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耽误下去,寒独峰心里的桎梏,会被她的心困住,无法解脱。
    “六师哥还在柴房,我推你过去。”关劲棠赶忙说道。
    “不打紧,让我试试这木轮椅好不好。”知道师兄弟们是真的关心她,艳无敌笑著婉拒。
    两兄弟见她坚持,只得由著她去。
    半盏茶后,当寒独峰发现艳无敌一脸汗珠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下意识拧起眉,瞅著她,语气微恼。“四师弟和十师弟呢?”
    她扬袖擦去额上的冷汗,呐呐吐道:“我只是废了双腿,不必真的把我当成废人。”
    他脸色微绷,那双如潭水般幽黑的双眸,让人瞧不出半点情绪。
    “六弟,推我到附近的渡口走走好吗?”
    时正晚秋黄昏,黄叶飘舞,日落夕暮洒遍长满红蓼的河岸渡口,透著股冷瑟、萧飒的气息。
    寒独峰怔怔望著她,寡言的神情有些讶异。“我以为我和师姐早就已经形同陌路了。”
    那低嗓有些无奈,她敛下眉,微扬的唇带著一抹清苦的笑意。“你可是我六师弟,我们不可能形同陌路。”
    寒独峰一时语塞,只有推著木轮椅,默不作声地往堂外走去,心里隐约知晓,艳无敌想同他说些什么。
    今年的气候较往年寒一些,这一路枯草蔓延,随处可见冬日将临的萧索。
    艳无敌远眺那不知会流向何处的滚滚江水,幽然开口。“六弟,其实我们很相像,一旦爱上了,心底、眼底,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她不希望得不到回应的爱,让寒独峰煎熬,因为她知道那望不见悲伤尽头的痛苦。
    喉中泛酸,他略微艰涩地道:“所以三师姐没资格劝我。”
    她认定了司徒墨濯这个死扣,就如同他认定了她一般的死心眼,这般爱恋的心情,这辈子怕是没法儿改了。
    为了不让他继续泥足深陷下去,艳无敌语重心长地道:“师姐这一辈子或许就是这样了,但你不同,你还有大好的人生,终是会遇到一个爱你的好姑娘。”
    寒独峰自嘲地扬起一抹笑,唇边仍有著挥之不去的苦闷。
    “师姐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不能逼我放弃。”
    她握住寒独峰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放开你的心,你很快就会找到一个真正爱你而你也爱她的姑娘。”
    略微沉吟了片刻,寒独峰不期然地问:“如果少尘的爹来寻你们,你会跟他走吗?上
    瞬间,他们之中除了风声外,只有压迫般的死寂。
    “不会,我宁愿让他以为我死了,但这一辈子,我的心都在他身上。我不要让他因为我的瘫痪,感到内疚。我不要他为了找我,无法为圣朝传宗接代。”
    眸光幽幽地落在自个儿毫无知觉的双腿,艳无敌下意识轻咬唇瓣,佯装轻快地把她与司徒墨濯相遇、成亲,直至倾心的过程,一点一滴诉尽。
    她虽然继承了爹爹的窃功、偷技,却一直没派上用场,最后,反而被偷了心!
    寒独峰侧眸打量著她坚定的姣好脸庞,瞬间明白了。
    艳无敌如同他的梦,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恍惚地让他捉不住,即便这一辈子艳无敌心底那一个男人没再出现,她也不可能是他的了!
    三年后
    飘雪的天空带著点萧索的气息,天上的雪似他的思念,无止尽地落下。
    步武堂!抬起头看著笔劲雄健的匾额,他咬了咬牙,暗暗稳住翻腾不已的心绪。
    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扣除他昏迷了几个月的时间,司徒墨濯怎么也没料到,圣朝的叛变竟让他花了将近快三年的时间才平定。
    这三年来,他日思夜念的全是艳无敌的一颦一笑,恨不得抛下一切,直接来“步武堂”寻她。
    思绪辗转掠过,正当他准备扣门时,门咿呀一声被推开──
    四目相迎,寒独峰眼底映入眼前银发飘飘的俊雅男子,瞬间怔愣在原地。“你是……”
    虽然明白艳无敌一直强颜欢笑地过著日子,但谁都没指望司徒墨濯会出现。
    但事隔三年……他竟然出现了!
    司徒墨濯抬眸,不解地望著他诡异的反应,不疾不徐地问:“不知此处是否有一位艳无敌姑娘。”
    耳底落人他的疑问,寒独峰回过神,庆幸来应门的是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抑下心中的注异,淡道:“公子请随我来。”
    司徒墨濯怔怔望著男子冷漠的背影,心中满是疑窦。
    这男子识得他?要不怎么会如此迅速便领他入堂?既是相识,那为何他对他毫无印象?
    脑中闪过千百个疑问,司徒墨濯跟著他穿堂过院,最后在长廊尽头处一间小阁前停下。
    寒独峰回过身,冷冷觑著他。“我师姐就在里面。”
    这一切来得太顺利,反倒让司徒墨濯有些怀疑。
    他脚步顿了顿,未立刻推门而入,只是眉峰淡蹙地酌量著遣词问道:“冒昧请问阁下,为何识得我……”
    “三年前,我在阎底门见过你。”
    心中一怔,他扬声问起。“阁下去过阎底门?”
    这三年来,“阎底门”发生的一切,一直是他心中未解的谜,他找不到人帮他解惑,只能日夜强迫自己回忆当初的情况。
    冷冷瞅著他,寒独峰扬唇淡笑。“我在阎底门带回我师姐的遗体,而送你回药师洞,则是我师姐最后的遗言。”
    语落,他推开门扇,让艳无敌的牌位以著怵目惊心的方式撞进司徒墨濯的眼底与心里。
    当牌位上的名字映入司徒墨濯眼底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瞬间冷凝,心脏如受巨锤猛力敲打著。
    “她死了?”巍颤颤地一步、一步往前趋近,司徒墨濯的声音无法克制地破碎不全、颤抖不已。
    他曾预想过,三年的不闻不问会让艳无敌伤心流泪,度过多少晦涩的夜晚。
    但这物是人非的结果,不是他所预想,不该是这样的!
    第十一章
    看著司徒墨濯倍受打击的神情,寒独峰心头竟掠过一丝同情。
    蓦地,艳无敌三年前与他在渡口说的话,猛然撞入心口──
    我宁愿让他以为我死了,但这一辈子,我的心都在他身上。我不要他因为我的瘫痪,感到内疚。我不要他为了找我,无法为圣朝传宗接代。
    他知道,艳无敌不愿司徒墨濯承受她双脚瘫痪的结果,更不愿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所以她宁愿让他以为,她死了!
    寒独峰深吸了口气,好半刻才定定望向他开口。“到死,师姐心中牵挂的人还是你。”
    “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腐蚀骨髓的痛楚如潮水般,在胸中翻腾涌动著。
    这三年来他不敢荒废朝事,为的就是赶紧处理完,等待与她重逢的一天,他深信在“步武堂”的艳无敌一定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但他等到的,竟是艳无敌的牌位。
    双眼怔忡地望著那牌位,他毫不掩饰内心痛彻肺腑的伤痛,踉跄地跪倒在地,自责地喃著。“是我害了她、是整个圣朝害了她!”
    别开眼去,寒独峰不忍看他心魂俱裂的模样,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
    他潸然落泪,兀自沉浸在沉痛的思绪当中。
    情深缘浅,聚散由天定。他到了她尸骨已寒之时,才得知她的死讯,他如何不悲?如何不痛?
    受不了那沉痛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一幕,寒独峰退出了“步武堂”的先祖祠堂,心底扬升起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他这样做对吗?
    任一对几经波折的鸳鸯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他,于心何忍?
    当司徒墨濯为艳无敌上了一炷香后,恍恍惚惚地也离开了祠堂。
    寒独峰想差人送他,他却失魂落魄地没应声,只是木然地移动著脚步。
    “得罪了。”
    出于一股内心的冲动,寒独峰点了他的昏穴,让他躺在祠堂后,不假思索地往艳无敌的苑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