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带眼镜的小姑娘，你来念念你写的吧。”
台下的人瞬间把目光朝眼镜女看去，眼镜女似乎没有表现出惊慌，她微笑着走上讲台，我瞥到她纸上写满了东西。
兰姐走了，尽管她的原因是自杀，但是工厂依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兰姐离开的第二周，我们就举行了员工心理大会，我不知道这个会议的作用是什么，如果是关心员工健康应该是调慢一些流水线的进度，多给我们一些休息时间，或者是多发一些工资。然而他们却是利用我们的休息时间开了这么一个心理大会。
大家也怨声载道，抱怨不该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而有些平时耍滑头的这次也没法请假，听说这次上面的领导盯得很紧。
开会的场地定在了车间里面，开会当天所有人把工会的椅子排成三排，在我们的面前是一块可移动白板。而我们面前腰上别着一个麦克风的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便是这次从外面请来的心理辅导老师。
她穿着一件西装，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把我们当成上课的小学生一般。
我们每个人在课程开始没多久就拿到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纸上总共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出来打工？
第二个问题：你最想做的事情或者你的梦想是什么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留在这个工厂能给你的梦想带来什么帮助？
阿辉坐我旁边，他拿到纸以后快速用调侃的语气写下了答案。比如第一个答案是：还钱，第二个答案是：不打工，第三个答案是：没有帮助。
我看着笑了出来，阿良回过头来，“你确定这是心理辅导不是洗脑？”
不少人其实跟我一样拿到这张纸后立马嗤之以鼻，有些还装作不认字地让女老师到旁边给他们讲解。
“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我结婚了谢谢。”
“那你和男朋友幸福吗。”
“要看你是怎么去定义幸福。”
“老师，这老色批说的是性福。”
那群男的哄堂大笑起来……
总之大家立马热烈讨论了起来，不管是吐槽还是抱怨，人们的注意力迅速被这三个问题所占据。
二十分钟即将过去，大部分人并没有写好这三个问题，但是当心理老师说还剩下三分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埋头写了起来。
“好，时间到，我现在点一个人来回答问题。”
心理老师站在上面巡视了一圈，大部分人就像是不会做题的学生似的低下了头。也有少部分愣子就直接盯着心理老师。
“来，你来回答一下。”
过了几秒，那个男的站了起来，手上拿着的那张纸垂着，年龄大概跟我们差不多，只不过可以看出来已经打了好几年工，头发老长，皮肤晒得又黑又亮。
“你来回答第二个问题好吗。”心理老师笑着问道。
他痴痴地笑了起来。然后拿起那张白纸看了看，“什么是梦想？”
“就是理想。”
“现在哪还有什么理想，有理想俺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的话引起大家一阵哄笑，心理老师有些尴尬，但她尽力让大家平息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要什么做的事情，最平凡最普通的也好。”
“我舍友说我整天在妄想，不知道算不算。”
“想什么。”
“不上班。”
场面再次迎来一阵爆笑。
奇怪的是心理老师并没有被这回答吓住，她笑了笑。
“你结婚了吗。”
“没有。”男子顿了顿，答道。
“你想想，你要是不上班，赚不到钱，结的了婚吗。就算有姑娘看上你，你拿得出来彩礼吗，十万，八万。”
“拿不出来。”男子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也不再调侃。
“所以上班让你比那些失业的，或者待在村里种田的人强，起码你以后有机会找个女人对不对？”
男子点点头，不知道心理老师想说什么。
“那不管你梦想是什么，出来打工总是比你在家强嘛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出来了。”
男子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是有米有菜，剩下的只是说你要打算吃什么，你还说没想好，是不是要好好琢磨琢磨啦。”心理老师的语调抑扬顿挫，比喻也用的很好，大家听得都笑了起来。
男人愣了愣，心理老师就让他坐下来，“我在找一个。”
这会心理老师有了经验，知道不能找那些老油条，于是把目光看向了我们几个。
眼镜女像是知道了答案不畏惧点名似的看着她，于是就被叫了上去。
“第一个问题，我出来打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是为了逃避什么。对我来说，城市虽然辛苦，但是比家里好太多，城市里你给别人干活就有钱拿，不会平白无故地被指使。也不会有人因为你年龄小或者是女人就该怎么样。要是发生了什么丑事，也最多只有你的舍友会知道，而在老家发生了什么丑事，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
“第二个问题，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去到摩天大楼工作，我们工厂的楼还不够高，而且，就算再高，也是做流水线的工作，我希望以后能学英语，再学电脑，然后在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工作，下班的时候喝一杯咖啡，我现在还在学着喝咖啡，但是真的有点贵，也有点苦，我想是我还没有适应，总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它。”
“第三个问题，留在这里让我的梦想可以实现，要是我不留在这里，就不能每个月寄钱回家，我的爸爸就会叫我回去，我就再没有机会在大城市学习，所以虽然在这里很辛苦，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工作。”
不出所料，眼镜女念完这三个问题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掌声。鼓掌最起劲的是并不是站旁边的心理老师和阿豪，而是底下的那些女员工。
一开始打算看热闹人的听了她的答案以后也咬着笔开始描绘自己的答案。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被叫了上去，我听到有的人相当总经理，有的人想当作家，有的人想当电影明星，我不知道这些平时在塑料凳子上连续坐九到十二个小时的人还有这些想法。他们果然也是模仿了眼镜女的**，大意是虽然工厂很辛苦，但是为他们以后的光明未来坐了铺垫。
我不由得不感叹这三个问题真的设置得十分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