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人群川流,她是拂动的风,直吹进人的心头。那单纯的笑容,撞进他的心坎。他不能明白,他只是答应了她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她为什么能笑得这样灿烂,就像是六月的艳阳?
    她赶了回来,“谢谢。”她笑着。
    她说话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她呼吸中的喘促,笑容里的羞涩。不知不觉中,他竟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送你。”她递出了另一枚蛇形的戒指。
    他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一眼就看出来,那和她的戒指是一对的。这女人想做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黎思茜的双颊热辣辣、红艳艳。她知道这样的举动莽撞、冲动甚至怪异,就当是太阳热得让她昏了头吧,这辈子她就只做这么一件脱序的事情。
    她咽了口口水,“我只是想谢谢你,只是觉得这个戒指很适合你,仅此而已。”神秘而魔魅的戒指,和这男人是这样相似相称,她这么觉得。
    他看着她,她白里透红的脸,这样好看。她说这话时,是这样地坦白。她的害羞和无措,也一并坦白。
    他蓦然浅浅地笑了一瞬,“嗯。”
    黎思茜真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他那一抹神秘的笑容而怦然心动。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拿起戒指,他套上了自己左手的食指,大小合适得像是量手订做一样。蛇形戒指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活了过来。
    冷冥擎拉起她的手,她的手软绵而细滑。
    黎思茜的心跳一快,“咚”地往胸口直击。她的手和他的手是如此不一样,他的手冰冷而稳定,而她却是紧张得几乎要沁出汗来了。
    人来人往,她的脑子里轰轰嗡嗡的,任他将他们俩的手指并排。那一对戒指兜在一起,蛇形戒指扭动的姿态,勾挑着人。
    冷冥擎弯着两人的手指头,以自己手上的戒指,点着她手指的戒指,那是一记接吻的动作。
    黎思茜的脸倏地红了起来,他与她这样狎呢,动作无言而暖昧。
    她愣愣地看他,他忽地一笑,煽情魔魅,
    “我收下了。”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勾人迷跌其中。
    这是第一次,黎思茜觉得自己词穷,因为她找不到任何字眼来描摹此刻强烈的心跳,和陌生而异样的感觉。
    “再见。”冷冥擎淡淡地扬了笑,挥手,离去。
    当冷冥擎几乎在她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黎思茜才很轻、很轻地说着:“再见。”
    但——再见要在哪里相见呢?这样谜般的男人只适合在希腊街头遇到。
    黎思茜浅浅地一笑。不敢相信呵,刚刚的心口跳得这样快,到现在竟然都还能感觉到余温。
    没有理由地。她低着头,唇瓣轻轻地在戒指上落下一吻。
    第二章
    爱琴海,圣托里尼(Santorini)岛,遗落在海上的一弯月牙。
    月牙形的岛上,山势起伏蜿蜒,蓝天、白屋、色彩丰富的小门、缤纷的盆栽,每个转弯,都让人赞叹。
    黎思茜选择在Imerovigli落脚。这里并不是观落日最著名的地方,也不是岛上的首府,因为这样观光客少了许多,所以也没有太多喧闹的酒吧和餐厅。也许不够热闹,黎思茜却爱极了这种堰意的氛围。
    夕阳缓缓地融入海面,一色的橘红,温柔地滚烫湛冷的蓝。她站在高处,看着旁边的小城,灯火一一亮起。
    这一幕,让人心中腾起奇异的幸福感受,黎思茜拿着照相机一幕一幕贪婪地记录。
    她沿着阶梯,一步步地后退着,想捕捉最美的角度。“啊!”不知不觉中,她竟然退后到一座私人的阳台上。
    “抱歉。”她不好意思地道歉。阳台上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椅子上躺着一个人。那身影,她竟觉得熟悉!
    黎思茜睁大眼睛,她轻喊的那一声并没有获得对方的响应。
    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才认出来是在Plaka遇到的那个男人。
    桌上散着几瓶啤酒,男人可能是饮了酒,不知不觉睡着了。
    风吹来,她怕男人会着凉,不敢离开。
    她呆呆地站着,只除了看着男人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很蠢!她自己知道。认真说来,她跟这男人虽然有一面之缘,却没有半点关系。男人醒来后,她的存在反而成了尴尬。
    明明知道会这样子,她却离不开。男人的眉头忽然皱了,她屏住一瞬的呼吸,就着夕阳的余晖,她看到男人眼角润出泪光。
    是什么样的梦,让男人伤心地哭了?不只是好奇,她心口也随之闷了起来。光影即将隐退,她莫名地感染了一种淡淡的难过。
    “不要!”男人低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醒了。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映入了他的视线中,他皱起眉头。
    “你……你好。”黎思茜主动展开笑容,“没想到又遇到了。”
    冷冥擎认出她来,皱紧的眉头松开,恢复了向来的神情,看似淡然、冷漠、脾睨一切、掌控所有。
    黎思茜拿起照相机,忐忑地解释着:“我是在附近照相取景,不小心闯了进来。”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不想和他说,因为看到是他,所以她没有马上离开。
    他一笑,“既然又遇到了,就坐下来吧。”
    这里的房子是临着山壁而建,居高临下,绝桂的视野,让人独取了一片爱琴海的落日。
    一个人享受这些,太过奢侈,也太过寂寞。落日绚丽短暂得让人不安,海则宽阔得让孤独无所遁形。
    他,冷冥擎,二十八岁,父不详,母亲有和没有根本没区别。自小立志出人头地,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成为“东方地下金融教父”。
    他不再吃苦了,却不明白,心里为什么总有一块地方空着,永远不知该如何填满。
    没有人超越他,却也没有人陪伴他。
    以前,他不需要人陪,特别是女人。对他而言,那是“召唤”,不是“陪伴”。只是这一刻,这一个地方,他想有人陪着,所以邀她坐下。
    他开了一瓶啤酒给她。
    “谢谢。”她接了过来,注意到他手上还戴着她送他的戒指。
    她的心口涨着难言的感觉,好像他们通过这样便亲近了起来。
    她在他的身边坐下,夕阳光幽幽淡淡的,她的视线正好落在阳台的小角落。她不自觉地微眯着眼睛,那里有个瓶子造形的东西,跟这里原来的设置看起来不大相合。
    她轻啜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他灌了一大口酒,“骨灰。”
    “咳!咳!”她狼狈地呛到。
    他的嘴角微勾,眼眸里盛着嘲弄的笑意。
    “咳、咳。”她镇定地清着喉咙。不能怪她失态,骨灰并不在常见物品当中。
    她看着他一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小心保管,不要像我的皮包一样,被人扒走了。”她是有些狼狈,但是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展现出一种懂得自嘲的聪明幽默,还有一种没说出口的体贴。
    她不知道,他的泪光和她看到的骨灰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宁可轻笑带过。
    他定定地看着她,黝深的眼眸中有复杂的情绪流动。
    一笑,他喜欢她的聪明和特别,这在他认识的女人中并不常见,“我已经把骨灰洒在海里了。”
    他的视线投向了海面。
    他母亲年轻时爱上一个希腊人,后来希腊人负心离开,他母亲却在这时候发现怀孕,此后,他就成了她爱与憎的对象。
    有时候,他母亲会很疼他,有时候却又很恨他。打骂成了母亲最常对待他的方式。他在初中的时候,脱离了母亲,另外跟了一个“大哥”“学习”。大哥给了他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等他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会寄一点钱给他的母亲。和母亲的联系就只是这样而已,他再没去见过她。
    有一次他派人送钱给母亲的时候,才发现他那个长年酗酒的母亲,已经暴毙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