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辛夷花追逐东风而来,充斥着她的眼睛,在粉白相间,层层玉浪一般的花瓣之中,花萼交相辉映,零星还有几朵尖如笔锥的花苞挂在枝头,密叶堆叠,照水临姿。
    “到炎夏的时候,还有一季。”四爷揽住宝月的肩头,苏培盛他们不知何时早已经退下了。
    “我那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我自己都快忘了。”宝月注视着在风中颤动的花朵,喃喃道。
    沉静而内敛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把宝月笼罩住,四爷做了皇帝,却并未换上御用的龙涎香,他喜欢沉香,不单是精研佛法的缘故,他曾说沉香“其木枯折、皮朽烂,内心乃香。”说的不单单是香,也是他的抱负。
    这说的何尝又不是他这个人呢。
    时光如流水而逝,昼夜不舍,在宫里觉得太难熬的日子,在圆明园中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
    再论孝期,如今也过了三年了,且不说古来天子以日易月,即便当今愿做孝子,满满三年已是足够,27个月一过,宗人府立刻递上了选秀之事的折子。
    四爷也琢磨着该把这事早些办了,阿午正是娶妻的年纪,连带着他那些与阿午年纪相仿的侄子们也一并可以在这次办了。宝月原本还颇有微词,可四爷只一句话便叫她刹住了嘴。
    “弘晖弘昀都是这个年纪成婚,若阿午反倒晚些,岂不叫人以为我刻意拖着他?”
    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办选秀这事自然是以太后为主,四爷令她从旁辅助,承诺阿午的福晋让她来选,宝月思量一番后便满口答应下来,届时她自然会拿去问阿午的意见,叫阿午选一个自己中意,相互喜欢的,如此岂不好过盲婚哑嫁。
    很快到了暑月,木兰又开过一季,于太后而言,选秀这事不过是驾轻就熟,先帝那时的大选小选都是佟佳贵妃领着四妃一手操办。
    秀女们在神武门前被嬷嬷们安排成一列一列,如今还未到时辰,殿中只有宝月和太后在座。
    “哀家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太后忽然笑了一笑,她额间白发丛生,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候宜妃也说你漂亮,想为老九要了你去,那时还是先帝见老四心性不定,叫哀家再为他选一个妥帖的。如今看来可真是选对了,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宝月很心虚的笑了一下,她的所作所为在这个年代来看实在不算什么美德,这样的夸赞她可当不起。可太后却说的情真意切,一时她竟分不出来太后究竟是不是在说反话。
    “那些德容言功重要,但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重要,”见宝月这副神情,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眨了眨眼睛,“皇帝是天下人的主子,能叫君父满意,就比别的什么都要强。”
    这是太后的肺腑之言,是她在先帝的后宫中多年以来的经验之谈,宝月未必多么赞同,却也不得不说这是她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出来的生存智慧,不过只是想要过得好一点的不得已罢了。
    掌礼司的太监在左侧唱名,千姿百态的女孩们依次上殿,四爷忙于万几,是没有空来瞧这些他觉得无益的事的,皇帝不在,流程便自然而然地简便许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将满军旗的选阅过半,太后显然很清楚地知道这次的选秀是什么性质,周嬷嬷在她的示意下圈圈划划好些名字,一旁的是适龄宗室子弟的名单,却绝口不提是否要挑选女子入宫来。
    正如同宝月当年选秀之时的规矩,秀女们大多是报了名字出身了事,不过草草几分钟就是下一批,这一列看过,一个一个报上名来,在众多只敢直视前方的女孩中,却有一个很大胆地抬起头来。她脸上是盈盈笑意,有一双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奴才也是瓜尔佳氏,见过二位主子。”
    一时倒叫看了几百人的太后和宝月眼前一亮。
    瓜尔佳是大姓,人多,发源地也各有不同,譬如理亲王妃也是这个姓氏,宝月拿起册子瞧了一眼,是京中那支,她们家中最大名鼎鼎的,大约是康熙朝的摄政大臣鳌拜。
    虽然有几分大胆,但随后很快又低下头去规规矩矩地行礼,随着这一列人退下。活泼又不失规矩,太后果然很是满意。
    “我平日里瞧着阿午这孩子面冷,同皇上小时候很像,正该配个活泼的,你瞧瞧这姑娘好不好?”她们退下后,太后便转头同宝月说道,“又姓瓜尔佳,和你也算有一段同族的缘分。”
    “妾家里世代住在南方,地实寒微,哪里敢同京中攀关系,”宝月先是谦让一番,她也喜欢这孩子,却不想将话说的太满了,这到底是阿午自己的妻子,“阿午的婚事妾也不好做主,到底还是要问过万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