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虽然任性善妒,但绝不是如此残佞血腥之人,不是的……
    她的思绪悠转,始终沉默的苗千容却陡地一懔,紧接着爆出一连串疯狂的嘶喊:“杀了他,我叫你杀了他、杀了他!”
    当妹妹激动的吐息扑在脸上,苗千月豁然惊觉情势严重。
    这些日子来苗千容落落寡欢情绪低落,有时一天说不上一句话,那沉静与现在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反差。
    她真的……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吗?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厉炎瞳底窜着烈焰,阴鸷却灼人地拉开苗千月护住妹妹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扬剑——
    “大爷,或许你误会了,事关重大,你是不是该查清……”心口狂跳,苗千月心疾如焚地嚷着。
    不同于苗族姑娘的热情奔放,她单纯、不染尘间俗事,一心只醉心在研蛊之上。
    亲人、朋友都不及蛊、药与她来得更加亲近,再加上身处在几要与世隔绝的努拉苗寨,她更加不懂涉及江湖的恩怨情仇。
    厉炎冷肃着眉眼,冷冷掀唇打断了苗千月自我说服的话。
    “我想……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又或者根本不愿意面对事实。”他顿了顿又道:“蝎蛊毒针出于努拉苗寨的巫医世家,使针之法最清楚的应该只有巫医家族之人,不是吗?”
    厉炎这番话说得分明,苗千月却震撼不已,心里的质疑一点一滴地崩溃……
    蝎蛊针毒是“化蛊录”记载的古老血蛊,淬在针头的是毒中之王,一针便可取性命。
    知道使针之法的,的确只有巫医家族之人……
    厉炎瞬间明白,他与她在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永世无法交集的命运。
    在他杀了苗千容后,他们便陷入相互复仇的囹圄当中。
    他扬剑,利刃穿心而过,苗千容微启唇,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便断了气。
    “不要!”苗千月猝然回头,阻止不了一切,只能看着妹妹惨死在厉炎的剑下。
    心猛地一窒,她的喉间重重一噎,几乎不敢相信地发出凄厉的哀号:“为什么?为什么……”
    她愤恨的眼神,似当日划伤他脸上的匕首,再一此狠狠戳入厉炎心头。
    冷绝眸光落在苗千月苍白的脸上,他声音冷硬地道:“她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是她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如何不杀她?”
    清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苗千月管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为他冷酷无情的回答失了理智。“你这样与恶鬼有什么两样!”
    她简直不敢相信,除了妹妹,还有无辜的努拉苗寨寨民……全都死在他的手中。
    这……到底是何等可怕的复仇循环呐!
    “是恶鬼也好、冷血也罢,以她一命抵我厉家百余口之命,便宜她了。”厉炎扬起眉,以着阴鸷难解的眸光瞅视着她。
    许久不见,她倔傲清雅的面容在心中未曾褪色,那双清冷水澈的眸,此刻幽怨地惹人心怜,让他眩惑地想狠狠将她拥入怀里。
    “我恨你!”
    “这种感觉我很清楚,你是该恨我。”心口淌过一股灼热的酸楚,他刚毅的脸庞勾起毫无温度的冷笑:“我的命,随时欢迎你取走。”
    他把这份柔情压下了,更把这些日子为她空起的那一份柔软挤压出胸口。
    两人之间既已注定要梗着这一段血海鸿沟,他就任自己坏得更彻底,沉沦得更深。
    心弦一动,苗千月难以置信地瞅着她,万般无言。
    可怕!在短短时间内,这个带着银色鬼面具的男人早已将她看透。
    “记住,剑上的血,是仇恨的延伸。”他淡淡掀唇,笑容森冷地将剑上的血抹在苗千月的衣襟上。
    选择走上这条路,他便再也不是往日懦弱无能的厉炎,而是让人闻之丧胆的炎鬼。
    苗千月无言地瞅着他冰冷无波的黑眸,心底因为莫名扬升起的寒冷而颤抖着。
    “我说过你会后悔。”厉炎以着微乎其微的语调开口。
    “你……说什么?”
    这语调、这字眼,似乎在哪听过……
    在苗千月还来不及反应下,厉炎发出了长哨声,未多时,一队人马由四周窜出。
    “拿下她。”厉炎神情凝重地下了命令。
    她明显一怔,惊慌地低吟出声:“放开!你们要带我上哪去?!”
    “你是被祭给红枫神的圣女。”有人开口回答。
    “没有,努拉苗寨没有这一项习俗!”她被孔武有力的男子架着,心里的恐惧让她全身虚软地无法动弹。
    她想再看看妹妹最后一眼,想再确定,眼前可怕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只是她的恶梦。
    “在我血染苗寨这一刻,努拉苗寨的历史将重写。”厉炎高大的身躯矗在她面前,冷冷地勾起唇,那笑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仇人之姐,而他对她的喜爱已超过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
    即便此刻的苗千月恨他入骨,他也不会改变将她留在身边的决定。
    厉炎拿起一块布巾捂住她的口鼻,直到她水澈的眸子轻轻覆上才缓缓松开手,喃着:“睡吧!”
    感觉到一股香味沁入鼻息终,苗千月挤出了恍若游丝的低喃:“不是……不是这样的……”
    在苗族的传说里,蚩尤死后化为一棵红枫,而蚩尤的血幻化为红枫叶,落叶便是指引迷路的族人回家的指标。
    所以对苗族人而言,蚩尤是枫树的化身,是英雄,不是像那戴着银色鬼面具的恶人一般。
    恍恍惚惚当中,苗千月的耳畔似乎传来族人唱着苗族古歌的声音:“枫树砍倒了,变作千百样;树根变泥鳅,住在泥水里;树桩变铜鼓,大家围着跳;树身生疙瘩,变成猫头鹰;树梢变姬宇,一身绣花衣;树干生妹傍,树心变妹留;这个妹傍留,姜央的蝶娘,古时老妈妈,我们的祖妣……”(注一)
    时光悠悠,在苗千月沉沉睡去的那一刻,天地起了风云。她的世界不再单纯!
    月色溶溶投映在湖中,荡漾的水波随风晃曳出迷蒙的夜光。
    夜风微微,轻拂着随风轻盈飘逸的垂地纱帘。
    隐约中,被掀起的纱帘内藏着一抹雪若凝脂的窈窕身影。
    如果不是垂落纤肩、宛若黑缎的如瀑黑发,姑娘一身素白与莹玉雪颜,几乎就要被白纱掩没。
    纱帘内,苗千月软白的玉葱十指揉皱了膝上的雪白纱裙,透露出她不安的情绪。
    在努拉苗寨被灭后,她不知道成为唯一幸存者的她被带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接下来她将面临什么可怕的对待。
    识药的她竟分辨不出那银面恶鬼究竟用了什么药物将她迷晕。
    她只知道昏睡这段期间,她处在全然平静的无梦状态。
    波澜不兴的思绪让她感觉不到残余的悲痛,没有被灭寨的恶梦、更没有目睹亲人被杀害的残忍画面……
    直至思绪完全清醒,这些悲痛的感觉才霍地全涌入心头。
    只是她没能难过太久,未多时一个丫鬟捧着衣物进入,不顾她的抗拒替她换了衣服。
    “你做什么?”
    丫鬟对她的反抗不予以理会,强势地一一脱掉她穿在身上的传统苗族衣物。
    替她换好衣物后,丫鬟沉默而恭敬地福身,不待她反应便匆匆退下。
    “喂!你别走。”苗千月出声轻唤,丫鬟听而未闻,转瞬间便离开苗千月的视线范围。
    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她无话可说,但原来穿在她身上深色的百褶裙及绣着蝴蝶与鸟的花腰带,全是代表努拉苗寨的传统与精神,绝不容诋毁!
    瞬间,浓浓的失落与愤怒涌上,处在这样未知的情绪当中,苗千月的思绪像紧绷的弦,有着随时绷断的可能。
    突然,纱帘外出现一抹昂藏、挺拔的身影。
    苗千月下意识瑟缩,看着男子登堂入室,一颗心不由得忐忑地悬在心口。
    “我不是被祭给红枫神吗?”
    厉炎走向她微勾唇,扣住她雪润的下颚,粗糙的指恣意享受那滑嫩的触感。“千月,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神、你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