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如垂眼，往手腕上一落，荣意先还扯着他的手，五根手指白白净净，很是漂亮。
漂亮小蛇，手指头都是漂亮的，手指甲上淡淡一层粉，让他不免想起这只红色的“美艳”小蛇。
沈意如看了半天，甩开了手，嘴角一挑，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荣意先的视线往沈意如的腕上一落，他早就看到沈意如手腕上的那只小蛇了，粉白粉白的，真难看，亏这人还管这蛇叫“公主”，矫情死了。
这样的蛇放在他们蛇界，一抓一大把，根本上不了供桌。
荣意先：“丑死了。”
“漂亮的。你懂个屁。”沈意如知道他在想什么。
荣意先白了一眼沈意如手腕上缠着的“公主”，他气道：“就是不好看。这样的，根本上不了供桌。”
沈意如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我家公主又不是神，不需要上供桌受人拜。你那么有能耐你上供桌呗。”
荣意先：“我上了供桌受人拜，那你就完了。”
荣意先：“你就真输了。”
沈意如：“……”
沈意如摇了摇折扇，从容道：“我若是输了，你不就赢了。”他折扇一开，朝荣意先扇了扇风，他笑道：“你就偷着乐吧。”
荣意先没说话。
这是十重灵台给陨落神明的第三次机会。
他觉得自己是必赢的，他不怕那竹子会赢过他，毕竟永绥红蛇一脉向来尊贵骄傲，怎会输。
但是近来，他却在想——
要是他赢了，那沈意如就真没了，真魂飞魄散了。宿敌做了这么多年，你死我活竞争了那么多年，怎么说也是有点所谓的“战友情”了，真要哪天沈意如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回天了，不也是孤单嘛。
还不如再僵持几年。
荣意先想着，抬眼看沈意如。
但是为什么，这烂竹子天天想着自己的秘密，竹子想嬴，竹子赢了，自己死了，竹子会孤独吗？竹子回了九重阙，那里有那么多神僚，竹子会想起自己吗。
为了嬴他，那烂竹子还跟恶鬼神使厮混在一起，真是无耻之徒。不都说竹子高风亮节，自有君子风骨吗，但如今瞧着，也不尽然。
荣意先想得越多，越是心烦。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赢的，从来不顾及那么多的。果然在人间做人做就久了，染上点人性，就不好玩了。
还是做清心寡欲的神仙好啊。
荣意先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夜里风又大了。
木鱼声响，该上台讲相声了。
“你那风水好，让我站站。”沈意如站在捧哏位，卷了卷蓝色的大褂袖子，拽了把荣意先的紫大褂。
荣意先抬眼看他，没有一丝松动。他见沈意如一反常态，抬手抵住跟前的话筒，把话筒转了个边，他道：“抽什么风？”
沈意如语气里带点讨好：“你这地儿风水好，我站站，别小气嘛，角儿。”
荣意先心软了软，他的台词都背熟了，换成捧哏的词也无妨，捧哏的话总归没那么几句，不过是——“嗯，啊，好，是吗？诶呦喂，您说说看。”
但他不一样，逗哏的台词那么多，一时两个位置换人来站，沈意如会他的词儿吗？
不会的话，台下的观众不笑，沈意如抹不开面子，又得不高兴。
不高兴了，先不论有小脾气，每回他看见沈意如不高兴，他也不高兴。不知道真中哪门子邪了。
荣意先：“又醉奶了？”
沈意如：“……”
荣意先蛇尾点了点地：“瞧上我这位置？还什么……我这位置风水好？你不是风水算不好才陨落的吗？风水神。”
沈意如瞟见荣意先把话筒转开了，台下观众听不到这儿的声音，他心底里即将点燃的怒火硬是被这么个小动作给抚平了。
他脸上带着熟悉的假笑，嘲讽回去，道：“我算不好风水，不懂世间风貌，这才落到凡尘来好好看看。但总比你这不爱世人的神好多了。”
荣意先一脸不在意，他道：“不爱世人如何，我倒是奇怪了，为什么要爱不相关的人。明明面都没见过，非得搬出那套爱世人爱苍生爱信徒的模样，那些个神官，虚伪至极。”
沈意如心上突突的，心脏都快要给跳出来了，他不是气，也没有反驳，其实他倒是觉得，荣意先若是幸福的话，自私也无妨。
更何况，先爱自己，再爱旁人，本也算不得自私……这只能算是常情。
但沈意如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嘲笑道：“我不懂世俗风貌，你不爱世人信徒。怪不得咱俩陨落被贬。”
荣意先哼了一声。
沈意如：“让不让！”
荣意先嘴角一勾：“你叫我声爹，这事没准就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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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有木兮
沈意如太熟悉荣意先的每个表情了。
眼下这表情就跟逗观众的时候一个样，不过逗观众的时候荣意先笑得更“灿烂”，换而言之，笑得更假。
沈意如一看他这模样，就知是不好商量，但是又想逗自己玩。
台下观众看两人在台上窃窃私语，木鱼声敲得更响了，一个个都在起哄，都在问两人在聊些什么，但是个中秘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荣意先把话筒一揽，怼到自己嘴边，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说呀。封我琅角儿为嫡长子。”
沈意如一笑，话筒怼到面前，他一脸风轻云淡道：“你家又有皇位要继承？不过这可不行哈。我没认贼作父的想法。”他说完，折扇一挥，拒绝式地摆了摆手。
沈意如说完，台下哄笑一堂，木鱼声更烈。
两人言归正传。
这回讲的是接诗。
荣意先先来：“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说完，挑了一眼沈意如，似在期待着什么，眼神火辣辣的，就差没怼到沈意如脸上。
沈意如：“我耳朵没近视，听得见。”
有这么一种说法，一个近视的人摘下眼镜，因为视力模糊，便连带着听也听不清。
沈意如此时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荣意先的眼神太炙热了，站在他身边，重复了一遍。
“山有木兮木有枝。”又往他耳朵里钻，那势头，根本就没想在他的耳廓停一停，一溜烟就跑进他耳里。
沈意如咳了一声，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真在思考，但他心中可没有一丝要思考的样子。
他想的是：“他知道。他不说，就急那小子。”
好半天。
眼见着荣意先挪了一挪脚，就要忍不住踹他一脚了。
沈意如这才紧赶慢赶地接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荣意先笑了。
他又刮了沈意如一眼，这才道：“知？哦？往下接的是‘知’。”
荣意先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意如一眼。
荣意先：“知山海而常在。”
沈意如接道：“似日月而无休。”
荣意先看向观众席。
沈意如看着荣意先。
他想，他家角儿，又在跟木易枝较劲。明明知道是——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偏偏这会儿又装作不知，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搅来搅去，终归就是自己当时给木易枝赐了个“知”字，所以眼下他在同木易枝和自己置气。
真不知道是在置哪门子阴阳气。
台下 “吱吱吱吱”的听不得也就算了，在台上闹这一出“指誓为知”也真的是没谁了。
沈意如想着，纵容道：“角儿，错了。”
荣意先：“哪儿错了。”
沈意如：“誓。”
荣意先面上带笑道：“哦哦哦，誓山海而常在。”
原本也有这句诗，但是应该在后头的。荣意先说早了，不仅说早了，还没接上前边那句话的“知”。
荣意先面上傲娇，举起桌上的扇子，往面上一掩，他摆摆手，随口说了几句俏皮话，试图打诨过去，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