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和齐倒是镇定,他心里铺排着主意,心想怜花宴就怜花宴,他阻止不了秋舞登台,又应承过要助她登上金铰之位——既然都是躲不掉群蜂围绕的路子,他与其碍事,不如早早让她握有选择权。
    最重要的,是要让她的情意都系在自己身上!
    至于欲望嘛……他转了下眼珠子,吞下这口气。
    来日方长,他总有攒够了权势金银,最终抱得情人归的一日!
    想通了这点,他这一晚对着秋舞吟磨磨蹭蹭,借着提建议的种种机会,手脚极不老实,弄得秋舞吟一晚上面红耳赤。
    春末时候就是怜花宴,古和齐等这么一日,等得望穿秋水;但真到了这么一个日子,他反而有些惶然无措。
    身后言今双手抱着琴袋,古和齐魂不守舍的坐在椅上,看着窗外天色渐暗,他心里明白等到天一黑,三千阁里,怜花宴就要开始。
    他的秋舞就要登台,而今日彩金贡献最多的人,就能得她的初夜……又或者,哪个怜花人得她首肯,也能与她一夜恩爱。
    古和齐自然不愿意让旁人碰触她,不管是初夜也好,日后的无数哪一夜也好,他只想独占这个可人儿,但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实现的可能。
    此刻,他甚至无法独自出府。他在等。等那个疼宠弟弟,不惜为他放下大笔生意,快马奔回的兄长来接他。
    他太脆弱,力量太小。他现在要了秋舞,也保不了她。
    古和齐闭上眼,仔细的,深刻的,记下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言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主子的脸色,他自然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主子来说有多么重要……但要言今来说,今天的怜花宴,不论去与不去,主子都不会高兴的。言今这样想,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闭紧嘴,和古和齐一起等待。
    夕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古家大少出现在门口。
    睁开眼的古和齐身体僵硬,言今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把手里的琴给摔在地上。门口的大少爷疑惑的看着房内的两人。
    “齐弟?”他迟疑的唤了声,“怜花宴,你改变主意了吗?”
    古和齐垂下眼皮,半晌,他咬牙,“没有。我们走吧。”
    于是古家大少用连帽的大氅将弟弟整个人藏起来,大摇大摆的从前门出去,言今跟在后头心惊胆战,深怕老太爷出来拦人,又或者府里哪个夫人出面……但直到他们一路出府,坐上马车,大少爷亲自驾马离开,府里和没有哪个人出现过。
    驶出府门一段路,古家大少将缰绳交到仆人手里,自己钻进车里来。
    “大哥的势力已足够遮掩了?”古和齐轻声问。
    古家大少笑了笑,“哪里呢。我只是提前跟老太爷说,府里太闷,带你出来逛逛,又说动几个有往来的商家,要他们做出想把女儿嫁入府里的样子。老太爷怕你闷坏,又想你尝尝温柔乡,况且还有一个我在你身边护着,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事……”
    “所以,老太爷才放我出来的。”古和齐点点头。
    古家大少低头看着神情紧绷的幼弟,他想了想,柔声道:“齐弟,老太爷是很宠你的。虽然老太爷手段高压,又专断独行,但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你。”
    古和齐静静听着。
    “大哥长时间不在府里,爹也不在,只有你们爷孙俩相处,那些女眷又住在内院,照顺不到你,大哥原本还想,这样你多少会和老太爷亲近一点的……”他叹口气,“但现在看来,你反而与老太爷越发的疏离了。”
    “大哥是责怪弟弟太冷淡吗?”古和齐漠然道。
    “也不是这么说……齐弟这脾气是像了谁呃……”他很无奈。
    古家大少伸手抚摸着弟弟脑袋,古和齐不闪不避,柔顺的让大哥亲近。这样的乖巧让古家大少心里大为满足,一方面又困惑起来,自家幼弟这样野猫般戒备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始终都没有发现府里的暗湖汹涌,更没有察觉出幼弟所遭受的生命威胁,古家大少一边抚摸着幼弟脑袋,一边思考着要怎么让幼弟和老太爷关系亲近。
    古和齐看了大哥一眼,只是在心里叹息。
    他当然知道老太爷偏宠自己,甚至舍弃健康开朗的大哥,而独断的决定立自己这个病苗子为继承人,但就是这个无法沟通的蛮横,让原本就底子脆弱的古和齐遭遇到下毒的危险,而对于依赖着大哥的古和齐来说,老太爷不由分说的否定大哥的做法,也让他极为恼怒。
    说得明白些,便是爷孙两人都是倔强又固执的脾气,这份相似,更让这段僵硬的关系,迟迟无法软化。
    古和齐态度冷漠,古家大少也迟钝得找不出突破点,于是马车里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是古家大少不住的抚摸弟弟脑袋,慢慢的让幼弟僵硬的身体给抚顺下来,终于放松的倚上软垫。
    “齐弟要怎么博美人一笑?”古家大少赶紧问。
    古和齐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大哥脸上,那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半晌,才漫不经心道:“琴。或许弹支曲子。”
    “嗯?”
    “曾经担任宫中首席乐师,蒙圣宠,更为了皇帝挡过刺杀,伤了手才退休下来的老太爷,之所以这么偏宠弟弟我……”古和齐闭上眼睛,嘴里不紧不慢的道:“不就是因为老太爷一心认定,我承袭了他的音律天分,于是满脑子想着把我送进宫星,像他一样,去伺候宫里的那些人上人吗……”
    他嗓子里冷冰冰的。
    古家大少身为同是偏宠古家二少的一派,自然不觉得自家弟弟哪里冷淡了,连一旁的言今和没受到这股冷风的影响,手里宝贝的捧着琴,低眉顺目的等着主子叫唤;只有外头驾车的仆人觉得背心冰凉,不由得往前挪了挪,务求离马车厢越远越好。
    古和齐微睁眼,淡声道:“大哥送我到三千阁之后,应该也不忙着走吧?留下来听弟弟抚一曲琴可好?”
    让宝贝幼弟这样温言软语的问了,古家大少当然是一串猛点头,深怕自己反应慢了一星半点,惹弟弟伤心了。
    看大哥点头,古和齐又闭上眼,享受着大哥力道轻柔怜爱的顺毛服务,一边养神静心,等待到了三千阁后的一场厮杀。
    马车辘辘的滑进花街牌坊,在金铃不断的声响中,往里处驶去。
    三千阁近了。
    三千阁在这花街里的最里处。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不仅仅是三千阁办起怜花宴,连前头的几间青楼院阁都有雏花推出。
    从马车里看出去,原本还算是宽敞的路上除了无数人头之外,几间院阁门前还有数辆马车停着,甚至没有马车,就直接纵马而入的,小厮正忙前忙后的安排马匹休息,一路上相当的热闹。
    古家大少又看了看,只觉得新鲜。他虽然因商务也常出入青楼,却从来没有这样置身事外的观察过,往往是选定了一处,就直入而去,哪里有这样左右观望过。
    一旁原本闭目养神的古和齐也睁了眼,同样也意识到今日人潮汹涌,但他连出府门的经验都是极少,自然对于这比之平日都要来得异常的人湖,没有太多的警觉。
    但他还是留意到,那大多数的马车,或者马匹,或者人头,都是带着期待和兴奋的从自己这辆马车边经过,那种头也不回,甚至不往旁处多瞧一眼的模样,像是已经定好了今晚目标,才能这样毫不犹豫。
    他原本就有些惶然焦噪的心里,更是添上烦闷。
    他觉得这些人和是向着三千阁去的。
    怜花宴是为了让阁里的适龄雏花于众人前露面,并替雏花们争取最大程度的恩客支持。
    在这样的出发点上,往往不会只有一朵雏花登台;古家大少已经替弟弟打听过了,这一年的怜花宴,除了秋舞吟,与她同样适龄的,还有其他的三四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