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唱起来也很没有意思,宜太妃左看右看,仍不见太后改色,暗道她还是从前那副八风不动的假样子,悻悻然地便告退了。
    “她们都出去了,哀家也算是落得清净,”殿中只留下周嬷嬷后,太后一叹,可想起宜太妃方才的话,这一口才松开的气又化作皱起的眉头,“去打听打听,外头都是怎么说皇帝和皇贵妃的。”
    四爷这日下朝后来向太后请安,寒暄几句后,太后难得叫住了他匆匆的脚步,她叫周嬷嬷端上来一盏茶,斟酌着轻轻地开口。
    “皇贵妃是个好孩子,聪颖孝顺,哀家也很喜欢,”她看一眼坐着的皇帝,“只是皇后育有长子,又与皇上是多年患难夫妻,好歹也要给皇后几分薄面,哪怕是去坐坐呢。”
    缭绕清浅的茶香从盏盖之下蔓延而出,四爷的神色在雾气中显得愈发朦胧,他的沉默叫太后欲言又止。
    太后沉沉叹了叹气,却到底还是挑明了说道,“先帝从前的宫中,从无女子生出怨望,只因每人都能得几分眷顾,哪怕先帝带着旁人在外头巡塞,也不忘给宫中留下的妃嫔寄书信来。皇帝一味的从心所欲,不掩饰自己的喜恶,长久以来,只怕反而会叫六宫不安,叫皇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皇额娘放心,儿臣明白。”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四爷心中当然明白,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太后见状,也闭目不再管他,无论他是一意孤行,还是有什么旁的打算,这点到为止的一句提醒,已是她能做与该做的极限了。
    “今日午膳不必等我了,我去阿哥所瞧瞧阿午。”
    四爷从太后宫中回到养心殿里的时候,正巧撞见宝月在耳朵上扣上一件绿玉耳坠,她从镜子里递来一个笑意,就像一只即将出笼的鸟儿,端的是顾盼神飞。
    “折子批完了?”
    四爷转了两下手串,不动声色。
    “哼,都不去圆明园了,自然有的是时间批。”她瞪他一眼,话语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早些批完,便能早些去园子里。”他轻啜一口茶,平静道。
    宝月别过头,拒绝了他递来的这一块馅饼,也不想知道他话里的早些是什么时候。
    “也是该去看看,”见挽留无果,他很干脆地应允下来,“我同你一块去,自到了宫里,除却上朝的时候,我亦少见阿午了。”
    宝月插钗子的手停住了,那一支青色的琉璃花被放回桌上,手腕上的玉镯磕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这几日,很奇怪,”镜子里照映出她眼中清晰的怀疑,“跟着我做什么,连你那些宝贝折子也不管了,什么时候万岁爷还学会给自己放假了?”
    四爷任由宝月的目光在他周身上下扫视,一派坦然地回望,“既然玉娘不想去,就留在养心殿陪我批折子罢。”
    “......我去。”
    他挑眉一笑,作为应答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朵青色的琉璃花重新簪上她的发髻。
    四爷和宝月携手而至,此时阿午已早早等在门口了,他的长相既有四爷的凌厉,又兼具宝月的秀美,远远望去,便像一块光润的冷玉。
    “咱们阿午过两年也可以娶福晋了。”四爷眯着眼睛打量阿午一番,感叹道。
    若不按虚岁,过两年阿午也不过十四岁而已,只是这个问题宝月没法同他争辩,他俩在这件事上隔着几百年不可逾越的鸿沟。
    分明是来看孩子的,可带上了四爷,事情就有些变味了,阿午被他拉到书房里考校功课,在这一板一眼的奏对里,宝月实在看不出什么温情。只是四爷和阿午倒是很习惯这样的情感表达,这孩子渐渐长大,话也越来越少,四爷平日里又忙,宝月也不愿打搅他们父子难得的私下相处。
    好容易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四爷早吩咐过,只随意叫阿哥所里的厨子多做一些,倒不必穿过宫道去御膳房传膳。
    阿哥所的膳食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给皇帝的规制的,但大碟小碟的也有十来样,宝月和阿午正等着四爷先动筷,他却微微一笑,忽然示意苏培盛叫人来试菜。
    阿午眼中闪过一道深思,宝月却狠狠皱起了眉头。
    试菜这样的规矩,自然是有的,但通常并不在皇帝面前做,毕竟若是毒发时间长的药,难不成叫日理万机的皇帝在一桌子菜面前等上一个时辰再开始吃?再说下毒这事,其中牵涉的实在太多,从毒药的来源,到每一个经手的人,一个环节都出不得差错,尤其是内务府,历来掌管内务府的,都是皇帝们最亲信的奴才。
    故而比起下毒,也许还不如直接伸刀子来的快,当然,在重重御前侍卫之中如何突破到皇帝面前,那又是另一种麻烦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