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片，潜藏在克拉克肌肉和动脉之中的碎块；它微微凸起，是涵带侵略意味的尖刺。
突然地，布鲁斯不能动弹，然后在一阵如梦初醒般的痛楚中，再次反刍事实：笼罩着克拉克的并非睡眠，而是死亡。这念头不由分说地击中了布鲁斯的小腹，迫使他坐回原位。
他将面庞掩进双掌之下。
“我注意到您已经超过36个小时没有进食了，韦恩少爷，”阿尔弗雷德把一碟餐包摆在布鲁斯手边，“克拉克少爷也不会认可您的任性之举。”
布鲁斯转过身。“他死了，”布鲁斯兀地抬高话音，“假装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他像是一簇突如其来扑向礁石的骇浪，猛地站起；而阿尔弗雷德却看到布鲁斯眼中的水光。
他习惯愤怒，但已经太久没有悲伤。
阿尔弗雷德挑高眉毛，借此表达自己对布鲁斯的宽容。他撤下空咖啡杯，说：“我一直以为您会在关于克拉克少爷的事上摒弃悲观。”
“乐观？怎么做？在过去的十天里，克拉克无时无刻不处于黄太阳光的照射中。氪星人在黄太阳光下是不会死的，他公开宣称这种瞎话，然后全世界都相信了，包括我在内，任由他以身涉险，”布鲁斯盛怒满怀地低吼，“如果他没有死去，为什么还不苏醒？但凡只是一微秒，哪怕一次心跳也好，为什么不让我听见？”
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绵软的布料在布鲁斯的扯动下轻颤，一只圆润的光点被他的动作惊扰，从克拉克的颈后冒出来，在布鲁斯眼前悬浮了一阵，然后颤巍巍地在克拉克的鼻尖收拢双翅，安稳地停下。布鲁斯皱起眉头，试图捻去那只恼人的飞虫，但后者灵活地从布鲁斯的指间绕开。然后，第二只光点也随之现身，飘摇地趴在克拉克微翘的前额卷发上。
布鲁斯停下动作，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些逐渐汇集的光点。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克拉克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像是姗姗来迟的火花。
如果不是布鲁斯从不相信童话，他简直要以为克拉克并非氪星遗孤，而是某一个幻想的剪影。由于布鲁斯的疏漏，在俗世中蒙尘的克拉克将要回到他的星光中去。那些聚集的光点，不知为何，竟发出窸窣的声响。它们度过某一个瞬间之后，彻底安宁下来，颤动的光点凝固在克拉克的皮肤上。
布鲁斯犹疑地伸出手去，再次试图捉住光点们的其中一只，而这一次，他成功了。但他触摸到的并非昆虫的角触，而是金属的冰冷光滑。它从布鲁斯的指缝中溜走，迅速钻进一旁的电气接口，并且消隐其中。
紧接着，黄太阳灯闪动起来。
布鲁斯警惕地握住克拉克的手，随时准备跳入通往蝙蝠洞的垂梯。似乎感应到布鲁斯的忧虑，灯光闪动的频率更快，灯丝滋滋作响。
“摩斯电码，”布鲁斯喃喃自语，“坐标……北极？”
他冲进蝙蝠洞，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蝙蝠电脑滴滴作响，屏幕正中央跳动着一串硕大的坐标定位。
“你骇进了我的电脑？”布鲁斯难以置信地质问，而原本兴致勃勃闪动的光束立刻黯淡下来，像是被踢中肚子的小狗。
“好吧——好吧，我没怪你。但总有一天我会弄清你是怎么做到的，”布鲁斯叹了口气，“这个坐标定位的地点空无一物。还是说冰层下方藏着什么？”
蝙蝠电脑的数据处理器嗡嗡作响，在短暂的数十秒钟里，上亿兆的数据涌入蝙蝠侠的数据库，埋在岩底的光缆超负荷运作，令冲刷墙面的水流循渐发热，最终使得蝙蝠洞被一团热雾的浪潮袭击。
文件夹接二连三从布鲁斯的电脑桌面上弹出来，大部分由日期命名，少数的文件下方则标注着布鲁斯从未见过的单词。光标自发地移动，它在桌面上逡巡一番，最终点进角落中最不起眼的文件夹。
噪点闪动，然后，克拉克的身影在画面中显现出来。他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摔进画面中的吊诡水晶堡垒里，他的腰腹被宽有半掌的伤口撕裂，鲜血不停地淌落，将蓝色的制服浸透。那些布鲁斯不久前才接触过的光点们急匆匆地簇拥到克拉克身旁，像是一片暖黄色的幽灵。这帮小机器人飞快地为近乎虚脱的克拉克召来一块方形底座。
“多谢。”克拉克朦胧地咕哝了一声，继而深信不疑地跌靠下去。方形底座晶光四射，透明水晶如同绸缎，从缝隙中张扬开去，将克拉克牢牢托举、包裹其中。
录像戛然而止。屏幕上跳出一个词：紧急情况（Emergen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