平底沙船上,司空霸愈发暴躁地吼着,原本神采奕奕的虎目中蒙着焦虑。“臭小子,你给老子撑着!听到了没?”
    “臭老头,吵死了!”司空禹紧抿着薄唇,口气和老人一般冲。
    肩上的伤给了他奇怪的感觉,灼热地像是要着火,又酸麻地像有千百只针煨透筋骨。
    “既然嫌老子吵回来做啥?跟你那洋婆子娘一样!笨得教老子想掰开你的脑袋瓜、抽干你的血,看看你哪一点像我们司空家的人!”
    司空禹无力勾起一抹笑,低啐了声。“臭老头!”
    在他们唇枪舌剑中,水蕴霞看出老人隐在恶言下的爱。他们是彼此关心,却不擅表达……
    水蕴霞抿唇不语,一双小手紧压在司空禹不断冒血的伤口上,眼前浮现的是法罗朗在船上交代遗言的那一幕。
    虽然现在他还能说、还会笑,但热血不断流逝,伴着他逐渐寒冷的身体,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在她胸口蔓延。
    “我这肩膀像受了诅咒一样,被你咬的伤口才刚愈合,现下竟又穿了这么大一个洞……”薄唇勾起淡薄的笑容,低哑地说。
    ”你……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水蕴霞瞪着他,再也难以忍受内心的折磨,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风吹过芦苇丛发出窸窣的声响,月色融融倒映水沙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他微弱的喘息。
    司空禹无暇理会肩上的伤,只是瞠着一双蓝眸直勾勾瞅着她。“霞儿……你哭了吗?”他甚至听不清水蕴霞的声音,只觉得她苍白的脸蛋和恍惚的神情揪得他心发疼。
    “别哭……霞儿……别哭……”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渐渐的,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全身累得没办法挤出一丁点力气来撑开眼皮,唇角的笑痕却仍未褪去。
    月光洒落在他几无血色的俊脸上,苍白的仿佛就要消失在月光下。
    水蕴霞握住他冰冷粗砺的大掌,心痛如绞地哽咽着。
    “阿禹,你同我说说话,别睡、别让我害怕……”
    司空禹因疼痛痉挛而流出的汗水与止不住的鲜血,浸湿了他的上身,让她的心头涌起更强烈的不安。
    他会像法罗朗一样离她而去吗?会吗?
    忽地,司空禹勉强拾起眼虚弱地喃着。“霞儿……我想听你的白玉笛……”
    他得转移伤口带给他的痛楚,想让水蕴霞清悠的笛声轻轻带走他的痛苦。
    沾泪的睫毛轻轻颤动,水蕴霞沉重的心绪随着他的言语起起伏伏。她颤然地拿起颈间的白玉笛,轻轻吹着。
    悠悠的乐音断断续续,随着微风送出芦苇丛。
    渐渐地,晨曦划破天际露出第一道曙光,也让鬼岩芦寨有了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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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底沙船行至寨前坝头,司空霸一跃上岸,大熊立即迎向前,恭敬地抱拳。“霸主,霸着五霸居的人已全部踢出。”
    司空霸凛眉吼道:“那有捉到比老子更坏的苍海二鬼吗?”
    “逃了。”大熊据实以报。
    司空霸声色俱厉地吼。“跑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小混蛋胚子竟然让那两个坏胚子跑了?!”
    “是、是。”大熊一点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老人,猛地往后退。
    这司空霸主纵横海上几十年,打下原本龙蛇混杂的鬼岩芦岛,占据为王后,便再也没人敢挑衅他的威信。
    岂料现今竟栽在苍海二鬼手上?他怎能吞下这口气?
    司空霸隐忍地深吸几口气,冷冷觑了大熊一眼,双手的锁扣还没解,气势却仍胜人一筹。“把这没用的臭小子丢给老巫!”
    大熊不解地拧着粗眉探过身,瞧见水蕴霞神色忧愁,脸色苍白,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他再疾步向前,却惊见司空禹身受重伤……
    “头儿!”想起司空禹先前的交代,大熊急忙转向水蕴霞间。“霞姑娘鸣笛了吗?”
    水蕴霞回神,苍白脸庞闪过一抹自责,赶紧拿起颈上的白玉笛吹出了亮而恒长的警示笛音。
    半个时辰后,巫循与廷少咏回到“五霸居”与众人会合。
    室内岑寂,静得只闻司空禹粗嗄沉重的喘息声。
    看着头儿的伤,巫循眉峰拢得更紧。“这不是单纯的箭伤,由这两次淬毒的武器,我可以确定苍海二鬼其中必有一人来自苗寨。”
    因为淬上蛊毒的武器,几乎可以百分百取敌人性命。
    “那……他会和朗叔一样吗?”水蕴霞忧心忡忡地问。
    “不一样,当时朗叔中的毒随针跑进血液里,不消半刻中毒者便会毒攻心室而死;但头儿肩上的伤是被箭穿凿了洞,毒是穿沁入肤,可暂且压下。”
    她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敢懈怠地问。“暂且压下?毒不能解吗?”
    巫循为司空禹包扎的手顿了顿,紧蹙的浓眉有说不出的沉重。
    “巫循!”
    “我得好好想一想。”
    巫循的神垣让她心惊胆颤,她捉住他的手坚决地道:“关于他的状况,是好或是坏你都要告诉我,不准隐瞒!”
    “看来你对头儿真的动了心、动了情是吧?”巫循巧妙地岔开话题,一双黠黑的眸掠过稍纵即逝的忧心。
    司空禹身上的蛊毒好解,但缺一药引。
    这药引唾手可得……但怕是会成为世上最艰难的两难吧!
    他暗叹了口气,打算等司空禹醒后再自行定夺。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同我说这些。”瞧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水蕴霞脸臊怒嗔着他。
    “是、是!反正今晚先让大伙轮着进来照顾头儿,晚一些他可能会发烧,我先开帖药备着。”
    面对她焦急的神情,巫循发觉自己的脑筋已无法灵活运转,若再留下来,他怕会忍不住说出药引之事。
    “这事让我来就好,大家都累了,明儿一早还得帮寨里整顿整顿,不是吗?”水蕴霞体贴地道。
    巫循点头。”好,我顺便跟兄弟们交代头儿的伤势。”
    他的话才落,脚底似抹了油般一转眼便失去踪影。
    看见巫循匆促的背影,水蕴霞墨黑的眼睫眨了眨,心中有些不安。此时,躺在床榻上的司空禹发出沉吟,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走到床边轻触他的额,却被他额上的温度吓住了。
    她遵照巫循的指示,打了盆冷水,细心照料着,像以往照顾三个妹妹生病时般万分谨慎。
    她一刻也不敢松懈,置在他额上的方巾每隔一段时间就被取下,重新浸过冷水再搁在他发烫的额上。
    司空禹似有感觉,方巾的凉意让他原本郁结的眉心舒坦了许多。
    水蕴霞目光落在他憔悴的面容之上,紧绷的思绪让她睡意尽失。
    她坐在榻边的小凳子上,想着他们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更想起他在最危急的时刻,扑身将她与司空霸护在身下的反应。
    所有道言蜜语都没有他的舍身相救来得让她感动。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个男子?
    冰冰的小手贴触在他的脸颊,水蕴霞低下身偎在他的身侧喃着。“阿禹一定要醒,知道吗?如果你不醒,我真的、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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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禹整整昏迷了五日才苏醒。
    “你醒了?”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紫蓝深眸,水蕴霞万分欣喜地感激上苍对他的垂爱。
    司空禹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憔悴。一醒来话也不能多说,只能虚弱地倚在床畔任人摆布、伺候。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想起巫循说这些天来都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他心疼地抚着她略显疲惫的面颊。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唤巫循来帮你瞧瞧?”思绪只专注在他身上,水蕴霞仔细端详着他。
    他曾试着捉气运功,但五脏六腑却漫过一阵剧痛,是伤未痊愈给他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