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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真相
    昭興三年三月十六日夜。
    “至于第二件事……”宋啓連将遺诏推到年幼的顧長思懷裏,“爹爹想讓你親自完成一件事。”
    “待我死後,将它……燒在我的靈前。”
    顧長思大驚失色:“父王!?”
    那是證明他身份的唯一标準,沒了遺诏,他們就永遠只能是個被廢黜的王爺世子,死後葬在遙遠的王陵,他日青史一頁,能留下的也不過是個被廢棄的太子,寥寥幾筆,一語帶過便罷了。
    再加上遺诏之事風言風語衆多,宋啓迎早就将他們父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有了遺诏尚能保有一息反擊之力,若真的沒有了……豈不是只有坐以待斃、任人宰割的份兒?!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宋啓連卻不由分說地将遺诏往他懷裏壓了壓。
    “阿淮……不,小晞,聽我說。”宋啓連掙紮着支起身子,“所以這件事,我要你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待我死後,遺诏下落唯有你一個人知曉,再不許對任何一個人提起。”
    “為什麽!?”顧長思幾乎手抖得抱不住那輕飄飄的遺诏,“為什麽父王,這到底是為什麽?你要把底牌交出去,你沒有勝算了!你還拿什麽與他争——”
    “因為要與他争的人不是我,是你。”宋啓連伸出顫抖的手,撫了撫顧長思淚水漣漣的面龐,“有些事,或許你現在不能懂,但我相信将來有朝一日,你一定能夠明白父母的苦心。”
    “所以……答應我,好嗎?”
    顧長思攥緊了遺诏沒有說話。
    “遺诏不能存在,它在一日,這個世上就一定有奸佞之人借機犯上作亂,屆時戰火燎原、生靈塗炭,若四方蠻夷再伺機動手,那就是滿目瘡痍、山河破碎,那樣的江山,是你想看到的嗎?”
    宋啓連艱難地呼吸着:“可遺诏又不能真的不在,宋啓迎此人,敏銳多疑、生性涼薄,不止是我們,所有、所有他的手足兄弟,他都不會放下警惕,他太在意手中權柄,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都要鏟除。所以這封遺诏,是給你、給你的皇叔們一道保命之符,讓他知道,父皇或許從未信任過他,那麽他在這龍椅上一日,就一定要兢兢業業、不敢對骨肉血親肆意妄為。”
    “或許我是懦弱吧,我不願意起兵戈,不願意起戰事。一國之君無論來路是否受到了先帝的認可,最為關鍵的,還是要看他能給百姓帶來多少福祉,大魏是否能在他手中興旺。如果我的登基要伴随着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那這個皇位到底有什麽意義?”
    宋啓連重重地跌回床榻,他感覺到自己的油盡燈枯,如同桌上擺着的那一支蠟燭,已經燃燒到了盡頭,于是只剩下了一灘蠟淚,還有一點點、最後一點點微弱的光亮。
    那道光亮照徹了他漸漸失色的眼眸:“所以……答應我,小晞,我這一生沒算計過你三皇叔什麽,這一道遺诏,就當是我唯一一次誅心之局,放一把無形之劍在他的頭頂,讓他進退不得,如此,大局可保,萬事可興。”
    “答應我。”宋啓連的瞳孔漸漸渙散,“答應我……”
    “父王!”顧長思膝行幾步撲到他身邊,無暇去管滾落在膝邊的遺诏,他緊緊抓着宋啓連的手指,感覺到那素來溫柔的手掌越來越涼,胸口漸漸平息,卻還在喃喃着“答應我、答應我”。
    “兒臣……明白了。”
    “啪。”欲盡的燭火驀地爆發出一聲脆響,就在這樣的聲音下,蠟燭終于燃盡了最後一絲光亮,整個房間驟然跌暗幾度,于是宋啓連的眼皮随着那光亮一同垂了下來,臨行時唇角還挂着釋然的微笑。
    “父王……”
    顧長思哆嗦着手去碰他的鼻端,果然已經一片寂靜。
    “父王——!!爹爹、爹爹!!!”顧長思哭喘着說,“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的……我一定會的!”
    昭興三年三月十六日夜間,亥時末,淮安王宋啓連薨逝。
    淮安王府一夜素缟,趁着夜深人靜,顧長思從懷中掏出了那封遺诏的明黃色絹布,大把紙錢在火盆裏燒得滾燙,蒸騰起的煙霧模糊了靈位上的字跡。
    穿堂風拂過,像是他父親在溫柔地注視着他,顧長思緊了緊手中絹布,這一步走出便再無轉圜餘地,但他還是伸手,與一大把紙錢一起,将遺诏一同扔進了火堆裏。
    火焰砰地一聲蹿高,顧長思臉龐被燒得滾燙,可眼神卻是清冽的。
    我做到了。
    或許我不能盡懂,但是我做到了。
    爹爹。
    十五年的舊事不過彈指一揮間便想完了,顧長思站在空落落的庭院裏,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仿佛還能夠感受到火舌舔舐指尖的灼熱溫度。
    邵翊猶在震驚:“燒了……燒了?!”
    “對,燒了。”顧長思在他震驚的目光裏居然釋懷地笑了下,再度肯定,“燒了,這世上沒有遺诏了。”
    邵翊幾乎要撲上來:“為什麽!?唾手可得的皇位你不要!名正言順的正統你不稀罕?!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苑長記和封長念聯手把他按住,他只能像一只被捆縛了翅膀的鳥,無助地掙紮着,目眦欲裂地望向顧長思:“這算什麽,為什麽不想要?你是傻子嗎——!!!”
    “我要了,能如何?”顧長思平靜地開口,“我父親要了,又能如何?”
    “先帝景寧年間,窮兵黩武,景寧四十五年,先帝病危,四方蠻夷伺機反撲,五軍都督府中,只有中軍都督府拱衛京師、護衛中土,剩下的東南西北四方都在打仗,這時候我父親若借遺诏出兵,中軍都督府?本就捉襟見肘的國庫、糧草,究竟該先供給哪一方?”
    “好,就算說當時時機不利,往後幾年,我父母過世,遺诏留存在我手裏,此時大魏剛剛結束四方争鬥,戰時賦稅嚴重,百姓正需休養生息,我再連同北方都督府造反?重瘡未愈、再起兵戈,什麽是個頭?”
    “再者,就如同你說的,皇位捧到我的眼前,我坐上去了,可那背後是什麽?”顧長思語速不疾不徐,條理清晰地令人膽戰心驚,“你用北境十二城作為籌碼,換了一個皇位回來,北境之後是晉州,晉州之後就是祁恒山脈,易守難攻,祁恒山脈後就是京師所在。怎麽,你想以祁恒山脈為界,将大好河山拱手送給他人?”
    顧長思頓了頓:“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當時我還小,從沒能真正懂過,覺得皇位正統來之不易,丢了太可惜。可是——一個君王,一介明主,來路真的重要嗎?難道更關鍵的,不就是他當政時,百姓是否安居樂業,國力是否蒸蒸日上,千百年後,青史一頁,要記的不會是一個國君的來路,而是他作為國君的漫漫長路。”
    “就算是……就算是當年,我那般痛恨宋啓迎,我想殺了他,也從未想過要将戰火彌漫于百姓,要将北境十二城作為我複仇的籌碼。”他緩了口氣,“你方才問我,為什麽要護着宋啓迎,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是在護着他,我是在護着大魏,護着大魏的國君。家恨之前,國仇猶在。身為大魏子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正午的陽光烈烈升起,明耀地照亮了每一寸土地,颀長的影子投在邵翊扭曲的面龐上,他努力擡眼,就能夠看到顧長思沉靜的眼睛、微抿的嘴唇、還有那身挺拔的姿态。
    好笑。
    邵翊的唇角緩慢地開始抽動,繼而越來越大,那是他在笑。
    好笑、好笑,當真太好笑了。
    顧長思……明明與他一樣都擔着無法堂堂正正屹立于世的身份,明明都是一樣的諸多掣肘、無法施展滿腔抱負,可鎖鏈能夠捆縛住他的軀體,卻仿佛從沒壓碎他的靈魂。
    他就這樣傲然地、坦蕩地行于世間,世人皆說他心狠手辣、陰冷無情,可這樣一位為人猜忌、為人忌憚、身世複雜的定北王殿下,卻有一顆如雪冰心。
    言盡于此,沒什麽好講的了,顧長思毫不留戀地轉身而去,那一番話壓在他心頭多年,如今終于講出,是一種說不出的輕松暢快。
    “今日諸般事……”
    “哎,”苑長記先舉了舉手,“我先說,我什麽都沒聽見,今日玄門奉命,捉拿亂臣賊子,出了顧氏祖宅,嘴巴堵死了事,其餘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其餘人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劍拔弩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顧長思心滿意足地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霍塵正朝他走來,到了不過幾步的距離,像是終于按捺不住了一般,被一把扯進了霍塵懷裏。
    數日不見的思念被一掃而空,霍塵緊緊摟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深深地在他頸間嗅了一口,依舊是那股熟悉的玉檀花香,一如曾經,一模一樣。
    塵埃落定,接二連三的分別終于被一掃而空,被霍塵這一抱而粉身碎骨。
    顧長思放松地靠進去:“師兄……”
    “阿淮,”霍塵輕聲道,“你是淮安王和顧大人的驕傲,也是大魏的驕傲。”
    有道無術,術尚可求。宋啓連說的沒錯,這一朝的風雨除了宋晖這位國之儲君,還有顧長思的一顆道心。
    或許他曾經動搖過、懷疑過、迷惘過,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将那顆道心牢牢地守住了,于是雨過天晴,風煙俱寂,天光萬頃,照徹山河大地,風光萬裏長。
    兩人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霍塵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岳玄林等在一旁,看見顧長思目光移過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苑長記一拍腦袋:“所以,你們當時那場吵架是……”
    “是長思的主意,不以身入局,怎能窺遍全貌,唯恐邵翊身後猶有後手餘黨,殘餘不清,恐後患無窮。”岳玄林輕輕地拍了拍顧長思右肩,“苦了你了,好孩子。”
    “當時說過一些話,師父別往心裏去。”顧長思扯了扯唇角,“屬實是……不把師兄瞞過去,只怕別人也不會信,只能說得狠點兒了。”
    “行了,都過去了。”岳玄林揮了揮手,“其他的話回玄門再聊,朝堂還要收尾,太子殿下那邊應該也已經鳴鑼收兵,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別在這裏耽擱了。”
    聞言,苑長記與封長念一人一邊提起邵翊,押着他出了門,路過顧長思身側時,邵翊猛地剎住了步子,眼中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小晞,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顧長思望向他:“什麽?”
    “我沒力氣了,你湊近些,我怕你聽不清。”
    苑長記将他猛地往下一按:“要說什麽不能這麽說?你是不是還想耍什麽花招?”
    “咳咳咳……”邵翊身上本來就有傷口,被這麽一按險些吐了一口血,喘息道,“苑大人和封大人看着我,我還能有什麽手腳可動?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只說一句,而已。”
    顧長思略略站近了些:“說。”
    邵翊艱難地擡起頭。
    多熟悉啊,這張臉……他少時曾經一同長大、卻越走越遠的夥伴、主君,怎麽就會到如今這般地步了呢?
    他為了這件事,放棄了那麽多,放棄了自己的尊嚴、身份,苦學東海仙藥秘術,又在宋啓迎手底下委曲求全,步步算計、處處心機,結果竹籃打水,什麽都不剩下。
    憑什麽看着他團圓美滿……
    憑什麽!!
    淮安王一黨,難道不應該一起死嗎?!
    他目光中兇色畢現,霍塵警覺不對,脫口而出:“阿淮,後退——!!!”
    來不及了。
    驀地,一道血色從邵翊口中噴出,顧長思下意識擡手去擋,一縷血線順着他的小臂緩緩流下,還沒等他放下看上一眼,一道刺痛迅速在右臂炸開,逼得他痛呼出聲,捂着胳膊就彎下腰去。
    “阿淮!!!”
    變故猝不及防,霍塵幾乎是一把把人摟緊了懷裏,邵翊尖銳的笑聲刺破雲霄,吵嚷聲轟然炸開。
    “什麽東西?!”
    “邵翊你找死!你做了什麽!?”
    “哈哈哈哈哈哈!”
    顧長思一手死死捂着手臂,明明環境那般吵鬧,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只能覺得自己重重地倒在了霍塵懷裏,背後是他顫抖的呼喚。
    “阿淮,怎麽了阿淮,你別吓我!”
    顧長思已無力回答。
    痛苦的感受充盈了他每一個器官,明明剛開始只是小臂的抽痛,卻如同天女散花般迅速游走到四肢百骸,痛得他冷汗津津,連呼吸都會痛得發抖,邵翊噩夢般的聲音就回旋在他耳邊。
    “我要你陪葬顧長思。”
    “我要你陪葬!!!”
    “讓開!”秋長若當機立斷抽出三枚銀針,甩手封入顧長思的心脈,霍塵一把抱起他,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馬車裏。
    “回玄門,立刻回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