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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遗憾

    对方咯咯笑了, 血一般的丹蔻抚过脸颊,妖媚之态浸到骨子里:“公主殿下,没想到吧, 我还活着。”

    来者正是前夜逃走的狐妖, 只不过现在的狐妖一改当[ri]狼狈, 身上妖气磅礴,皮相也恢复成二八少女。狐妖一族妖力越高,外形就能化得更美, 看她的样子, 非但完全养好了致命伤, 甚至修为还提升了。

    这不可能, 凡人被伤到了腹部都要休养大半年,何况当[ri]那一剑伤到了狐妖丹田, 她的妖力外泄了大半, 连人形的维持不住了。任何妖怪受这么重的伤,不死也要闭关几百年,她怎么可能只过了区区两[ri], 就满血复活, 修为暴涨呢?

    赵沉茜余光扫到地上的尸体,发现这么冷的天, 伤[kou]竟然腐烂了,上面缭绕着黑气。赵沉茜心里一惊:“你吞噬了修士, 从妖转邪了?”

    天下人妖[jing]怪并存, 人族最多, 占据了大部分资源和土地,但妖怪、[jing]魅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 和人族一样,同受天道的认可。只要妖怪不主动害人,正派的捉妖师也不会见妖就杀。

    但如果妖不靠自身修炼,而走上了吞食凡人甚至修士来提升实力的路子,那就脱离了六道,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

    原来狐妖靠偷食别人的气运来壮大己身,已经有些越界了,念在她没害出人命,还能当妖处理。但现在,狐妖的招式中带上了浓重的[yin]气,可见她消失的这两天并不是养伤去了,而是拜了高人,转修邪道。

    狐妖表情一顿,飞快闪过不悦,冷冷道:“胡说八道,老身修得明明是仙道!狂妄小儿,前两[ri]你害得老身修为大跌,羞我辱我,今[ri],我要你加倍奉还!”

    狐妖说着仰头长啸一声,眼睛变成[yin]邪的血红[se],身后浮现出五条尾巴。她声音嘶哑,非男非女,层层回响在旷野中:“我的狐子狐孙们,都出来吧,这女子身上有紫气,吞食了她,可增百年修为!”

    一群白[se]的狐灵从狐妖尾巴中飞出,如万鬼哭嚎,怪叫着冲向赵沉茜等人。皇城司术士连忙拿出法器阻挡,赵沉茜也不敢大意,立刻唤醒灵蛇镯。

    尾巴就是狐妖的道行,每多一百年修为,就增一条尾巴。赵沉茜记得上次见狐妖时,她还只有三尾,如今就变成了五尾。两百年的修为换算成人的寿命,恐怕她吃了至少十个年轻修士。

    这种时候,能一次[xing]抓来十个修士,她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腾蛇睡了一觉后竟然长大了许多,一尾巴就能拍死一只狐灵。腾蛇不断击杀狐灵,但狐子狐孙实在太多了,它保护得再紧密也有许多漏网之鱼。慢慢的,外围的术士接连倒下,能坚持战斗的眨眼只剩寥寥几人。

    赵沉茜面不改[se],但眼角一直在瞥自己的定位符。狐妖注意到她的动作,咯咯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在等援兵?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来了。”

    赵沉茜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确定这场袭击并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专门针对她的[yin]谋。她这边已经动手,恐怕程然、离萤都有危险。

    赵沉茜问:“你到底在替谁卖命?”

    狐妖不屑地摇了摇尾巴,猛然伸长指甲扑过来:“这就不劳你[cao]心了。等到了九泉之下,问你们赵家的列祖列宗吧。”

    ·

    汴京,皇宫。

    皇帝赵苻看着面前摊了一桌的求援符纸,问:“献愍太子真的是皇姐害死的吗?”

    昭孝皇帝不幸夭折的小皇子赵茂,死后被追封为献愍太子,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现在龙椅根本轮不到赵苻坐。

    “官家,您不是听到了吗?”宋知秋侍奉在皇帝身边,温柔小意,红袖添香,道,“直到现在,她都认为容家没罪。若非当年之事乃她和容家合谋,何必这么多年牵挂着一个叛国贼呢?”

    赵苻皱着眉,年轻秀气的脸上满是不忍。宋知秋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接着劝道:“奴婢一介女流,见识短浅,官家不信奴婢的话,莫非还不信国师的话吗?国师都说了,当年献愍太子死时,身上有容家的法术气息,遗留的那枚纸钱就是他们的信物。长公主定然是知情人,要不然,昨夜她怎么一看到纸钱,今早就急不可耐出城去了呢?”

    这些证据似乎坐实了赵沉茜参与谋害献愍太子,赵苻的脸[se]微微和缓了些,但依然愁苦:“无论皇姐做了什么,对朕终究有扶立之恩,只要皇姐能安安分分地相夫教子,回归家庭,朕并不想对皇姐赶尽杀绝。皇姐再强势也终究是个女子,她在野外遇袭,我们却不派人救援,是不是太绝情了?”

    宋知秋正容道:“官家,奴婢知道您宽厚心慈,但她扶立您并不是为了社稷,全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就是想仗着官家年轻,把持朝政,以权谋私,您完全不必用恩情把自己困住。您是天子,生杀予夺天经地义,哪用得着她一个公主施恩?有国师替您试探她,下手定有分寸,官家不必放在心上。”

    赵苻的心彻底安稳下来。是啊,他能继位乃因为他是太祖的子孙,和赵沉茜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人,本就不该[cha]手朝堂大事,他容忍她揽权六年,她该知足了。

    何况,是国师派人引她出去的。国师可是昭孝朝的大功臣,助昭孝帝扳倒了容家,接管了白玉京的权柄和福地,如今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据说离羽化登仙只差一步。国师对赵沉茜发难,他有什么办法?

    宋知秋观察皇帝的脸[se],知道赵苻被说通了。所谓彻查献愍太子案只是皇帝的借[kou],毕竟查出赵沉茜是害死赵茂的凶手,为献愍太子声张公道而除掉赵沉茜,总好过因想亲政而杀害扶立自己的皇姐。

    宋知秋试探着说道:“官家,那奴婢就去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赵苻点头,许诺道:“辛苦你了,若你助朕办成了大事,朕定重重有赏。”

    宋知秋福身,含羞带嗔地乜了赵苻一眼:“官家,奴婢不要赏赐。奴婢对您的心意,官家还不懂吗?”

    赵苻从桌子后起身,亲手扶宋知秋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朕定不负你。”

    宋知秋心满意足从福宁殿出来,快步走向宣佑门。这是分隔内宫外廷的主道,此刻已空无一人,宋知秋垂着头,疾步匆匆走着,几乎觉得心脏要从胸[kou]跳出来。

    她最清楚赵沉茜的秉[xing],赵沉茜锱铢必较,容不得丁点背叛,如果赵沉茜能活着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对赵沉茜动手,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万丈荣光。

    她比赵沉茜更温柔,更贤惠,更善良,更适合做天下女人的表率。赵沉茜那样的恶女都能权势加身,她凭什么不可以?

    只要上天给她机会,她一定比赵沉茜做得更好。

    宋知秋埋着头赶路,猛地撞到一堵墙。她惊吓地叫了声,心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来人连忙扶住宋知秋,问道:“宋姐姐,是我,你怎么了?”

    宋知秋抬头,看到是萧惊鸿,这才放下心来。她暗暗吞了[kou][kou]水,努力恢复平静,扬起笑脸问:“惊鸿,你怎么出来了?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妥了吗?”

    “六尚局的人我都查过一遍了,并没有人私藏巫术。宋姐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宫了,殿下给我发了跟踪符,我得去看看。”

    “别!”宋知秋一惊,猛地抓住萧惊鸿手臂。萧惊鸿诧异地看向她,宋知秋定了定神,尽力笑得柔弱可怜,说:“惊鸿,你也知道,我替殿下在宫里办差,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殿下只管吩咐,根本不管下面人死活,但那些得罪人的话都要我去说,我又不能像殿下一样出宫住,实在害怕。我这几天心[kou]不舒服,总觉得有人拿针扎我一样,你再去帮姐姐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私下对我行诅咒之术。惊鸿,姐姐求你了。”

    宋知秋说得楚楚可怜,柔弱无助,萧惊鸿也不忍心了。他心想殿下那边能人辈出,她又[jing]于算计,有的是后手,他晚去一会毫无影响,但宋知秋只有他。

    尤其萧惊鸿得知自己竟然是容冲的替身,心里也很怄气。他故意不像以前那样对她有求必应,故意怠慢她的要求,仿佛这样,就能报复她。

    萧惊鸿这样想着,马上拿定了主意:“好,宋姐姐,我帮你去查。”

    将萧惊鸿打发走后,宋知秋快步走到殿前司值班所,轻车[shu]路进入萧惊鸿的房间。桌子上放着一枚巴掌大的玉符,面前浮着好几张符纸,宋知秋不动声[se]上前,一一掐灭,将余烬扫走。

    赵沉茜竟然连最要紧的神行符都用上了,看来,国师那边进展很顺利。神行符是一种特殊的联络符纸,可神行千里,万水千山倏忽而至,常常用来传递紧要消息。

    但这种符纸也有局限,那就是不能识别人的气息,只能传送到定位玉符附近。而且传送距离也有限制,同城甚至同路内都没问题,但如果跨好几路,比如从汴京发到岭南、江南、塞外,那大罗神仙写的符纸也送不到。

    一般用得起神行符的人,定位玉符肯定随身携带,这点局限根本不足以成为缺点。宋知秋跟在赵沉茜身边,见识了不少鬼神之术,对神行符的特点早就了如指掌。今晚她哄着萧惊鸿,将定位玉符放到房间里,没有随身携带,而她再将萧惊鸿支开。只要她盯紧了人,赵沉茜永远不可能联系到萧惊鸿了。

    宋知秋盯着符纸燃烧过后的浮烟,低不可闻道:“赵沉茜,别再回来了。你这样轻浮善变、用情不专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爱。你祸害了容冲、卫景云、谢徽还不够,难道还要坏了萧惊鸿的名声吗?没有你,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

    宋知秋检查过四周,确定没留下线索后,就悄悄从萧惊鸿的值房里出来。她走到角落处,叫来心腹,问:“谢家那边怎么样?”

    心腹悄悄给她传话:“女官您尽管放心,谢相那边有薛娘子守着呢,今夜绝不会叫谢相出府。”

    “那就好。”宋知秋喃喃道,“让她小心些,别露了痕迹,让谢相看出不对来。今夜,全是因为赵沉茜贪功冒进,独自去抓妖怪,才意外被妖怪反杀。和我们,可没有任何关系。”

    谢家,谢徽被谢康氏叫来说话,进门时,果然看到薛月霏也在。

    19.遗憾

    谢徽觉得很无奈,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薛月霏还要死缠烂打吗?然而意外的是,这位素会拿娇做乔的表妹今夜却很安分,他在室内和谢康氏说话,她就一个人坐在外面做针线,全程没进来和谢徽搭话。

    谢徽暗暗纳罕,莫非是他错怪表妹了?他心里不由生出丝愧疚,月霏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寄人篱下不容易,故意讨好他,也是为了给下半辈子谋容身之处。改[ri],他帮康姨妈介绍几位青年才俊吧,只要薛月霏嫁出去,赵沉茜就不会再介意了吧?

    他陪谢康氏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定位玉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

    这场消耗战的惨烈程度,超乎所有人预料。狐妖[yin]沉着脸,看着自己的狐子狐孙一个个死在赵沉茜的法器下,皇城司的术士都已经死完了,赵沉茜一个人竟然还撑了许久。

    狐妖恨得牙[yang][yang],赵沉茜怎么会有那么多保命法器!幸而,国师给她渡了许多仙气,那几个小点心修为也不错,狐妖才能撑到现在,算一算,赵沉茜的保命手段应该耗光了。

    可是,她带来的子孙也都消耗殆尽。赵沉茜只要不死,还能让人炼制法器,招募术士,但她的狐子狐孙们却无法再生。这一战她的损失堪称惨重,幸好有国师撑腰,只要杀了赵沉茜,回去少不了她的好处。

    狐妖在雪原上吹了半宿冷风,不想再拖下去了。她张开双手,十个指甲竟然一节节断裂,她的容貌也飞快从二八少女退化成中旬妇人。她以自身为燃料,在手心聚起一团邪气,猛然向赵沉茜袭去。

    赵沉茜用灵蛇镯抵挡,然而狐妖吃过这东西的亏,早就留着心,作势袭击的只是她的幻影,她真身一闪[bi]近到赵沉茜身边,利爪径直朝赵沉茜心[kou]拍去。

    白光接连亮起,一个玉坠应声而碎。狐妖狠狠一惊,赵沉茜竟然还有护身法宝?那刚才,她为什么会被狐灵抓伤?

    狐妖还没想清楚,腹间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不可置信低头,发现赵沉茜在袖中藏了一柄软剑,仅凭凡刃,竟然能刺破她的护身灵气,一击刺中她的妖丹。

    如此[jing]准的手法,定然有高人指点。狐妖嘴里流出黑血,艰难问:“你竟然会剑法?”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赵沉茜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近身机会,如果让狐妖逃脱,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赵沉茜毫不手软搅动剑刃,将狐妖的妖丹完全捣碎。

    容冲说过,妖怪毕身[jing]华都在妖丹,妖丹碎裂,无异于人族碎心。赵沉茜就不信这样,狐妖还不死。

    狐妖怨毒地盯着她,赵沉茜亦冷冷回视。赵沉茜紧握着剑柄,问道:“国师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弃妖修邪?”

    狐妖冷笑一声,不屑于回答。赵沉茜看到狐妖的表情,就确定了:“确实是国师派你来的。那就是说,当年赵茂死亡,容家覆灭,都和国师脱不了干系?”

    狐妖这才意识到,赵沉茜竟然还在套她的话。狐妖当真想将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数一数上面到底有多少孔,是不是像筛子一样,全是心眼?

    败在这个女子手上,也不算冤。

    狐妖盯着她,突然桀桀大笑起来。赵沉茜皱眉,问:“你笑什么?”

    狐妖道:“若我不是妖,而你不是燕朝公主,我还真想结识你一下。可惜啊。”

    赵沉茜意识到不对,猛然后撤,然而已经迟了。她的软剑还刺在狐妖的妖丹里,根本躲不开狐妖自爆。

    这只妖怪,竟然不惜全身寸断,死无全尸,也要杀了她?

    赵沉茜本以为自己也要死无全尸,但爆炸关头,她身前不知为何飞来一枚[gui]壳,挡住了狐妖大部分冲击。[gui]壳经此一击,颜[se]从凝实变成浅的几乎没有,叮得一声变回她的手镯,再不动弹了。

    赵沉茜被重重摔到雪地上,她不知道灵蛇镯为何有了[gui]壳,但法宝只能为她挡住妖丹的冲击,并不能化解她摔到地上时五脏六腑经受的碰撞。赵沉茜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错位了,她试图站起来,但尝试了几遍都没有成功。

    她躺在雪地上,望着上方吹不尽的朔风,荒唐地意识到她扛过了狐妖暗算,但很可能因为寒冷,活活冻死在此。

    当然,在此之前,她也可能因为失血,先一步死去。

    赵沉茜积攒起一些力气,不顾剧痛,沾着血写传讯符。刚才对战时她发了太多符纸,如今已所剩无几,只剩下最后三张神行符了。

    赵沉茜忍着痛写下一个“救”字,就无力再继,全靠意志力念出[kou]诀,将神行符发给萧惊鸿。她念及今夜萧惊鸿一直没有回信,觉得不放心,又勉力撑着给谢徽也发出一封。

    神行符转眼飞出去两张,赵沉茜完全脱力,躺在雪地上,几乎连抬手指的力道都没有。

    在萧惊鸿和谢徽来之前,她怕自己晕过去,只能[bi]自己想朝事,以此来保持清醒。

    她大概能猜到,今晚之祸,概是因韩守述之死而起。

    韩守述的死是一个警告,也是台阶。如果赵沉茜就此打住,那双方就相安无事。如果赵沉茜坚持追究韩守述的罪名,意味着她要坚持清田,这让幕后之人彻底动了杀心。

    国师在朝廷中的渗透,远比她想象的可怕,连大理寺卿都是他的人。大理寺卿和韩守述出自平江府,平江府是两浙路治所,而全朝三分之二的官员都来自两浙路。文官中,究竟还有多少人可用呢?

    她迷迷糊糊想了很久,一会想全朝官员姻亲籍贯,一会想清田下一步如何推行,一会又想今夜宫中多少人参与其中。她等了很久,等到连仇恨都无法支持她坚持下去了。

    连萧惊鸿和谢徽,都参与了吗?赵沉茜极轻地勾了勾唇角,嘲笑自己的失败。

    耗费了两张符纸向敌人求援,实在可笑。她抖着手,艰难取出最后一枚神行符,也是她自救的唯一希望。

    赵沉茜手指夹着符纸,有些出神地想,她要发给谁呢?

    离萤?她都遇袭了,奉命去追狐妖的离萤恐怕也自顾不暇。程然?程然在杭州清田,根本收不到符,就算收到了,也来不及赶过来。

    母亲?赵沉茜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己否决了。任何[yin]谋肯定是从宫廷发起的,这时候给母亲传信才是害她。谅那些人也不敢主动废太后,孟太后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在没有她的情况下,活下去。

    最后再对谢徽、萧惊鸿试一次吗?或许,先前他们被什么事拌住,才没看到她的求救信?

    可惜,赵沉茜从来不是一个心存侥幸的人,她不信两个人都这么巧,都恰巧没看到符纸。要想来,早就该来了,何必自取其辱。

    赵沉茜发现自己好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想到求助的人,恐怕也没法写出自己的意图。她仰面看着呼啸的雪,轻轻笑了。

    人生何其荒唐。她算计了一辈子,少女时和刘婉容斗,成年后和朱太妃、宪王斗,摄政后和臣子斗。如今临终回想,她好像每一刻都殚[jing]竭虑,没有一天是轻松快乐的,实在遗憾。

    或许,也不是没有快乐。

    赵沉茜很突兀地想起一个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果你已经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向任何人表达你的心意,那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赵沉茜闭上眼睛,她不后悔那[ri]大雨,他骤然听到亲人死讯、家族获罪时,她没有出宫。但她着实遗憾,直到他最后逃离京城,她都没有好好和他道个别。

    赵沉茜已无力再写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松开手指,神行符泛着金光,悠悠漂浮在她身前。赵沉茜用尽全身力气,微不可闻吐出两个字:“容冲。”

    神行符收到指令,化作一道金光,倏而消失在漫天飞雪中。赵沉茜终于放下心,安心地闭眼睡去。

    她也知道自己人生最后一个决定,做得十分愚蠢。连她亲手养大的属下、她的驸马都没有来救她,何况一个分开八年的旧恋人呢?她只是在上元节见到了一个肖似他的人,连是不是他都没有确定,就给他发求救信,实在不理智。

    万一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呢?万一他早就离开了汴京,根本收不到传讯符呢?万一他收到了符,完全不想节外生枝呢?

    毕竟,她是他灭族仇人的女儿,他盼着她死,天经地义。,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