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蔻倚在凭几上，慢悠悠转过脑袋，一张娇靥醉态朦胧，“你来了呀，喝酒吗？”
说着又去倒酒，然而半天没倒出来，咕哝着抱怨，“怎么又没了？”
这飘忽模样，显然醉得不轻。
明煦走过去，将她手里的酒壶取下来，示意宫人收走。
“不要。”看着案上的东西瞬间被清空，王蔻不满地嘟嚷。
“喝多了伤身，还会头疼。”
明煦按住她不安分想要捞酒瓶的手，她挣了几下没挣脱，干脆不动了，泄气地趴在凭几上。
水榭之外是沉沉夜色，宫灯微微摇晃着，绰绰映照出其下人影。
明煦屏退了水榭内的侍从，将王蔻绵软的身子扶起来，方才进来时听到的那句话，已在心间来回倒腾了数遍，终究难以放下。
“不当皇后，蔻蔻舍得么？”
王蔻思索片刻，坦然摇头，“有点舍不得。”
明煦伸手捏了捏她嫣红软腻的面颊，“舍不得什么？”
王蔻依稀说了好多，有庭院里那株几百年树龄的老梧桐，有引荔山温泉水修的浴池，有用惯的华帏凤翥……
明煦越听越是不对味，忍不住咬了咬那张艳色菱唇，执拗地追问：“还有呢？”
大有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王蔻迷蒙地顿了须臾，终于想起什么，“还有你呀。”
吐词不清，仿佛梦呓。
明煦看了片刻她雾气氤氲的眸子，继续追问：“我是谁？”
鸦青长睫缱绻扇动了两下，猫瞳里光影倏忽闪烁，像是认真辨认了会儿眼前人，“你是明煦。”
她平日只会称呼陛下，第一次叫他名字，含糊的调子拖着迟钝的尾音，仿佛湖水微微荡开了波澜。
华帏凤翥妩媚甘甜的气息和着浓郁醇厚的酒香，近在咫尺间，让人醺然欲醉。
明煦心底涟漪骤起，她醉后问什么答什么，意外地乖巧，他忍不住诱哄着问：“蔻蔻喜欢我吗？”
“喜欢。”
“比庭院里的老梧桐还要喜欢？”
“喜欢。”
“比荔山温泉水浴池还要喜欢？”
“喜欢。”
“比华帏凤翥还喜欢？”
“喜欢。”
不知是不是嫌他太啰嗦，王蔻抬起双臂绕去他颈后，十指交缠合拢，凑到近前在他不停追问的唇上亲了亲。
“比别的东西都要喜欢。”
她一张芙蓉面被熏染得绯红，夭桃秾李极尽糜艳，偏偏眼神无辜而纯粹，极致的反差让人神思荡漾再难克制。
明煦扶着她的脑袋，低下头去，那双迷离的猫瞳很快愈发润泽起来。
唇齿密切依偎间，他喑哑着嗓子低语，“蔻蔻唤我阿煦可好。”
“阿煦。”
仿佛蜜糖融化了，丝丝缕缕浸润在这梦呓般的动人音色中。
醉后的王蔻格外好说话，在他循循善诱下，将这再无旁人能唤的名字，用吟叹的细软调子唤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连绵的雨丝，无声无息，巨细靡遗地填满了胸臆。
每唤一次，他就愈发深刻地缠吮着她，持续侵扰下，屡屡逃离失败后，她干脆放弃了，报复似的咬回去，然而醉意支使下力气不济，反而像是在主动迎合，于是这场厮磨越发难以停息。
直至娇软的身子被推倒在案几上，肩胛骨磕碰摩擦着冷硬的乌檀木，让她蹙着眉头，轻哼出声，“疼。”
沁凉的秋风吹拂不去炽热的情思，这声痛呼却骤然让人清醒了几分。
墨色翻涌的深瞳不复清冷，仿佛沾染了昏寐的夜色，沉沉凝着钗斜鬓松横陈案几上的人，无论是旖旎如云霞的容色，还是波光潋滟的莹眸，都叫嚣着让人继续下去。
踌躇数息过后，他终究将她拉起来，埋首在浓密的鬓发间，咬着小巧玲珑的耳珠呢喃叹息，“我可真怕你醒来不认账。”
王蔻只觉脑袋昏沉，酒气熏染的热度久久居高不下，耳边不停有细语声萦绕，她辨不分明只觉安心，意识全然不受控制，最后脑袋一沉，像是坠入了梦境，纷扰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满意地让自己往更深处沉溺。
青蒲唯恐皇后醉后胡言乱语，催着膳房将醒酒汤送上来的时候，发现皇后已经睡着了，缩在陛下怀里怎么都叫不醒，连被带回清晏殿都没反应，最后只得作罢。
王蔻睁开眼睛后十分迷茫，看着面前的半片衣襟，以及头顶的彩绣盘金帐，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歇在清晏殿。
她纠结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只记得昨夜在水榭饮了不少酒，然后明煦来了，再然后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脑袋正一团浆糊时，身侧的人动了动，“醒了？”
“嗯。”王蔻含糊应了声，从床上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疑惑地问：“今日没有朝会么？”
“今日休沐。”明煦也随之起身，在王蔻想要越过他下榻时，伸手握住那截柔软的腰肢，“蔻蔻昨晚说的话，还记得么？”
“什么话？”王蔻一脸茫然。
见她果然不记得了，明煦瞳色微深，朝她低下头去，“我帮蔻蔻回忆一下？”
王蔻有些发慌，被他温热的气息扫到耳垂，脑海里忽而有浮光掠影的记忆一晃而过，下意识脱口而出，“阿煦。”
明煦顿住，眸子轻闪了下，继续问：“还有呢？”
王蔻隐约想起几个片段，她似乎又咬了他，但是没看到牙印，就不太确定，“还有什么？”
明煦耐心地循循善诱，“蔻蔻再想想，最喜欢什么。”
王蔻喜欢的东西不少，要说最喜欢却找不出来，毕竟她拥有的很多，可以替换的也很多，一时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住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日说过的话，今日就给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隐约透着股幽怨。
王蔻觉得应该是错觉，正欲转身下榻，就被他从身后环抱住，俯首在耳畔缠绵低语，“我喜欢蔻蔻，很喜欢。”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王蔻愣住，联想到他方才莫名其妙的问话，以及昨晚模糊的记忆，顿时恍然这股幽怨的别扭从何而来，于是笑盈盈转过头在他唇边亲了下，“我也喜欢阿煦，很喜欢很喜欢。”
下一刻她便感到腰上的手骤然收紧，身子被抵在床柱上。
王蔻觉得自己大概酒还没醒，不然怎么一大早就同他纠缠呢，他的手探入衣襟内寻芳的时候，她一边抽气一边在想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不应该说，忽而就听见福守恩的请示声自门外传来——
“陛下，出行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动身？”
福守恩一阵忐忑，不是他不识趣想要搅扰，实在昨日就定好了行程，眼看时辰不早了，半点动身的迹象都没有，他这才壮着胆子前来问话。
明煦回过神来，想起今日的正事，松开手里的衣带，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准备动身。”
王蔻不解地问：“陛下要出行？”
明煦将她半敞的衣襟拉了回去，“我与蔻蔻成婚至今，都没有陪同蔻蔻回过家拜访高堂，寻常人家的新妇都有携夫君三朝回门的规矩，蔻蔻自然也应当有。”
王蔻半晌没回过神，她娘过逝已久，家里只有她爹，明煦同她爹在朝堂上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其间不乏摩擦，相处实在不能说有多愉快，今日忽而要同她回家拜访她爹，让她意外得不知说什么好。
见她呆愣住，明煦又解释道：“不是突然决定的，前几日就安排好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同你说，昨天准备告知你的，结果你醉得厉害。”
王蔻望着明煦，尚未反应过来，脸颊就被捏了下，“快去梳洗吧，别让你爹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