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我会死……我不要他……为我……”
    她的神情这么痛苦、这么无奈、这么果决,他能清楚感到艳无敌对他的爱有多么深刻而强烈。
    瞬间,一抹几近痛苦的神色在寒独峰眸底闪过。
    “六师弟,允了我……求你……”她费尽了力气,却只能挤出几句低喃,那涣散的双眸则无意识地流著泪。
    终是等到了足以托付遗言的对象,就算在此刻死去,她亦无所怨言。
    寒独峰直瞅著她,看著从不求人的艳无敌,拚尽最后一口气,只为眼前那一头白发的男子,他只有将她的柔荑紧紧握在掌中,咽然保证。“我会救他,但也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艳无敌震颤地怔了怔,惨无血色的唇瓣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好熟悉的一句话哪!曾经,她也对司徒墨濯这么说过。
    “我好累……我想师父……想大师哥、二师哥……想夕华……小九……”话未尽,她已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眼,语音轻得几乎在风中逝去。
    寒独峰担忧地瞅著她,痛苦地颤声。“三师姐别说话,六弟带你回步武堂。”
    他抱起她,却发现她全然无反应得宛如一具死尸。
    陡然,一阵凉意窜上背脊,他伸手探向她鼻息的瞬间,陡然发现,她已没了呼吸……
    神智昏昏沉沉,司徒墨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抑或在虚无飘渺之境里徘徊了多久。
    当阳光缕缕透过纸窗,他仅是自然而然地睁开眼,下一瞬,思绪陡地清明,紧接著,内心深处另一份深刻的痛楚缓缓苏醒。
    艳儿!司徒墨濯猛地忆起,这才发现,床榻另一头是空的!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捂著因疼痛而几近窒息的胸口扬声。“艳儿、艳儿!”
    他们一起去了“阎底门”,但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艳无敌不在他的身边?
    听到他的声音,守在寝殿偏厅,与主长正在说话的侍玉倏地加快脚步走向他。
    “谢天谢地,宗主您终于醒了!”侍玉欣喜若狂地开口,转身就要将备了许久的补品端上。
    “侍玉?”司徒墨濯蹙起眉,瞬间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会回圣朝?主母上哪去了?”他心痛欲裂地低吼出声
    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因为努力回想那一段记忆,显得复杂而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阎底门”之后的那一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侍玉定住脚步,脸上掠过一抹为难的神情后头垂得更低了。
    “主母上哪去了?”打量著侍玉的反应,司徒墨濯耐著性子再问了一回。
    “你不用再找她了。”
    主长走进寝房,一脸严肃地代替侍玉回答了问题。
    司徒墨濯闻言,双目陡眯,心头隐约扬起一股不安。“你说什么?难道,她没回来?”
    主长铁青著脸,面容肃穆,久久不语,那过于平静的神情让司徒墨濯感到莫名心颤与恐惧。
    不!艳儿不可能不陪他回来,他们说好要一起回圣朝,她不可能违背他们的誓言。
    他不相信主长所言,摇了摇头,勉强下榻。“我得去寻她!”
    “你不准再离开圣朝。”瞧他在乎艳无敌的神情,主长声色俱厉的嗓音在他身畔响起。
    他抬眸屏住气息哑声问道:“为什么?艳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寻她?”
    看著司徒墨濯坚定、执著的神情,主长无奈地摇头叹气,俨然不知圣朝究竟陷入一个何等混乱的局面当中。
    “她不会再回来了!”主长重申他不愿明白的事实。
    司徒墨濯一怔,苍白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死白。“你说什么?”
    第十章
    “自从你们留书出走后,众人一直在等著你们的消息。终在两个月前,有一名男子带著你回药仙洞,他说主母……不!是艳姑娘,她是江湖儿女,没办法适应我们的生活。”
    “而且,她违背了圣朝的规定,罪不可赦。”
    司徒墨濯闻言微扯嘴角,略微艰涩地开口。“不!不可能,她不会这么说。再说艳儿是命定的主母,是我的妻,就算违背圣朝的规定,也罪不至死!”
    “宗主,事实摆在眼前,现下唯有请宗主宽心疗养身体,之后的事,容后再打算。”
    主长面色一沉,以著严正的态度表明他的立场。
    “我要去寻她!没听到她亲口拒绝,一切都不算数。”无视主长凝重的脸色,司徒墨濯愈想,神色愈显凝重。
    她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无法亲自带他回“药仙洞”,才会将他请托给她的师兄弟。
    他神思恍然地和衣下榻,深怕艳无敌真会遇到什么不测。
    见他像失了魂魄般地执意要离开,主长厉声喝道:“难道,你真要弃圣朝于不顾?”
    司徒墨濯忽地顿下脚步,回身看著主长。
    “因为你的离开,向来平和的圣朝起了叛变,有人想夺你宗主之位,取代司徒氏崇高的地位,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背叛圣朝的女子,放弃圣朝宗主之位?放弃百年来推崇、爱戴司徒氏的居民?”
    “宗主向来以圣朝兴败为己任,想必,自然不用属下多嘴才是。”
    在主长义正词严的提点下,寝屋漫著一股肃穆的气氛。
    提起司徒氏,提起背负整个圣朝的责任,司徒墨濯原本被艳无敌占据的脑子在瞬间陡地清明。
    两权相衡取其轻,此时,就算他心里再急切想知道艳无敌的状况,也只能暂且抑下。
    “主长训得是!”司徒墨濯暗叹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难以释怀的牵挂。
    主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属下替圣朝谢宗主大义。”
    他听闻之后,无奈地收回迷茫的目光,苦笑地望著主长。
    主长见状,扬声吩咐道:“侍玉,伺候宗主喝汤。”
    他眉峰略拧地淡然牵唇道:“汤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宗主,你的身体尚未……”
    “主长,让我独自静一静。”
    主长愣了愣,欲张开口想问什么,却因为他冷然的表情,所有想说的话全涩然咽下肚。“那属下先行告退。”
    在他们将退出寝殿外的那一刻,司徒墨濯开口说道:“她没有背叛圣朝,在我还背负著圣朝宗主的责任时,她今生今世都是圣朝主母。”
    主长顿了顿,停下脚步敛眉沉思了半晌,终是没开口地默默退出寝殿之外。
    司徒墨濯负手转过身子,那倚窗而立的身影因为挂念艳无敌而显得萧瑟。
    艳儿,对不起,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一阵轻风吹过,他雪白的衣摆、银白的长发随风飘扬著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哀伤……
    艳无敌做了个无止尽的梦。
    梦里萦绕不去、反反覆覆的全都是她与司徒墨濯在圣朝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她的夫君……她想伸手去抚他的脸,全身却虚软得无法动弹,她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费尽了力气,却只能发出一声声无意识的呓语。
    然后,他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远到让她碰不著、触不到、追赶不上他的速度,远到她泪眼蒙眬的眸,瞧不清他银白的发及修长的月牙白身影……
    “师姐,求求你……喝下药吧!”穆夕华坐在床榻边,边用汤杓撬开艳无敌的牙关灌进药,边哭边说。
    自从中了毒的艳无敌被带回“步武堂”后,她就是处在这种昏迷的状态。
    平静时,她就这样处在浑浑噩噩的昏睡当中;毒发时,她会被一股翻搅著五脏六腑的剧痛席卷全身,痛得激烈痉挛,继而晕厥。
    众人束手无策,短短几个月,艳无敌变得憔悴、消瘦,血色全无,几近透明的脸上,让人心痛地感觉到,她的生命仿佛正因时序流转,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