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凤稚一怔,旋即拚命蹬腿。
    「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阮佑山一手提着她,一手举着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大混蛋、大王八、大臭虫!颜凤稚挣紮。
    「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阮佑山将手臂抻直,以至於颜凤稚胡乱挥动的手根本伤不到他。
    他头微侧,专注的念完了这一句,才转头看向颜凤稚,「再一遍。」而後又回过头去,「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啊,我要疯了疯了疯了疯了!颜凤稚在心里崩溃的大喊。
    阮佑山一边提着她,一边语气无波的念着道德经,颜凤稚则是不停扭动挣紮,於是弄玉小筑里,连着几日都只传出阮佑山的念书声和颜凤稚的尖叫声。
    颜凤临在勤政殿里面批阅奏摺,听着那骂声一日一日的小下去,自当以为是自己没看错,阮佑山果然镇住了稚儿,然而天晓得,他是错得有多麽离谱。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那一年,颜凤稚十三岁,阮佑山二十一岁。
    第二章
    年复年来日复日,长公主已经长到了十九岁。
    经过这些年的斗智斗勇,颜凤稚和阮佑山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没有扳倒谁,反而是你来我往、你追我打,颜凤稚没有成功的赶走阮佑山,阮佑山也没有把颜凤稚教成大家闺秀,颜凤临也没有坐享渔翁之利。
    但对於颜凤稚来说,这些年也不是那麽糟糕,起码她有了心上人,有了愿意呵护她一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杜伟泽,是大理寺少卿的麽子,她与他相识在十七岁,如此算来,已有两年的时光了。
    两人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却书信来往得很密切,每每接到杜伟泽托人带来的情信,颜凤稚就觉得心花朵朵开,连跟阮佑山斗志的心思都没了,只是整日托着信傻兮兮的发呆,动不动就痴痴的笑起来,不过她这种行为,引起了阮佑山强烈的反感。
    「请集中。」阮佑山伸手敲了敲她眼前的桌子,「殿下。」
    「喔……」颜凤稚漫不经心的点头,难得没有跟阮佑山顶嘴。
    「拿出来。」阮佑山将宽厚的手掌摊在她面前,「你方才瞧的东西。」
    「什麽?」颜凤稚擡眸,目光慵懒,略带妖娆。
    「信。」阮佑山目光一闪。
    「阮少傅又糊涂了不是?本公主的眼前只有书,哪有什麽信?」颜凤稚一笑,随手合了书,擡手掩去了一个呵欠。
    这些年,她已经从一个任性骄纵的公主,变成了表面妩媚娇柔,内心还是任性骄纵的公主,果然,这些年的斗智斗勇还是有用的,虽然满腹诗书是做不到了,但两面三刀也是个技术不是?
    「不糊涂。」阮佑山拦住起身的颜凤稚。
    「阮少傅,休息的时辰到了,本公主要去如厕,你也要跟着?」
    「不跟着。」阮佑山纹丝不动,「把信交出来。」
    「难道你说的信,是本公主要用的草纸吗?」颜凤稚佯装惊愕。
    「这要问你。」
    「你是少傅,有问题自然也是要问你的呀。」
    阮佑山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自知说不过颜凤稚,但在坚持力这方面,他比她强很多,於是他索性就堵在颜凤稚眼前,她左一步,他就左一步,她右一步,他就右一步。
    颜凤稚匀了匀气,而後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信来,扬手扔到了阮佑山的脸上,她的力气用得极大,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要看便给你看。」
    阮佑山接住从脸上滑下来的信,捏在指间看了看,旋即道:「这是草纸?」
    颜凤稚环着胸,索性又坐了回去,「公主嘛,用的草纸自然也比你用的好。」
    「我以为你用的是帕子。」
    「皇兄一直提倡节省开支,用帕子多浪费。」
    「可以洗。」阮佑山还是捏着信,「用过之後。」
    「阮少傅,你脏不脏呀你。」颜凤稚鄙视他。
    「没收了。」阮佑山将信收进了怀里,然後侧步让开,「去吧。」
    「干嘛去?」颜凤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厕。」阮佑山颔首。
    「草纸不是被你拿去了嘛。」她阴阳怪气。
    「帕子。」阮佑山慢慢悠悠,「殿下有。」
    好吧,这一局颜凤稚输了。
    颜凤稚倏地站起来,趾高气扬的推开阮佑山走出去,不服气的哼唧,「是啊,本公主有帕子,哪里像你,没有草纸都用瓦片!」
    丢下这麽一句,她扶了扶重重的公主冠,召唤了几个嬷嬷、丫头,一溜烟儿的不知去哪里了。
    「瓦片?」阮佑山一蹙眉,片刻後,脸才黑了下来。
    「云嬷嬷,去拿些个瓦片来,统统送到阮少傅那里去!」小筑外,传来颜凤稚的声音。
    她回头挑衅的看了阮佑山一眼,而後拽着贴身的侍婢说了几句,旋即嘻嘻的笑了起来,阮佑山听着这明显的戏弄,忍不住窘得脸红。
    再见面的时候,已是傍晚,颜凤稚在宫里疯玩了许久,恰在御花园遇了颜凤临,被他训斥了一番,又灰溜溜的回到了弄玉小筑。
    彼时阮佑山正在看兵法,一见颜凤稚,规矩的站起身,撩袍跪地行了礼,而後也没等颜凤稚说话,就兀自站起身,复而拿起兵书,坐下去看了。
    颜凤稚一眯眼,因为被皇兄训斥而一肚子气,也没心思去保持甚麽仪态了,大步走过去,一掌拍上他的桌子。
    「信呢?看够了就给我吧!」
    「什麽信?」阮佑山头都没擡。
    「晌午你拿去的呀。」颜凤稚探手,四指向上勾了勾,「本宫主念你打了这麽多年光棍,可怜巴巴的也没见过什麽世面,才大方的将信借与你瞧瞧而已,阮少傅不会不想还了吧?留着人家的信,你好恶心呀。」
    「信,微臣用了。」阮佑山放下书,「瓦片不够。」
    「什麽瓦片?」颜凤稚蹙着秀眉问,片刻後顿悟,「你该不会用它……」
    「殿下机敏。」阮佑山点头。
    「好你个鬼面使臣!居然用本公主的信来……」颜凤稚咬牙,五指收拢,揪起了桌上铺着的蓝绸罩子,磨牙霍霍,「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你这个东夷酸丁,本公主忍你不是一时半刻了!」
    她抄起案上的书,狠狠的向阮佑山砸去,可对方轻巧的起身闪过,旋身转到一边,端着手中的书继续看。
    「不许躲!」颜凤稚喝令。
    阮佑山难得听话,登时也就不躲了。
    颜凤稚掷过去的书砸到了阮佑山的胸口,可谁知这怪物的胸口竟似铜做的,书本一砸上去,就倏地被弹起来,反方向的朝颜凤稚飞过去,颜凤稚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捂着脑门惊呼了一声。
    「请小心。」阮佑山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殿下。」
    「你……你居然敢伤本公主的凤体?好大的狗胆啊你。」
    「是凤头。」阮佑山看了看她捂着额头的手,「殿下。」
    颜凤稚被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颤抖的伸手指着阮佑山,「你……」
    「仔细身体。」阮佑山一撩眼,伸手将书放下,前几步走过去,「公主勿动气。」
    我能不生气嘛我,因为你这个天煞的酸丁,本公主早晚都要被气死!
    阮佑山伸手,等了半天颜凤稚也不搭理他,只好收手,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终是缓缓的蹲了下去,然後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扒拉开颜凤稚的手,扒着她的头查看她的额角。
    颜凤稚怎麽肯,扳着他的手威胁,「你装什麽好人?快放手,要不本公主治你一个轻薄公主罪,听到没有,你这酸丁,放手!」
    「如此娇气。」阮佑山蹙眉,「一本书而已。」
    「你知道书角有多硬吗?再说了,宣纸都能刺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