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到達大選現場的時候, 進場時間截止還有五分鐘。
江雲別精心給陸水間選擇的正裝已經被鮮血浸濕，她随手脫下外套扔在車座的另外一邊，然後便一直沒有動。
她沒動, 駕駛座上的蘇白也沒有動。
直到陸水間的光腦收到一則消息之後，她僵硬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 然而推開了車門準備進入會場。
會場門口的安保看到陸水間的第一瞬間便握住了腰上的武器, 但緊接着她暢通無阻地通過信息識別進入了大選會場。
她甚至還有閑心看了眼安保，笑問, “需要我換件衣服嗎？”
她裏面的白色襯衣也染上了鮮血, 這個時候鮮血已經開始慢慢幹涸變成紅褐色固着在她的衣服表面上。
還沒等安保回答, 陸水間又說，“不過時間來不及了，就這樣吧, 我相信大家也不會在意的。”
說完, 她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蘇白作為陸水間的貼身保衛, 在登記過信息和上交武器之後也跟在了陸水間的身邊。
他看了眼陸水間，從她下車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少将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當時少将說讓陸水間來大選的時候, 陸水間的臉色陰沉得吓人，但就是這樣，少将依舊堅持。兩個人默然對峙幾分鐘後，直到來人急救的時候陸水間才離去。
這場大選的候選人共有七人, 涉及到各個領域, 都有不小的名氣和追随者, 唯獨陸水間籍籍無名, 但這也算得上是另一種方式的出名，畢竟當她出現的時候, 很快就被人認出來了是誰。
“陸水間？”有個年輕女alpha停下腳步看向她，目光挑釁。
陸水間沒有給她一個眼神，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
“還真是傲氣，”女alpha嗤笑一聲，“難怪江雲別願意為了你做到這種地步。”
陸水間的腳步頓了頓，眼底血色一閃而過，她回頭看了眼，“宋家的三小姐，我知道你，”但她随即笑了下，“恐怕這次大選沒有你的位置了。”
對方臉色一變，但這裏時時都有鏡頭盯着，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陸水間轉身離去。
“什麽東西都能來這裏了。我看她能待到什麽時候！”
對方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絲毫不怕被別人聽到。反正來這裏的人心裏都有數，也不止她一個人看陸水間不順眼。
大選的現場遠比陸水間想象得要熱鬧得多。
大會場內部除了候選人之外，還有所謂的觀衆。當然，能夠來到現場的觀衆大部分都是非富即貴的階層，只有一小部分預留給了普通民衆。
現場拉了很多的橫幅與海報，直播的鏡頭随處可見，越是靠近會場內部，鏡頭越多，候選人一個個被簇擁着進入會場，臉上都帶着燦爛的和藹的笑容。
陸水間找了把椅子坐着，看起來與光鮮亮麗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什麽時候開始？”
“半個小時後，”蘇白頓了頓，“我剛進來的時候看了眼抽簽的名次，你是最後一名。”
陸水間也只是“哦”了一聲，她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到的時候叫我。”
這個時候也能睡得着嗎？事實證明她真的睡得着。
大選正式開始之後，候選人需要通過演講來拉票數，蘇白雖然聽過很多次，但在現場還是會不自覺地被調動情緒，反觀陸水間，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老僧入定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輪到陸水間的時候，蘇白還沒叫，陸水間就自己醒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還有些迷茫，然而不過幾秒鐘便恢複了清明。
她站起身來，看到無數的閃光燈與鏡頭對準自己。
陸水間忽然想起來還在軍校的時候，她一度也曾經是軍校的風雲人物，訓練場上也少不得被人圍觀拍照，只不過最好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來。她驀然笑了，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自己或許很喜歡這種感覺，但現在心底只有壓不住的厭煩。
陸水間整理了下自己的襯衫走到了臺前。
從現在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将被傳遞到聯邦的各個角落，這是江雲別給她的最好的機會。
她站到話筒面前，伸手拍了拍，滿意地聽到了會場內回檔的回音。
這種小動作引起了不大的哄笑聲。
陸水間自己也笑了，“很抱歉，我還以為自己會被關掉話筒，所以要試驗一下能不能發聲。”
誰也沒想到陸水間會突然這麽說，一時間會場內鴉雀無聲。
陸水間并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看到了臺下有些人正在竊竊私議，目光盡管克制但還是不經意瞥向了她，很顯然，她在進行演講的時候，這些人并不打算這樣放任她繼續下去。
陸水間有什麽可攻擊的嗎？當然有。
在簡單的開場白過後，陸水間頓了頓，說道，“其實很多人對于我是否有資格站在這裏持有懷疑态度，如果謹慎一些的話，會發現我的過往履歷遠不如其他候選人精彩——畢竟我人生中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河港監區度過的。那絕對不是一段值得回憶的日子。這一點，我相信各位都會非常認同。”
好多剛剛把爆料消息發送給自己老板打算大賺一筆的記者突然懵了，不是，他們還沒爆料呢，她怎麽就自己說出來了？！
陸水間的話成功地讓臺下的很多人都反應過不過來，尤其是有些人呆滞的不可置信地看過來。
陸水間自顧自地笑了下，“監區的日子實在不太好過，經常蹲監區的朋友都知道，裏面的禁閉室電流充足，每一個進去的人最後都是爬着出來的，很幸運的是——我不是那個爬着出來的人。”
她是一瘸一拐出來的，佝偻着自己的脊背，像只喪家之犬。
“或許有人會好奇我犯了什麽罪，也或許好奇我現在有沒有得到真正的改造，”陸水間聳聳肩，“不過這不是今天的主題，我不打算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不過當我站在這裏的時候，或許大家就已經明白了，有些人注定要一生固執下去。”
宋家的候選人實在沒忍住，“陸水間！你在上面胡說八道什麽呢？！”
不知道是誰給她遞了個話筒，她當即說道，“這裏是聯邦大選的現場，這麽嚴肅的場合，不是讓你來調侃發瘋的。”
“平等地給予每一個人話語權，”陸水間一字一頓地說着，看着對方目光有些嘲諷，“這不是議會的宗旨嗎？既然沒有規定，我在大選上如何拉動自己的選票，又有什麽問題呢？”
會場的四周都是巨大的屏幕，實時滾動着選票的數據，陸水間的數據因為她的一番話已經開始逐漸上漲。
總有些人喜歡與衆不同，喜歡桀骜不遜的刺頭，那會讓他們覺得有個性，覺得酷，想要讓她多蹦跶一會兒，看看她還能帶來什麽驚喜。所以陸水間并不意外有人會将選票投給她。
按理來說，選票通常是由普通民衆以及社會各界人士共同組成，占比大概在5：5。這個數據其實已經在有意壓縮普通民衆的選舉權，但在某種程度上來也還算是公平。
陸水間在意的就是這占比一半的普通選民。至于另外一半，相信她根本沒有機會獲得。
“你現在是在拉選票嗎？你明明是在破壞會場秩序！你這樣無視秩序的人，誰知道你參加大選的意圖是什麽？！”
陸水間哂笑一聲，“我當然是在拉選票，看看我的票數，一切不就都很清楚了嗎？”
雖然宋家人說的是沒錯，但是陸水間的票數被拉動也确實是事實。
被陸水間怼了的宋家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助理急急忙忙地給她看了則本家那邊傳來的消息，看完之後她最終不甘心地選擇了閉嘴。
陸水間也沒再糾纏，她的目光落在會場的門口，盡管隔得很遠，但是她已經隐隐看到了有人在朝這邊過來。
“今天我站在這裏，就是希望大家能夠投我一票。”
陸水間笑了笑，“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要投我呢，這裏每一位候選人都是經歷幹幹淨淨的人，為什麽要把選票投給一個監區出來的罪犯呢？”
這個時候，正中央的屏幕突然閃動了兩下，随即熄屏。
下一刻，正中央的屏幕再一次亮了起來。這一次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張張照片。盡管已經過去了十年的時間，但是只要再次看見，她還是能夠立刻回想起來曾經的事情。
“2345年，聯邦中央簽署通過了一項實驗進行的申請，2346年由實驗員江佩作為主研究員進行實驗，而這次實驗主要針對的是基因改造問題……”
話筒的聲音突然消失，照片也随之消失不見，陸水間勾了下嘴角，從褲帶裏拿出一個小小的擴音器夾在了衣領邊上，“抱歉，因為預感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做了些小小的準備。”
這一手就連始終跟在陸水間身邊的蘇白都驚呆了，他完全不知道陸水間什麽時候到了這麽一個玩意兒！
對于媒體來說，永遠是流量大于一切，所以在短暫的混亂與猶豫過後選擇了繼續進行實時轉播與解讀，畢竟這樣的機會難得一見！
“那我繼續之前的話題，”陸水間瞥了眼某處逐漸靠近的黑衣保镖，下一刻對方被蘇白摁倒在地，狠狠地一腳踹了出去，她收回視線繼續道，“這場實驗的最終目的是想要實現人體的基因改造，實驗如果成功的話，現如今的人體素質提升将會躍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聯邦也會迎來新的歷史！”
“我這個人雖然偶有不幸，但總體來說還是幸運的。這個實驗在十年前因為江佩實驗員的死亡而暫時中斷，雖然她的死因目前還存在一系列謎團——這個暫且不提，和大選沒有太大關系。”
陸水間很平靜，也很自信，就好像她真的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江佩死因存疑而已。
“但我還有一個大好的消息要告訴大家！”
“那就是我拿到了相關的實驗資料和數據，并且近期正在重啓實驗，目前已經取得了一部分成果。”
這句話比此前陸水間說過的話的影響還要大。尤其臺下有一部分人是知道這個實驗的，只是沒想到實驗還能重啓，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說實驗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這些關注着陸水間的人中有一部分臉色格外難看。
陸水間擡頭看着自己的選票突然飛速上升，她笑了笑，“我承諾很盡快推動實驗成果展出，并且願意自費補貼，讓成熟的試劑低價格、高質量、高性價比地進行推廣。”
當好處被明明白白地擺出來的時候，所帶來的效益是巨大的。陸水間的選票正在快速地增長。
陸水間在上面發言的時候，速報帶人已經在下面攔截了好幾批想要直接在大選現場殺掉陸水間的人，他氣喘籲籲地靠在牆壁上，左臂因為被利器刺中正在流着血。
蘇白看向臺上的人，不得不承認，陸水間的話極具煽動性，她最一開始吊兒郎當的态度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而後她的承諾又成功觸碰到了人們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變強。因為只有變強才會擁有向上晉升的渠道，才能改變自己的現狀與階層。
陸水間的話沒停，蘇白草草地包紮好了自己的傷口。
這些人不敢鬧得太難看，至少在直播鏡頭下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也因此，陸水間還能站在那裏。
蘇白又緊急調了一批人過來，他必須保證陸水間在下臺的時候也不會被刺殺。
陸水間的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下的時候，會場內部出現了一些騷動，因為兩個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出現了。
德斯拉了拉自己的警帽，雖然沒有話筒，但是他的聲音還是經由陸水間的擴音器傳到了在場之人的耳朵裏，“陸水間，對吧？”
陸水間點頭，“沒錯。”
德斯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拿出一份調查令遞到了陸水間的面前，“近日有人舉報十年前江佩實驗員的死亡另有隐情，依據相關證據可以證實此舉報為真，經由審判庭審批——”
跟着德斯進來的曲從南離他好幾步遠的距離，嫌棄與疏離顯而易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看向陸水間的目光平靜又陌生，好像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
“——重啓江佩實驗員死亡案的調查，”德斯放下調查令，“作為江佩實驗員的親近之人，你需要配合調查。”
所有人都看見陸水間的眼眶通紅，感動地握住了德斯的手，“太好了，終于重啓調查了！德斯警長，感謝你為正義所做出的貢獻！”
只有德斯一個人僵硬着身體，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陸水間又看向曲從南，“也要感謝曲庭長，我——”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另外，還有一些人需要配合調查。”曲從南看了眼宋家人的方向，毫不回應對方的疑惑。
德斯終于得以避開陸水間的視線，他揮手讓自己手下的警員都進來，“麻煩以下念到名字的各位先生女士，一同前往警司。”
曲從南深吸了一口氣，對陸水間說，“聯邦法律會還你一個事實公平。”
至于是什麽樣的公平，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而這歲曲從南來說，是一個和宋家分割的好機會。
*
一場大選最終以這樣荒誕的方式告一段落，最重要的是，會場當中接近1/3的人被帶走。
開車前往醫院的蘇白感嘆，“你們可真是能搞事啊，全網直播，一抓抓一大半，這不是把他們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嗎？”
陸水間扯了扯嘴角，“給德斯和曲從南的利息而已。至于能不能問出什麽來，問到了能不能定罪，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全網直播，這件事情就必須會有一個結果。”
說到這，陸水間看了眼光腦。
“這件案子被移交了。由四大法庭和中心區警司共同審理，”她頓了頓，“中心區的權利體系，可以重新洗牌了。”
蘇白一路上将車開出殘影，陸水間有些生理不适也只以為是車速的問題，然而等到蘇白把車子停在醫院樓下的時候，陸水間一口鮮血直接吐了出來。
血腥氣瞬間充斥了陸水間的喉嚨與口腔，她扶着車頂，用手帕将嘴角的鮮血擦得幹幹淨淨。
蘇白愣住了，“你……”
“噓，”陸水間對他豎起手指，然後收回，“先去看江雲別。”她輕聲說，“他的手術還沒結束。”
在去會場之前她收到消息孟文鏡已經趕到，江雲別的生命體征正常，但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知道，包括那條被壓在嚴重變形的車裏的腿。
蘇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陸水間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死不了。”
說完她像沒事人一樣大步走進了醫院，在十二層的手術室外迎頭碰上了風塵仆仆的孟文鏡。
孟文鏡是接到消息之後直接飛過來的，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看到跑到自己面前的alpha，明明想問卻又突然停住，聲音沙啞，“他現在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