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鸣笛声,夹杂着什么物质拍打车窗的声音折磨着耳膜。
焦蕉想到小时候下课,几个不听话的孩子拿指甲去划黑板……
好讨厌这种声音。
他掀开眼皮,确定自己在一辆密不透风的车里。
车窗都被锁死,他的手脚也被绑了起来,周围忽明忽暗,像是经过了一段隧道。
外面下雪了,伴着狂风,飞舞的雪花要扑在他脸上,最后却被阻隔,重重拍在车窗。
好歹是圣诞节,窗外黑漆漆一片,路灯忽闪,跟鬼片似的,更别说符合圣诞气氛的那些装饰物。
看来已经出了城市……指不定在哪条乡野小道上乱绕。
透过车窗,映照出一张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的脸。
焦蕉心中一惊。
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肚子。
还好,宝宝没事,小腹处也并没有难受的感觉。
前面有人在开车,戴着口罩和眼镜,从后视镜中只能看见大致的眉眼。
焦蕉记性其实不算太好,有时候记不住人脸。
但眼前这个人,他怎么看怎么眼熟。
“唔唔……”可惜嘴巴被胶带封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敢确认,现在在前面开车的人不是谢云就是谢非。
只是这两兄弟眉眼很相似,他难以辨认。
“老实点。”
副驾驶传来声粗犷蛮横的警告声,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壮汉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焦蕉一眼。
是他……
焦蕉不认识这个人,但依稀记得有个人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扛了起来,他判断那人应当是个壮汉,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看什么看,老老实实待着。”壮汉又瞪了他一眼。
焦蕉在关键时刻并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见自己处于劣势,便退回原位,下意识护好肚子。
壮汉见他不再挣扎,哼了声,继续翻看手机,低声对旁边开车的男人说:“安陀山就在前面,要上山吗?”
男人点了头,按照壮汉给的地址继续向前。
安陀山……
焦蕉心中一滞,梁乔反复叮嘱他不要去安陀山,云市哪还有别的安陀山?
但梁乔又是怎么知道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冒着大雪上山很可能会遇上危险。
谁会先来救他呢?父母、梁乔,还是方屿行?
*
“方总,我已经到达了安陀山附近,正在排除可疑车辆。”
“好,我正在路上,警方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已经调动当地警力,随时准备营救焦蕉。”
方屿行看了眼手机,八点十一分,焦蕉已经走丢了六个小时。
歹徒换了多次交通工具,走的并不是大路,排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蒋其已经提前到达了安陀山附近,准备先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系,从两面包抄歹徒。
方屿行担心的并不是以怎样的方式抓住歹徒,而是焦蕉此刻是否安全,有没有受伤。
不知为什么,梁乔咬定谢云就是绑走焦蕉的人,神神叨叨,让人一看就觉得奇怪。不过锁定一个目标好歹强于大海捞针,方屿行最后还是选择让警方多注意安陀山。
八点半整,争分夺秒到达了安陀山,蒋其联系方屿行,说自己已经与警方在山脚驻扎,一旦有可疑车辆上山,立即拦截。
除了安陀山,云市各地的警力都被调动,随时准备逮捕凶犯。
安陀山地界不小,除了山,还有山脚的茂密森林和湖泊,这些地方比山上隐蔽,尤其夜晚,更容易藏人。yushuGU.СM
与蒋其会合后,方屿行没急着上山,和蒋其商议,决定先在山脚寻人。
兵分两路,方屿行走东,蒋其走西,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搜查一圈。
焦蕉说得没错,圣诞节晚上几乎没人来山上闲逛,山脚更是一个人也碰不到,来的路上也没见到车辆。
寻找途中,蒋其和方屿行一直保持联系,蒋其侦察能力强,告诉方屿行要静下心来听树林里的动静。
奈何今天下了大雪,视野就更加模糊,再加上夜晚,能见度更低。
方屿行握紧了手电筒,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天气严寒,皮肤很快就冻得青紫。
树林里有不少枯枝,每踩一下,他的心便要沉上几分。
是他疏忽了。
就算焦蕉不同意,他也该追上去贴身保护,不管焦蕉会不会不高兴,他都应该再争取一下的。
要是焦蕉今天一天都在他的视野之内,或许就不会出事。
焦蕉……
方屿行的心从没跳得像现在这样快过,幼时被鞭打、被折磨,承受血肉筋骨断裂的疼痛,他也没像现在这样无措。
他认识一个路痴朋友,朋友有时会跟他自嘲,走到一个稍微陌生的地方他就会记不得路,自己又是个社恐,有时候也不太敢跟别人问路。
这种时候,深深的无措感便会堆满整个心脏。
方屿行以前不理解,今天却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
比起慌乱的无头苍蝇,他更像只即将溺死的鱼,拼命寻求着水源,找寻活着的一线生机。
手电筒的光照在雪上,晃得他眼睛生疼。
北风夹带着雪花一片片喇在他脸颊,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他才拥有不久的家人……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呢?
他不甘心,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焦蕉那样骄傲可爱的人,就应该永远被捧在手心里,永远幸福快乐。
还有他们的宝宝……
他们不该承受这些。
方屿行站在原地垂下眸子,心中的不安和找寻不到的失落感越放越大。
忽然,手电筒冰冷光线照射之处,雪地上一串脚印吸引了他的视线。
准确地说,是三个人的鞋印,大小不一,很容易辨别出来。
焦蕉的鞋码在男生中不算大,比一般女生的要稍大一些。
方屿行蹲下来,仔细用手丈量。
共有三个人的鞋印,左右两侧的鞋码偏大,一看就不是焦蕉的。
中间的……方屿行一寸一寸地去丈量,结果显示,这和焦蕉的鞋码大致相同。
未再犹豫,方屿行急忙起身沿着这串脚印往前走,顺便联系蒋其也过来。过后他又通知了警察,希望能够派谴警力过来调查。
鞋印并不杂乱,只是被纷飞的大雪越遮越浅。
方屿行追了一路,直到一棵枯树下,三个人的鞋印突然变成了两个人的。
中间鞋码较小的不见了。
漫天的大雪将能见度降到低点,方屿行半弯着身子去看雪地上的鞋印,依旧只能看见两道。
再往前走,那两道也分开来,不像开始那样有序。
两道较大的鞋印兵分两路,各自延伸到树林深处。
可问题是,那道较小的鞋印半点痕迹也没了,怎么会这样……
没有时间再容细想,他只能先选择其中一道鞋印追过去。
如果梁乔说的没错,他现在所追的很可能就是谢云。
他记得谢云的鞋码。
另外一只鞋印更大,他不知道是谁的,只能确定不是谢非的。
谢非的鞋码和谢云的差不多。
雪路难行,他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鞋印被风雪覆盖得越来越浅了,他只能再将速度加快。
慢慢地,他走进树林深处,依稀看见前面也在前行的人影。
他下意识喊了声“谢云”。
那人怔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才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谢非?怎么是你?”
方屿行同样愣了下,他以为梁乔说得没错,绑走焦蕉的人是谢云。
可站在他面前的却是谢非。
上次谢非妄图在医院卫生间对焦蕉不利,被他抓住后在局子里蹲了段时间,算算日子,这几天应该刚刚放出来。
比起谢云,谢非一直表面谦恭有礼,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上次在医院,甚至在当初签退婚书的时候,谢非就变了,渐渐撕破伪装,暴.露比谢云还要不堪的本性。
“你把焦蕉藏到哪儿了?”
飞雪里,高大的男人一步步踩着雪地走近,离谢非不过半米的距离。
也不怪刚才认错,谢非确实和谢云很像,并不是相貌,而是身形和一些很难改掉的习惯。
从前在谢家,方屿行接触最多的是谢云,对谢非并不怎么了解。
至于焦蕉先前是怎样喜欢上谢非的,他也不清楚,也并没有过问。
他想尊重焦蕉的过去,不想,谢非竟成了最难缠的那个。
“你这么担心他?”谢非弯了弯唇反问。
“不打算说么?”方屿行向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目光中狠意如刀刃,寒光毕现。
谢非抿了抿唇。
“是,没错,是我从茶室将他带来了这里……他六个月了吧,肚子不小了。”
方屿行揪起他的衣领,“你把他怎么了?”
不知道是怕还是不怕,谢非冷冷看着他道:“我确实想做什么,可他的肚子太碍眼了,每次一看见,我都会想到我们之间,横亘着一个你。”
“所以呢?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方屿行重重捏着他的肩胛骨,有将他骨头碾碎成灰的架势。
谢非露出抹讥讽的笑,忍痛抬手指了指前面:“前面是道悬崖。”
悬崖……
方屿行心跳一滞,继而战鼓如擂,他只能拼命劝说着自己要冷静。
“我给了他两个选择”,谢非说,“一是跟我走,和我在一起,二是从前头的悬崖跳下去,你猜他选了哪个?”
来时的路方屿行都看过了,没看见焦蕉的脚印。
谢非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继续道:“我抱他来的,他那么不老实,要是走丢就不好了。”
他看向方屿行,似是在回味:“我都好久没有抱过他了,甚至都要忘了,他是那么软,怀孕了腰也那么细,体重没上升多少……”
“闭嘴。”
一把短刀忽然架在他脖子上,刀身投映出男人紧抿的薄唇和殷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