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清荣意先面上的神色，但是沈意如笃定，小蛇还是在气头上的，他开口道：“我……”
刚开了头的话又生生被荣意先半路截住了。
“你不捧我了。”荣意先的声音在风中一晃，听着又委屈又无助。
沈意如摇了摇头，把乱晃的蛇尾巴拽住，用指尖点了点，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抚平蛇尾上残留的伤痕。
荣意先察觉到蛇尾巴上传来的温度，心上似沉入一道厚重的力量，他再也憋不住了，把人搂到怀里，闻着竹子清香混着自己的蛇味儿，又气又急道：“我谁都不要，你别给我乱塞人。”
沈意如伸手碰了碰荣意先的背，道：“是我说错话了。”
荣意先委屈道：“嗯。是你不对。”
沈意如听着荣意先尾音那傲娇味，心上泛酸，他心疼道：“我其实没那个意思。”
荣意先硬邦邦道：“就不该有那个意思。”说着，他顺着竹身，伸手往下，在竹子屁股上一拍：“给你长个教训。”
沈意如不气反笑：“好好好，这教训我承着了。”
“还给我找个人，就嬴壹世那小子，他跟我搭，他捧我，他站得住脚吗？”荣意先微顿，看了沈意如一眼，道：“而且他也不愿意跟我搭。”
沈意如憋着笑：“我家角儿，那么好，整个西厢气场最强话最密，谁会不愿意搭，而且……”他道：“放眼整个东厢的角儿，也都乐意捧着您。”
荣意先：“他有自己的角儿要捧着。”
沈意如轻轻地“嗯”了一声，拉着荣意先往东厢去。
“之前你都把我的被子给扔出来，不让我进东厢。”荣意先话里有话。
“让你进。”沈意如宠溺道，荣意先这话，便不由让他想起之前两人对窗畅聊的那日午后，那日的阳光真的很好，打在人的身上很舒服。当然竹子也很舒服。
“所以……我不碰你。”荣意先略小心翼翼，“睡觉的时候也不拧来拧去的，让你不舒服。”
沈意如抬眼。
荣意先怕自己睡着了，拧成麻花不自知，他又紧着道：“……嗯，我不睡觉，我就想陪陪你，看你睡觉。”
荣意先怕夜里沈意如还是会把他驱逐出去、和上次那样。
沈意如：“嗯。不赶你走。”
荣意先脸上的小心谨慎敛了敛：“那我把被子抱回来。”
荣意先刚转了个弯，又顿在原地了。
沈意如见他不对劲，赶着看了一眼。
荣意先身量高大，挡着他的视线，沈意如一时间倒也辨不清来者是谁。
但依稀瞧见飘起的两件红大褂，想来是两位角儿。
沈意如走近了，同荣意先站到一处。
来人是——
西厢名角宋壹笙。
东厢名角嬴壹世。
这两人就是搭档。壹笙逗哏，是荣意先教出来的徒弟。
壹世捧哏，沈意如带出来的徒弟。
沈意如眯了眯眼，这两个小家伙。
他微微侧开头，垂眼，就见荣意先偷偷收起了肆无忌惮缠着他的蛇尾巴。
宋壹笙拉着荣意先的裤腿，急道：“师父，你不能抢我的搭档，东厢捧哏多得是，你不喜欢师娘了，你去找旁的，没搭档的捧哏比比皆是……但这是我的搭档，你不能抢的。”
他把嬴壹世一整个圈住，两个人难舍难分。
荣意先：“……”
宋壹笙明显是看到了站在荣意先身后的沈意如，他戳了一下跪在边上的嬴壹世，忙朝沈意如哭天抢地地喊道：“师娘呐！师娘呐！没有壹世我可怎么活啊……”
宋壹笙又哭又喊，喊到最后，还挺有天分地勾出了戏腔……“师娘呐，师娘……”
沈意如：“……”
荣意先看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徒弟，余光盯着沈意如的反应。
沈意如给了荣意先一个眼神，转而伸手扶起默不作声的嬴壹世：“先起来吧。”
“师父！”原本嬴壹世是没说话的，但是沈意如要拉他起来，他不愿。
沈意如也是奇了怪了，他没去扶宋壹笙是因为知道宋壹笙那性子随荣意先，就算是他要扶壹笙也是闹腾着不起。
但是壹世是他教出来的，这还是头一回不听他的。
宋壹笙抬手落在嬴壹世的肩上，把人压了回去。
嬴壹世也是顺着被人压着肩膀。
宋壹笙拉拽着荣意先的裤腿，耍无赖道：“师父，你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吗？”
荣意先早已对这副无赖样子习以为常，他淡定道：“怎么传？”
宋壹笙：“他们说你要收了壹世，你要收他作‘妾’，宠妾灭妻！宠妾灭妻！”
沈意如对上荣意先的目光，无奈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徒弟，别把我徒弟也给带歪了。”说着，沈意如扶起嬴壹世，道：“起来吧，没这回事。”
嬴壹世的脸上突然有过一丝变化，沈意如一拉，人也起来了。
“啊啊啊！！！真的吗！真的吗师娘。”宋壹笙反应过来了，冲着走远了的沈意如放肆一嚷。
荣意先抬腿就在宋壹笙蹦得欢的小腿肚上来了一脚：“你这丢人玩意！滚！”
宋壹笙转会头，委屈地嚷道：“师父——”
荣意先抬腿就走，长廊尽头差点就见不到沈意如的影了。
宋壹笙跟上荣意先的步伐，他喊道：“师父，等等我！！！”
荣意先：“跟着干嘛？”
宋壹笙兴致勃勃道：“我给您和师母敬茶去。”
“整日缠着我俩，有这时间，多去练练基本功，别让旁的人笑话去了。”荣意先拧头，刮了他一眼，待人跟上了，他又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当名角？”
宋壹笙没心没肺，道：“这不是有您和师娘在嘛。”
荣意先面上有那么瞬间的失神，他复道：“基本功不能落。记着，每日练。有出息点，当名角，以后师父师娘不在园里，也算是旁的师弟师妹的牢靠。”
宋壹笙举了举手，答道：“师父放心，我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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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秦淮景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
沈意如坐在台下席间，听着两位徒儿在上边唱曲儿。听到一半，他眯了眯眼，荣意先在旁边沏了壶茶，待茶水晾凉了，他把茶盏推到沈意如手边。
“喝点水，润润喉。”
茶水入了喉，沈意如这才解了午困。
荣意先：“要是听累了，改日再听。”
沈意如摇头：“还成，不乏。”
荣意先道：“困了跟我说，我们一起走。”
沈意如挑眉一笑，道：“拔腿就走？那两个小家伙可得闹了。”
话音落下，《秦淮景》的曲乐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隔壁传来的鸳鸯板声。
原本还在台上唱曲的两位角儿下来了。
宋壹笙红大褂的窄袖一挥，转而把空了的茶盏递到沈意如手边，他念念有词：“来，师娘，喝水，壹笙祝您跟师父和和美美。”
沈意如嘴角一弯，视线在宋壹笙和荣意先之间绕了一圈，道：“你师父喊你来的？”
“和和美美，不要吵架。”沈意如补充道。
前些日子吵架，所以要和美。
想必是荣意先授意的，目的嘛——自然是来哄他的。
宋壹笙往荣意先的方向偷看了一眼，举手发誓道：“不是师父授意，是我和壹世自己的主意，师父师娘不要吵架，那我们这些小的自然是有大把安生日子。”
“哦，是这样啊。”沈意如慢条斯理道。
“嗯嗯嗯……”宋壹笙忙点头，手一个不稳，听得“叮当”一声，烫茶水“唰”的倾倒在沈意如的膝上。
“嘶……”
沈意如痛得瞬时抓紧袖口大褂。
宋壹笙见手中的茶盏彻底掀翻在地上，沈意如膝上被茶水溅湿了，一大片的黄色茶渍残留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