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雄汉长安 > 雄汉长安 朝阳初风 第七回:顾民生刘游请治灾投缘分二英酒楼叙
    话说韩信自在云梦泽被擒入长安贬为淮阴侯后,一直郁郁不乐。得知雍齿被封侯之后,韩信便在府外叹道:“陛下封他为侯,我居然要与这等人为伍。”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日,雍齿正在吃饭,却听得下人来说:“大人,小人闻,韩信被贬为淮阴侯之后,说了这么一番话...”雍齿疑,问道:“他说话与我何干?”那下人笑了笑,说道:“自然有干系,当今上封大人为侯之后,此人竟宴不赴会,此为藐视其一,我心疑,便聚家奴前往淮阴侯府外,隐隐约约听得他说了句‘陛下封他为侯,我居然要与这等人为伍!’此为藐视其二。我主向来仁厚,哪能知晓这人如此狂妄?”雍齿乃大怒,问道:“真有此事?”一旁睡着的雍齿叔叔摇了摇头,说道:“不必问了,真有此事。”雍齿站起身来,猛的一推,将那餐桌推倒,大喝道:“韩信竟敢如此无礼!”心里想出一个念头,走到未央宫外正见宦官籍孺,便求见刘邦,籍孺听了,便拱手说道:“什邡侯请回,你不可见陛下。”雍齿听了,冷笑道:“我如何就不能见陛下了?”那宦官道:“什邡侯应该也清楚清楚,陛下自沛县至称帝,只有三人可以随意进入其寝室。一位是已经退隐山林的留侯张子房,一位是已为燕王的卢绾,一位是陛下四弟刘交。连太上皇都不能随意进出,你能吗?”雍齿听了,指着籍孺大怒道:“你这个阉宦之人,如何敢揣磨圣意,你如何知晓陛下不肯接见我!你可知昨日陛下的宴席是为谁设的吗?”籍孺不动声色,朝左边走了几步,看着雍齿笑道:“什邡侯,既然是你先无礼,便怨不得籍孺这番话了。籍孺读本朝史时,便留意到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也无须你告诉我,我便替你说了!陛下为泗水亭长之时,你便瞧不起他!但你万万没有想到,沛县起兵以后,便投于沛公之下。你便寻思着‘自己投了军,起了一拿了枪,拿了刀,杀了人之后,这个职位居然在那地痞的下边',你打那时起心里边一直就不服气,再加上魏军大军围城,城中很单薄,你主子正在打仗,你便降魏。后来陛下攻入沛县擒得你时,因为念及旧情而不敢杀你,把你放了!你又投到项羽帐下,陛下击败项羽之后,还是留了你命,现在狩猎时还找着你叔叔。”雍齿直接打断他话,大吼道:“陛下都不计前嫌,封我为侯,我还有反意?爷若有反意,现在便结果了你这厮!”籍孺提高声音叫道:“你以为陛下是真心封你为侯?陛下是为了让群臣安定才给你封的什邡侯!”雍齿大怒道:“你这阉人!你也配读本朝史吗?秦亡于宦官赵高,你何德何能读本朝史?阉人,阉人!”籍孺道:“那你便一直在这叫着‘阉人'二字吧,永远也不要停!”
    有诗为证:
    擦脂抹粉多生事,本为侍奉却被宠。
    皇帝面前柔情水,群臣之旁礼义廉。
    此时,背后传来声响,雍齿道:“陛下!”籍孺吓得冷汗出来,回头看时,却是刘邦走来。刘邦看了看二人,冷冷对雍齿道:“有事?自来找朕罢了!何必在此跟与宦官胡闹!”便拉着他进入宫内,籍孺紧紧跟着后头。刘邦留意到籍孺跟着,忙回头说道:“你离开罢。”籍孺道:“若离开了,谁伺候主子?”刘邦冷冷一笑:“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你这般?再说了,这什邡侯便不能伺候朕了吗?”还故意越说越大声,雍齿听了,忙拱手道:“臣愿意侍奉陛下!”籍孺见此情形,急忙退了下去。刘邦又回头看着雍齿,笑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说罢,找我何事?”
    刘邦“朕”到“我”的转变,也彻底得到了雍齿的心。雍齿很感激,寻思道:“陛下待我果真不薄,却是那阉人胡说!”想着想着便流下了泪。刘邦一边走,一边从容地说道:“哭什么啊?什邡侯,我并非有意虚逢迎你,昔日在沛县立下不少战功,流了一地血,也未落一滴泪,今儿让你说句话,何故这般?你若还不止住,我便要以袖擦去了!”雍齿原本心里腻味的,听了此言,竟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说道:“韩...淮阴侯,他顶撞于陛下。”刘邦一笑,又问道:“只怕是骂了你吧?”雍齿听了,只一哆嗦,哪敢继续言语,低下头来,也不流泪也。刘邦道:“你不想说,朕也不逼你说,且退下吧,待会儿朕去淮阴侯府上,让他收一收?”雍齿急忙谢恩,遂告退。
    打发好雍齿之后,刘邦回宫里躺下饮茶,一旁坐着刘交。刘交看着刘邦回来,便笑道:“却才是何人惊扰了三哥?”刘邦笑道:“四弟,你还是这个性子,樊哙都直呼陛下了,你还是三哥三哥的叫。”刘交叹道:“四弟已改不了了!”刘邦道:“刚才来者是雍齿,来告淮阴侯韩信的。”刘交道:“那三哥以为该理还是不理?”刘邦放下茶杯来,说道:“自然理。不理不行,总得给个样子别人看吧?”刘交道:“三哥,韩信的事权且放放,这长安城雨灾不断,该如何是好啊?”刘邦道:“这些天的雨灾,让我想起汉王三年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那时便应该修河堤的,我好悔!”刘交道:“长安城雨灾不断,我怎能自个儿离去?还请陛下暂让我于此,去李左车那一齐修河堤。而楚地暂由刘贾治理。”刘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遂而意!今日我方知此次并非李左车能力有限,而是这差事实在难办。他若办得不好,倒让他主子太子位难保,原以为他会因此努力,不到十日雨灾可除,不承想居然如此...”刘交道:“丞相怎么说?”刘邦道:“丞相说了,此事还得一人可行。此人善于用兵,善于抵御。不过,这其中的险恶大。”刘交问道:“丞相举荐了何人?”刘邦冷冷道:“淮阴侯。”刘交怔了一下,说道:“因何险恶大?”刘邦道:“想必你也听过韩信的话‘狡兔死,走狗烹,弓鸟尽,良弓藏,敌城破,功臣亡。'而雍齿告韩信,也是源自韩信骂他的话,这人若是掌了这许多人权?如何是好?”刘交忙道:“修个河堤,那些人昔日没见过淮阴侯半次面,即便是那淮阴侯果真有反意,这些人始终不会服从。”刘邦道:“四弟虽文武双全,但这人性的险恶...”刘交道:“臣以性命担保,淮阴侯绝无反意!”刘邦道:“既然你都这般说了,还有何妨?不知四弟多少日可解此雨灾?”刘交将五根手指放出来,说道:“只需五日。”刘邦大喜道:“四弟,你即刻动身,定要早日解决此灾,还百姓一个太平日子!唉,想我出巡,连四匹同样眼色的马都找不到,何况天下百姓?”刘交乃谢恩,后退之。
    却说李左车受上之命,修理河道。用尽钱粮,也只修了不到一半,此刻在宫外等候刘交,见刘交出来,便迎道:“楚王,有礼了。”刘交笑道:“这楚地还未去,便叫楚王了?你别说,我知道你找我有何事,你是来找我借钱修河堤的,对不对?”李左车怔了一下,问道:“楚王如何知晓?”刘交大笑道:“京城何人不晓?不然昨日发水,怎地还是抵挡不住。不过,百姓也没有因此怪你,你也在水灾时将他们救了起来。”李左车叹道:“惭愧!”刘交道:“实不欺瞒,此次皇帝也让我来,与你一同修理河堤。”李左车一惊,朝宫里拱了拱手,说道:“万岁。”刘交见此况,摇了摇头,又道:“暴政所致,灾害不断呐。这个店不错,我们两个进去喝酒攀谈,谈谈这个河堤怎么修!”李左车回头一看,果见前头一座酒肆,看起来新造不久,也不拒绝,跟着刘交进去了。
    二人入了酒肆,便见楼下热闹不断,刘交皱了皱眉,说道:“这太闹了,咱们去楼上!”跑堂的一怔,忙赔笑道:“二位官人,请包涵着点,楼上有人占了,坐不得,二位若嫌弃这些吵闹的,可到那空着的雅座去,旁边便是窗子,观外之景,岂不彩?”刘交道:“你甭在这诓我,这楼我来过不少回,上次你们说的‘雅座'数十个呢!这楼上如何去不得?各吃各的,有何干系?”那跑堂的还要说话,只见楼上走下一个官人,看了看刘交、李左车二人,说道:“让他们两个上去吧。”那汉听了,便道:“二位官人有请。”二人正要上楼,那官人说道:“二位可知,上楼的,要多付钱?”刘交冷笑一声,说道:“这楼我来过不少回,怎地没有听过来楼上还要多付钱?”那官人捋了捋胡须,说道:“近日的雨灾知晓乎?我主在楼上观看下方,何时生了雨灾,便让我前去救人。如何能让人闹腾?二位要上去,便要多给钱!二十四铢,不可少一个!”刘交听了,便从袖里取出二十四铢钱来,一把放在他手上,说道:“你且拿了去——李兄,我们走!”二人便上得楼去,果见屏风相隔,有一座位上坐着店主人,那主人正在观着外头,也不理财他们。二人便找了座坐下,跑堂的也上去问道:“官人要吃些甚么?”刘交笑问李左车:“你要甚么?”李左车道:“几碗饭,两三壶酒,两三斤羊肉,胡乱吃几口即可。”那跑堂的听了,便下得楼去,不到一会儿,便端着饭、肉上来,给了二人,又笑道:“二人慢品,我且走了。”便下楼去了。
    刘交喝了一碗酒,看了看外边景象,叹道:“被困住了。”李左车一笑,问道:“如何便被困住了?”刘交又叹道:“你我都被困在这里了,困在这长安城,困在这官场上。”李左车道:“却不知此‘困'为何意?”刘交道:“一日为官,终身为官。谁又能像以前当百姓时那般悠游自在?”李左车道:“君即刻便要去往楚地,何谈困字?倒是我,困着出不去啊。”刘交又喝了碗酒,竟哭了起来,冷冷道:“我这一生爱好读书,少时与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经》于荀子的弟子浮丘伯。当今天子封为沛公时,被封文信君。今儿又即将去往楚地为王,世人只知为上乐!我从沛县的破落户一直到此,也只有当普通人才快活!”李左车听着听着,竟也哭了起来,说道:“游兄!正是因为这个位置不好坐,才更能诱人前去。到了那里,登上那座山,得到了甚么?孤独!也正是因为如此,孤独的人不可不为百姓着想,以秦前车为鉴,孤独者或自己孤独,或百姓苦!”李左车喝得有点醉了,说道:“兄弟说的是,既然别人孤独之后会享乐,那我便孤独下去,百姓过得好,我再苦又有何妨!再说当今圣上,又何尝不被困着了,我知道他被困的多苦啊,昔日的地痞形象不可露于百官,昔日的知朋不能直呼己民!所以我才继续叫他三哥,让他尽量不再苦累!但他明明苦,却每天都在伪笑,难也。”李左车怔了一下,便道:“游兄醉了。”刘交猛的站起身来,说道:“谁醉了?我没有醉!今儿便作诗与君听!”李左车听了,也不好拒绝,说道:“兄长作吧。”
    刘交酒量很窄,几碗酒下肚,白脸上泛上血色来,见李左车若有所思,遂道:“半里之遥,心不一,又何谈情哉?惟有君者,可让我一吐胸中郁闷!”说罢,举起酒碗来便唱道:
    天意如水予人贵,丰沛若舟与吾乘。
    那知上天相中某,夫士似海翻作王。
    旧日之兄不可犯,昔年之情不可寻。
    修堤与民镇水灾,自身之乐终离去。
    李左车听罢,只是一叹,再不言语。刘交看了看窗外,竟见外边下起暴雨来,海边又发了大水,朝着这里涌来。旁边那个店主人也见了,急忙叫了几个管事的,去救灾民。刘交、李左车二人下得楼去,将大把钱一放在那跑堂的手上,飞也似的望外边跑。雨下得格外大,眼见倾缸倒河似的,刘交长叹一声,便回头对李左车道:“看看河堤到底有指望保全没有。”李左车点了点头,二人便来到河堤边,却见那狂浪早已冲破河堤,开始淹没庄稼。天上的云厚极了,黑得恰似锅底的天上吊挂着墨线版的龙尾,一缕缕摇摆不定,云缝里掣着闪,紫色、金黄色混合而成。那闪雷一阵紧接着一阵,震得城楼都打颤。李左车大吃一惊,看到几个后生在水里挣扎,急忙在旁边找了个棍子丢了过去,将那几个后生拖出水来。刘交抱起那几个后生,谓李左车道:“旁边有渔夫,他好说话,去那借个舟子。”李左车急忙前去,借了舟来,刘交将那几个后生放了上去,背后又有大水涌来,急忙一跃,跃上舟子来。舟子在水面上浮了起来,刘交往下一看,叹道:“好个大水,足足有三人之高!”
    此时,却听背后有人叫唤。刘交回头看时,却是十七八个汉兵,李左车忙道:“这些是跟我修建河堤的!救他们上来!”救上船之后,为首一个壮兵冲到李左车跟前,哭泣道:“有负太傅重托,河堤尽被冲破!”后边那些汉兵听了,也一并跪下,说道:“甘愿受罚!”李左车摇了摇头,扶他们起身,遂说道:“此事怨不得你等,便是兵仙在此,也难保住这河堤。”刘交听得“兵仙”二字,怔了一下,却寻思起韩信来。李左车看了看四周,却见不远处又有些人在水里叫唤,急忙将舟上竹竿放去,将那些人救了上来。却是三四个孩子,一对夫妻。那个男人叫唤道:“庄稼没了,房屋没了,我还有何必要活着?”李左车听言,急忙劝道:“而不可轻生,水灾退了,自有治世过。”
    当下众人在舟子上过了几个时辰,那大水才退了下去。众人还了舟,却不知这些灾民如何安身,刘交道:“那个店家,楼下不是灾民居处吗?”便将那几个灾民带入那店家,说道:“劳烦寄托这些命苦的,无家可归的人吧。”跑堂的见状便嘀咕:“我这楼,那容得这许多孩童。”店主却也不拒绝,只得将他们安顿在下楼。
    刘交、李左车谢了店家,让众士兵各自回去后,却来到太子府前,李左车敲了敲门,叫道:“开门。”太子正在门前,听得此言,急忙打开,正见李左车、刘交,忙道:“师傅,四叔,此番雨灾可无恙?”李左车道:“劳烦太子殿下如此,我等安然无恙,只是庄稼房屋被淹没大半。”刘盈忙岔开话头,说道:“入府内坐下。”二人进了府内坐下,刘盈道:“二位无恙便好,无恙便好。”刘交道:“承蒙关心——李兄,我此番听你那‘兵仙'两字,却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或可治得水灾。”李左车一惊,忙道:“是何人?”刘交道一笑,便说出这个人来。有分教:长安雨灾终告止,子房出计保长远。却说刘交说的这个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