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担心死老东西,会不会再对常衡痛下杀手,毕竟,常衡曾经可是试图要弑父。
    “那些人既然追到这里来了,肯定一直都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如趁此机会,你回去和你父亲彻底做个了断。”他又道,“不管你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这事总该有个了结。”孟梨摸索着,握住了常衡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赶至离国,已是十日之后了。
    常衡将孟梨暂且安置在了行宫,让他老老实实在这等自己,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会儿,但不能不盖被子,跟照顾小孩儿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想了想,还把短刀留给孟梨,让他防身。
    孟梨:“你不是不让我碰刀吗?怎么还敢把刀留下?我要是碰了,回头你又该有理由欺负人了。哼。”他撇了撇嘴,可太了解常衡了,为达目的找尽借口。
    “面见皇帝不能随身携带利刃。”常衡轻轻一笑,脸上挂着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再说了,我与你那是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哪里就是欺负你了?”
    “那还不是欺负?”孟梨睁大眼睛,两手胡乱比划,“你对我这样,又那样!这不是欺负,又是什么?”
    常衡道:“但我只这样对你。况且——”话锋陡然一转,他轻轻咳了一声,“我瞧着你挺喜欢的。”
    “我,我才不喜欢,你瞎讲!”孟梨羞愤,死硬嘴,不肯承认,又怕常衡发癫,说他们床上恩爱的细节,赶紧伸手捂他嘴。
    “你贯会强词夺理,我辩不过你!”顿了顿,孟梨还是很不放心,一脸担忧的小声道,“这里全是他们的人,你又被我破了道,修为尽失了,务必务必压住脾气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等把令牌拿了来,你我就去太庙祭拜母亲……”他这声母亲喊得太自然,太顺口了,立马就红了脸,欲盖弥彰地道,“是祭拜你母亲。”
    “好。我都听你的。”常衡抓着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心,羞得孟梨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
    等人走后,孟梨就在行宫里,背着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简直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生怕常衡会出意外。
    他想跟过去,偷摸探探风声,可门外全是腰配兵刃的守卫,一个个不苟言笑,冷峻至极。孟梨又不敢在这里变回狐狸。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实在等得心烦意乱,忽听外头传来开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面色一喜,跟小燕子似的,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远远一扑,欢快地喊了声“常衡”!
    常衡伸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还原地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孟梨两腿圈着常衡的腰,两手捧过他的脸,连续几下,啪叽亲在常衡的嘴唇上,亲完还笑嘻嘻问他,“我这么亲你,你开不开心?”
    “开心,只是……”常衡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眸往身后望。
    “哎?”
    孟梨一脸迷茫,探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刚好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个正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立马从常衡身上跳了下来,瞬间俊脸爆红。
    原来还有外人在!!!
    “咳,抱歉。”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生得极其俊美,看起来和孟梨差不多年纪,穿着华贵的碧青色长袍,修长得跟竹子一样,行礼道,“姬宁见过嫂嫂。”
    孟梨脸色更红,且一脸懵逼,什么,嫂嫂……?!!!
    “这位是我二弟,姬宁,他的母亲是柔昭皇后,也是我母亲的堂妹。”顿了顿,常衡又同姬宁道,“阿梨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竟浑然没有纠正二弟这声“嫂嫂”的意思。
    孟梨脸上的热,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也赶紧姿势笨拙地还了一礼,实在没好意思跟着常衡喊人二弟,就说了声“你好”。
    “嗯,我挺好的。”姬宁微微一笑,有被孟梨羞赧又笨拙的行礼姿势可爱到。
    常衡一刻都不肯在皇宫多待,连夜就要动身前往太庙,姬宁既是常衡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是他姨母的亲生儿子。姬宁比常衡小一岁,当年常衡被冤枉,逐出皇宫时,姬宁已经五岁了,都开始记事了。
    因为两人的母亲,原本就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一个贵为皇后,一个为贵妃,感情很好,所以两人的孩子,情分非比寻常。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但姬宁还是真心把常衡当兄长看待,想必背后是母亲所教。
    得知常衡此次回来,只为向皇帝求取令牌,进太庙祭拜母亲,姬宁当即表示要领二人一同前往。
    常衡当年被废后,没多久,狐妖就被皇帝斩杀了,多次请常衡回去,常衡都不肯,之后就改立姬宁的母亲为皇后,但并未改立太子。
    皇帝心里还对长子有所期盼,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仇恨,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可一直到常衡十五岁时,竟险些手刃生父,老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位流落民间多年,出家为道的长子,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这才废了承懿太子,改立姬宁为顺天太子。这些都是一路上,孟梨从姬宁和常衡闲聊中听来的。
    姬宁道:“皇兄,父皇年事已高,近来都有些糊涂了,晨|起时,还会喊先皇后的闺名,有时是你的名字。他常常会去皇兄小时候读书的止阳宫,也不让人伺候,独自在宫里逗留良久,摸摸皇兄儿时用过的书案,用过的笔墨砚台,对了,皇兄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中秋家宴,我为了捞太液池里放的荷花灯,不小心落水。还是皇兄不顾危险,跳下水救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反而是皇兄你啊,跳下水捞我时,不小心被水里的石头割伤了腿。父皇得知后,大发雷霆,把你我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都重重发落了。要不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被救上来后,吓得脸色煞白,父皇只怕连我也要罚的。”
    常衡在给孟梨削苹果吃,他特别擅长用刀用剑,削得又快又好,还能把苹果轻而易举削成各种形状。
    因为皇宫距离太庙,有不短的距离,坐船比较快些,但孟梨有点晕船,上了船后,就蔫巴巴地趴在矮桌上。此刻眼巴巴瞅着常衡给他削苹果吃,面容清秀又稚气未脱,跟小孩儿一样。
    姬宁瞥过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在他记忆里,皇兄既是嫡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承懿太子,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万般金贵,何时也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皇兄你从小就宅心仁厚,不忍心见那些宫人受难,便向父皇求情饶过他们。皇帝金口玉言,但却会因皇兄的求情而改。父皇还亲自将你抱了回去,却只是冷冷让宫人将我带回去,我那时可羡慕皇兄,能得父皇那般偏爱。”
    此话一出,常衡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原本完全无缺的苹果,也被刀子划出一条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又神情冷淡地道:“这些我早就不记得了。还有,我也不是你的皇兄。”
    他把没削坏的苹果,切成了漂亮的兔子形状,放盘里推给孟梨。至于切坏的,则是丢进了水里喂鱼。
    姬宁愣了愣:“那我的呢?”
    “我瞧你一直说个不停,想来嘴里也不缺那点吃的。”常衡的语气很平淡,看着孟梨晕船,还能吃下苹果,唇角微微向上一牵。
    孟梨嘎巴嘎巴嚼着苹果,不好意思吃独食,刚要把盘子往中间推推,就被常衡一记眼神吓了回去。立马低头乖乖吃自己的了。
    姬宁见状,便笑着同孟梨道:“嫂嫂,你不必这样怕皇……不,怕我兄长,他实则心肠最软了。”
    孟梨立马呛到了,捂着喉咙直咳嗽,什么鬼?他怕常衡怕得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