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于谦传 > 于谦传 京师保卫战——勤王之师 第二节战和之议
    第二节战和之议
    两天后,也就是8月17日,土木堡战败、皇帝被俘的消息传回京师。当时孙太后(朱祁镇母亲)与郕王朱祁钰坐于朝堂之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孙太后当即哭了起来,一些胆小的大臣也吓的脸色苍白,郕王朱祁钰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一时朝堂吵吵嚷嚷,充满了怯懦、畏惧的笼罩。
    侍讲(从五品)徐有贞(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的外祖父,祝枝山的书法、诗文都受到徐有贞的影响)站出来,忽然大声的说道:翰林院侍讲徐有贞有本启奏。
    朱祁钰见孙太后一直哭泣不止,其他大臣也只是在私下嘀嘀咕咕,没有谁愿意建言献策,朱祁钰赶紧说:快快说来听听。
    徐有贞说:臣近几日夜观天象,北斗南移,天狼耀青光,紫微星暗淡,西北有瘴气环绕,是大灾之像。
    朱祁钰问道:是为何意?
    徐有贞说:天象预警,北斗、紫薇皆属帝王之星,暗淡势弱,方才有土木堡之骤变,顺天而动,当躲避瓦剌的锋芒,迅速迁都南京。
    徐有贞一说,顿时朝堂上议论声音更加汹涌,大多数皆赞同徐有贞的建议。朱祁钰也暗暗点头,只是用眼光瞟着孙太后,孙太后失去了儿子,一时哪里听得进去建议。
    于谦大声驳斥道:南迁岂不是置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宣宗皇帝三代先帝的苦心经营以不顾,何以面见历代先帝。
    徐有贞说:朝廷50万大军悉数尽毁,陛下也被瓦剌人抓去,如何应敌。
    于谦说:京师还有大军10万,足可以坚守待援。
    徐有贞说:土木堡距离京师不到两日的行程,即使沿途各府州县迟滞瓦剌,也至多10日瓦剌的几十万大军就可抵达京师,瓦剌携大胜之势,士气高昂,我们的兵部尚书、两位大都督以及几十个能征善战的将军都战死了,大明仅存的将星精神领袖英国公张辅也战死,我们10万兵马何以抵抗,并且这些兵马大多是一些战斗力偏弱的士兵,更加难以抵抗瓦剌人的攻击。难道靠着我们一群文官和太后、郕王殿下去御敌么?我们这些朝臣自然是该为国牺牲,难道还要让太后、郕王殿下也白白送死么?
    于谦说:京师虽然只有10万人马,但是沿边的藩王、卫所至少可以筹集10万兵马,河南、山东的备倭军、运粮军以及卫所兵马也可筹集10万,皆可以在10日内抵达京师,再等待各地勤王之师的到来,太后、郕王殿下居中指挥,何以不能战胜瓦剌人。况且瓦剌人空国远来,补给线及其长,必定不能持久。
    于谦说完后,一些朝臣又稍稍稳定了一下,朱祁钰也脸色缓和了一些。
    徐有贞说:瓦剌几十万大军近在眼前,你说的这些兵马岂是马上能够调集过来的。再说,朝廷目前势微,这些藩王,以及山东、山西、河南拥兵的将领岂是一心一意向着朝廷。
    徐有贞一说完,朝堂顿时又慌乱起来。
    于谦说:朝廷若不能坚定信心,这些藩王,以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就会迅速土崩瓦解。
    徐有贞说:只有南迁,将黄河以北的地方放弃,避其锋芒,收缩战线,攥紧拳头,才可以徐图战胜瓦剌贼兵。
    于谦厉声呵斥道:西晋南迁,北方汉人几乎被屠杀殆尽,偏安南方的东晋直到灭亡也没有踏足过中原。北宋南迁,黄河以北的地方尽数失去,亦是屈辱中生存。京师是国本,国本动摇,天下大事去亦,瓦剌以骑兵趁势追击掩杀,朝廷何以能够平安离去。
    徐有贞说:天意不可逆也。
    于谦说:天意,何为天意?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之时,狂风暴雨大作,一众将士皆吓的不敢做声,幸好姚广孝解读说:这是大吉大利,虎啸生风、龙行带雨,是上天在警示太宗皇帝有龙虎相随。若是当时太宗皇帝也束手待擒,有哪有今日的盛世。
    朱祁钰听着二人说的皆有道理,大臣们也都只是私下讨论,一时不能定夺是战、是逃。
    于谦见朱祁钰定不了基调,太后也失去了心智,朝廷大臣们也惶惶不安皆欲附和徐有贞,便再次呵斥说:凡有南迁者,皆当立斩。
    本来朝堂之上是在讨论主战还是南迁,议论的是战事本身,于谦一下子跳出战事,谈到“言南迁当斩”,一下子把众人都吓住了。
    孙太后本就伤心,加之于谦这一声暴喝,再听到“斩”这样敏感的字眼,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儿子受辱、自己被追杀的场景,身体不由得一下子就倒了过去。身旁的太监和宫女赶紧去搀扶孙太后。朱祁钰见孙太后晕倒,也赶紧说:先退朝,稍后再议。
    众多朝臣退去后,朝堂上只剩下于谦(于谦时为兵部左侍郎,正三品)、都御史王文(王文为左都御史,正二品)、吏部尚书王直(王直,正二品,此时已经当吏部尚书6年了),王文比于谦大5岁,王直比于谦大19岁,王文、于谦都比于谦年龄大,并且官位也比于谦大,但是二人皆认为于谦说的有道理。
    王文、王直走到于谦身前,王直说:于大人真有信心守的住北京。
    于谦说:现在是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不得守,一旦南迁,势必会有大明覆灭的危险。
    王直说:徐有贞说的南迁,把黄河以北的土地、人民拿来作缓冲,然后在南京集结军队再徐图回击,为什么不行呢?
    于谦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被迫迁都洛阳,从此周朝势弱,晋朝、宋朝南迁,从此也都是势弱,唐朝安史之乱后,都城长安多次被攻破,以至于后来唐王朝势弱不能节制地方。为何,一旦都城失守,天下的民心、军心就再难以聚集。黄河以北一旦失守,哪有那么容易能够徐图再取?失去之后,瓦剌人难道会轻易放弃?失去黄河以北,只会使瓦剌人变得更加强大,河南、山东、京师、山西经过几十年的开发,已经变成富庶之地,怎么可能作为大明反击的缓冲地带,这些倒是会成为瓦剌人的缓冲地带。
    王直、王文齐声说道:于大人说的有道理。
    王直说:我与太后的生父“会昌侯”孙忠交好,我这就托孙忠带我去见太后,我去说服太后。
    王文说:我去说服郕王殿下。
    于谦说:你们如何去说服?这些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还需要怎么去说服他们呢?
    王文笑着说:以前我们一起巡按江西的时候,我就说你“至刚”,很多事情的道理是上不了台面的。你讲的这些,只有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能够当即拍板决定支持你,就像你说的姚广孝说服太宗皇帝样,其余的人,只是讲这些“至刚、至正、至纯”的道理是不够的。
    于谦说:道理也分“至刚”“至柔”?
    王文说:陈平辅助汉高祖,他跟随汉高祖的时间比起张良、萧何、韩信都短,并且屡次受到高祖手下将领的诋毁,但是他仍然受到重用,陈平的“六出奇计”为刘邦夺取天下起了重要作用,他使用4万金贿赂项羽手下、声东击西让2000女子在东门作诱饵吸引项羽军队然后从西门逃走、送金银珠宝给匈奴大单于的王后解解白登之围、用一个壮士就擒住韩信等等,这些大多是上不了台面的计谋,但是确非常管用。陈平自己也说“我经常使用诡秘的计谋,这是道家所禁忌的。我的后代如果被废黜,也终归不能再兴起,因为我暗中积下了很多祸因。”他的孙子犯了法后,封国被废除,后来确实再也没有续封了。上不了台面的话,我比你会说。
    王文停了一下,笑着说:持正不阿,计定天下,我不如你;左右逢源,虑人之微,你也不如我。
    王直也笑着说:你们二人的长处,我都不如。但是我们共同坚守北京的信念是一样的。
    王直打扮成仆人的模样,在孙太后父亲孙忠的带领下,来到了孙太后的寝宫。王直进来时,看到孙太后的宫女正在收拾一些东西,王直故意将一把椅子撞倒,弄出很大的动静,孙太后一下子认出了孙忠带的仆人是王直,孙太后赶紧说:王大人,为何这身打扮。
    王直说:听说瓦剌人专门杀穿官服的人,我先穿一下老奴的服装,以后逃跑起来的时候,可能用得着。
    孙太后说:王大人也赞同南迁?
    王直没有回答孙太后的话,而是说:我也正在让夫人、儿女们收拾东西,我准备让他们明日或者后日就动身往南京走。
    孙太后听了后,伤心的说:你们一家人都还可以到南京去,先帝已经走了,现在我的儿子由于幼稚无知,也被瓦剌人抓走了,就剩下我这孤苦伶仃的老太婆了。
    孙太后说完,又流下了眼泪。
    王直说:这正是我要来见太后的原因,我们皆可逃跑,唯有太后万万不可离开京师。
    孙太后疑惑的说:徐有贞不是说我和郕王可以到南京,把黄河以北交给你们来守护么?
    王直说:这都是迂人之见、愚人之识,太后不可离开京师,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孙太后说:哪几个方面?
    王直说:一是太后有至亲之人需要救赎,陛下被瓦剌人抓走,陛下是太后的儿子,是至亲,但是陛下与文武官员不过是君臣,有福的时候,是君臣相乐,有难的时候,君臣就大多相悖了,我等南迁带着妻儿老小,而太后南迁,距离儿子更是万万里之遥,见到儿子更是艰难了。
    孙太后点了点头。
    王直说:二是太后南迁危险更大,朝议虽然说是迁都南京,但是太后也明白这实则是逃跑,如丧家之犬,在众多朝臣、侍卫的簇拥下逃离,如果跑的快,有可能朝臣、侍卫都自顾逃命去了,抛下太后一人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跑的慢,瓦剌人皆是骑兵,哪儿跑的过。再说在逃跑的路上,士兵们都毫无斗志,若是再碰到一些暗通瓦剌的小人,中途劫持太后到瓦剌人哪儿邀功,更是危险重重。只要太后居京师,动员军民固守,召集天下勤王,那么瓦剌人势必不敢伤害陛下,因为他们也害怕大明找他们复仇。如果太后南迁,造成混乱,黄河以北失守,瓦剌人势力必定再次增强,最后席卷江南,大明将变得更加羸弱不堪,那时候他们即使是杀了陛下,大明也没有能力反击他们。
    孙太后示意王直继续说。
    王直说:三是南迁之后帝位之争更加混乱,郑王朱瞻埈、襄王朱瞻墡都是先帝的兄弟、陛下的叔父,并且都曾经监国,尤其是襄王朱瞻墡是先帝的同母弟弟,还有荆王朱瞻堈,也是陛下的叔父,都在南边,如何决策谁为新帝。北方还有这么多边塞的藩王,这些都是太祖皇帝留下来守卫大明江山的中流砥柱,他们又岂能听命南方的藩王的号令,如果到了南方的地盘,又拥立北方的藩王,南方的藩王又岂能心甘。如果这些藩王都争着抢帝位了,谁还关心你们孤儿寡母天各一方呢?
    孙太后说:这些争斗,确实不是我一个妇人可以预料的。
    王直说:恳请太后速下决心,坚定抗击瓦剌。
    孙太后说:好。
    王文见到朱祁钰后说:臣恭喜郕王殿下。
    朱祁钰大吃一惊说:当此危难之际,生死还不知,喜从何来。
    王文望着左右的宫女、太监不说话,朱祁钰赶紧将宫女、太监屏退。正在服侍朱祁钰的唐妃还留侍在身前,王文还是望着朱祁钰不肯说话,朱祁钰便也叫唐妃暂且退下。
    王文说:臣恭喜陛下……
    朱祁钰赶紧从座位上走下来制止住王文,并说:王大人万万不可胡言乱语,这是要让本王丧命啊。
    王文说:且听臣为郕王殿下细细道来四大喜事。一是陛下亲征的时候,下令郕王殿下监国,现在陛下被俘,在此危难之际,郕王殿下以监国身份,运筹帷幄,指挥调度天下是理所当然的。二是朝廷10日内可以调度的军队实则超过50万,刚刚散朝之后,我与兵部侍郎于大人合计,山西、京师、辽东沿边的藩王、卫所实际可以筹集兵马20万,河南、山东以及沿海可以调集备倭兵、运粮兵、卫所兵马、藩王兵马也有20万,并且于谦说土木堡之败,还有10余万大明士兵逃走了,这些也会在几日内到达京师,在加上京师本来就有的10万兵马,已经超过60万兵马,瓦剌长途奔袭,有何可惧。三是于谦深得张辅大将军真传,我曾经听说张辅大将军在府上与于谦推演战事,两人皆是旗鼓相当,于谦痛骂汉王,在江西以几千人击败1万多人的山贼,在代地又以500骑兵就吓退5000瓦剌骑兵,这些殿下也都是知道的。四是朝臣之中愿意坚守京师的人有一半,我、王直、于谦,还有很多人都是在观望,如果殿下能够举旗定向,狐疑不定的人定是立即跟随殿下的脚步。
    朱祁钰听了后,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没有反对。有的时候,人主没有反对,即是代表默许的。
    王文见到朱祁钰默然,便又说道:殿下也有几大忧虑,不可不思考。
    朱祁钰说:什么忧虑?
    王文说:殿下也有四大忧虑:一是殿下监国时间太短,不过10几天,资历太浅,殿下的叔父郑王朱瞻埈、襄王朱瞻墡都是先帝的兄弟,并且都曾经监国,尤其是襄王朱瞻墡是先帝的同母弟弟,还有荆王朱瞻堈,也是陛下的叔父,他们可都是南方很有号召力的藩王。北方沿边的藩王大多长期与瓦剌人打交道,能征善战。这些南北的藩王,一旦京师动摇,他们就会有逐鹿中原的想法。而殿下没有尺寸之地,更无战功,根本不能争雄于这些藩王。二是殿下南迁后,属于亡国之君,逃跑的人主,会被天下耻笑,黄河以北的人不会感念殿下,江南的藩王、布政使、将领、臣民也会认为殿下是庸碌不堪的秦二世,不会拥护你,即使在难逃的路上死掉,也不会被天下人同情。三是殿下南迁,实则是逃跑,大明的精锐骑兵尽失,如何能够逃得过瓦剌铁骑的掩杀。四是历史上会留下亡国之君的骂名,就像靖康之耻的宋微宗、宋钦宗,说不定瓦剌人在南逃的路上抓住殿下后,还会和陛下一起,重新走宋微宗、宋钦宗的牵羊礼之耻辱,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太祖、太宗皇帝。殿下宠爱的妃子姓唐,我听说宋微宗有个宠爱的妃子也姓唐,当时被俘北迁时,唐妃小解,被金人调戏、侮辱,最后唐妃羞愧投井自杀了。
    朱祁钰听完后,气的拍着桌子说:人固有一死,岂能苟延残喘、任人侮辱。我定当与众位大明的忠臣良将誓死保卫太祖、太宗皇帝打下来的天下。
    王文说:殿下英明。
    朱祁钰刚刚还是豪气冲天,忽然又小声的说:只是不知道太后是何心意?
    王文说:吏部尚书王直亲自去说服太后了,定是没有问题的。
    孙太后、朱祁钰8月17日傍晚便紧急召集群臣议事。于谦在赶往朝堂的路上,被十几个国子监太学生拦住,于谦的马夫说:快快让开,大人有急事。于谦一看是太学生,就停下马车,为首的正是李加爵。李加爵说:于大人有要事上朝,我们也不耽搁你很久,这儿有一些奏章,恳请于大人带给太后,带给郕王殿下。于谦接过奏章后大致看了一遍说:你们这个奏章对于打击投降派是最好的反击。李加爵说:如果大明需要招募兵士,我们国子监的太学生愿意为国杀敌。
    于谦刚走一小段路后,又被十几个商贩拦住,为首的自称是张屠户、李铁匠、王豆腐。于谦再次跳下马车,张屠户说:于大人,听说你们都准备逃到南方去。
    于谦说:谁在传递这些惑乱人心的消息。
    李铁匠愤愤不平的说:朝廷的大官和富商都在收拾细软,有的已经朝着南边去了,难道还有假。
    王豆腐说:于大人,你们有大明的军队护送,可是我们这些小民,只有两只腿,何以逃的到南方去,可能还没有走出京师辖地,就被敌人追上了。你们这些朝廷的官员,怎么能够忍心抛下我们自行逃命。
    张屠户一把抓住于谦的领口,一只手还掌掴于谦,于谦脸上一下子便留下一道血痕。张屠户口水都喷了于谦一脸,张屠户大吼大叫的说:我们一家子老老小小,奉公守法、老实巴交,难道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我们小民么。
    明朝真实故事:吏部主事(正六品,比今天的县长高半截)曹恂已升为江西参议(从四品,比今天的市长矮半截),但是因患病回京,吏部(考核、选拔官吏的部门)尚书(正二品)王翱报告了明英宗朱祁镇。朱祁镇便命曹恂以主事之衔(由从四品又降至正六品)回原籍养病。曹恂很愤怒,趁王翱入朝时,揪住王翱的胸部,打他耳光,并大声辱骂王翱。事情传到朱祁镇那儿,朱祁镇下令把曹恂关进诏狱。王翱上书说曹恂确实有病,不要追究他的打人罪过,时人都佩服他的度量。
    于谦没有愤怒,而是赶紧宽慰的说:我向众位乡亲们保证,朝廷一定不会抛弃大家,一定会击退瓦剌军队。
    李铁匠也赶紧拉开张屠户,对于谦连连道歉,并说:于大人,你也不要怪罪张屠户鲁莽,实则是他刚刚娶了一门小娘子,今天中午听到一群学生在市场口讲瓦剌人专门抢夺年轻小娘子淫乐,还要抓男人去当奴隶,所以才急躁。
    王豆腐说:于大人,听说瓦剌人将小孩儿抛在空中,然后用刀、长枪去刺杀,或者直接将小孩儿扔在地上摔死,可是事实啊。
    跟着的十几个小商贩都七嘴八舌的说着瓦剌人残暴的恐怖。
    于谦说:众位乡亲,朝廷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如果京师被攻破,于谦一定先在大家之前战死。
    张屠户说:于大人,我们都是徒有蛮力的粗人,有的是力气,如果需要我们的力气,请随时招呼我们。为了家人儿女战死,总比看着家人儿女被敌人残酷杀死好的多。
    孙太后、朱祁钰召集群臣再次朝议“战和”,一时间仍然有不少的人建议朝廷速速南迁。
    于谦说:我刚刚在上朝的路上,国子监的太学生给了我一份草拟的奏章,我恳请念与大家听一听。
    太学生上奏的奏章内容如下:
    《瓮中人语》记载:靖康元年正月,“25日,金兵索要玉册、车辂、冠冕一应宫廷仪物,及女童600人、教坊乐工数百人。27日,虏取内侍50人,晚间退回30人。28日,虏索蔡京、王黻、童贯家姬47人出城。”靖康元年闰十一月,“27日,金兵掠巨室,火烧刘皇后家、蓝从家、孟家,沿烧数千间,掠妇女70余人出城。”
    《南征录汇》记载:靖康元年12月10日,宋朝大臣吴开、莫俦传达宋钦宗的旨意,要求亲王、宰执、宗女各送出2人,衮冕、车辂及宝器2000具,民女、女乐各500百人入贡金人。”靖康二年正月22日,“原定犒劳金人的军费金100万锭、银500万,必须在10日内送达。但是怎么也筹不够,于是命令以女人抵钱,宋微宗、宋钦宗的姬妾以及宋朝王室亲王的王妃,1人抵扣金1000锭;宋朝皇亲国戚的女人、女子,1人抵扣金500锭;赵姓族姬,1人抵扣金200锭;宋廷的朝臣宗室的妇女,1人抵扣银500锭;宋廷的朝臣族人的妇女,1人抵扣银200锭;富商贵戚的女人、女子,1人抵扣银100锭,任听宋朝大元帅府择优选择后送给金人。”“自正月25日,开封府沿街道路送女人和货物络绎不绝,妇女上自嫔御,下及乐户,数逾五千,皆穿着艳丽的服饰送到金人的大营。同时,选择处女3000人送给金人,金人国相(完颜宗翰)自取数十人,诸将自谋克(谋克是金朝的官名,相当于明朝的百户——七品,)以上各赐数人,谋克以下间赐一二人。”“次月五日夜,完颜宗翰宴请手下将领,令宫嫔换金人的服饰侍酒,不从者即处死,当时有宋微宗、宋钦宗的郑氏、徐氏、吕氏抗命不从,当即被斩杀,又有烈女张氏、曹氏抗金朝太子(完颜宗望)的意愿,用铁竿刺穿她们的身体,流血三日才死去。”
    《开封府状》记载:“选纳妃嫔83人,王妃24人,帝姬、公主22人,每人抵扣金1000锭,得金13.4万锭,宋微宗、宋钦宗的妃子5人抵扣黄金加倍。嫔御98人,王妾28人,宗姬52人,御女78人,近支宗姬195人,每人抵扣金500锭,得金22.55万锭。族姬1241人,每人抵扣金200锭,得金24.82万锭。宫女479人,采女604人,宗妇2091人,每人抵扣银500锭,得银158.7万锭。族妇2001人,歌女1340人,每人抵扣银200锭,得银66.42万锭。贵戚、官民女3319人,每人抵扣银100锭,得银33.19万锭。共计以女子抵扣黄金60.77万锭,抵扣银258.31万锭。”被抵押折价的各类女子统计有11635人。
    《青宫译语》记载:宋钦宗的朱慎妃在北上中途解手时,遭到金人调戏,其他妇女惨遭蹂躏而死者甚多,开始共有3000多人的宗室队伍,到达燕京(今天的北京)后,只剩下1000多人,而且这剩下的1000多人也被折磨的十人九病。
    《宋俘记》记载载:临行前俘虏的总数为14000名,分七批押至北方,其中第一批“宗室贵戚男丁二千二百余人,妇女三千四百余人“,这些人都被迫随金人的乡俗,“露上体,披羊裘”,即所谓“牵羊礼”。宋徽宗的郑皇后、宋钦宗的朱皇后也被同样处理,朱皇后不堪受辱,回屋后自缢,被救后又投水自尽而死。许多妇女被卖进娼寮,有的还被完颜宗翰以10人换马1匹,有的被卖到高丽、蒙古作奴仆。
    《呻吟语》引《燕人麈》说这些妇女:“天会时(1135年至1137年)掠致宋国男、妇不下二十万,……妇女分配给金朝的官僚,这些妇女大多顾不上名节,为的就是苟活;分给谋克以下的,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金朝的铁匠、屠户,以八金就可以买一个宋人娼妇,这些娼妇实际上都是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等等。”
    于谦一开始读的时候,还有些大臣在议论纷纷,等到读到宋都城上至皇帝的皇后、贵妃,下至大户的女子都要送给金人抵钱淫乐时,朝廷上下皆是寂静一片。
    于谦读到中途,孙太后、朱祁钰几次都打断于谦,示意不要再读下去,于谦始终不听,坚持读完。
    孙太后对着群臣说:目前已经到了必须拼尽全力守卫京师的时候,难道你们这些男人都忍心送自己的妻妾、女儿去瓦剌人大营淫乐么。
    朱祁钰说: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披荆斩棘,才有了大明的辽阔疆域,每一寸山河都是先辈们流血换来的,今天我们怎么可以弃之如敝履呢?
    朱祁钰起身对着孙太后拱手道:恳请太后下令调集天下兵马勤王,恳请太后严令敢有南迁、敢有投降的大臣一律就地处斩。
    孙太后说:陛下临走时,令郕王监国,当前国难当前,我一个妇人哪里懂得家国大事,况且太祖皇帝严令后宫不得干政,从明日起,由郕王朱祁钰统摄国政,凡大小事务一律由郕王裁决。
    朝议完毕,正准备退朝的时候,土木堡前线败将石亨(明朝将领,官至太子太师,封忠国公。北京保卫战抗击瓦剌,颇有战功。景泰八年1457年发动夺门之变,杀死于谦,拥立朱祁镇复辟,得以权倾朝野。天顺四年1460年,石亨大肆培植党羽,干预朝政。朱祁镇不能忍受,罢其职,死狱中,尽诛其党羽)单骑一人逃回京师,被押解到朝堂之上的还有礼部侍郎杨善(杨善,永乐元年1403年,任鸿胪寺序班——从九品,相当于副乡长级别。鸿胪寺相当于现在的接待办和外交部的职责,外交部在今天是非常重要的部门,在明朝,称呼中国以外的都是蛮夷,所以外交职责在那时的地位不是很高,反而是搞接待的工作更重要。永乐末年1422年累进鸿胪寺右寺丞——从六品,比县长级别高一点。仁宗即位,擢鸿胪寺卿——正四品,相当于市长级别。宣德六年1431年被弹劾下狱,剥夺官职超过一个月。正统六年1441年,杨善的儿子杨容伪造宫中书信,被发现后,杨容被谪戍威远卫——今天甘肃省酒泉市金塔县,但是没有追究杨善的罪过。后来,擢升为礼部左侍郎——正三品,仍然负责鸿胪寺的工作),众多朝臣皆责骂石亨没有精忠报国、指责杨善没有死臣节。
    石亨被押解上朝堂之时,脸上的血迹、疤痕等皆历历在目,腿也是一瘸一拐的,身上的甲胄也基本毁损,他的肩膀上还缠着简单绑扎的绷带。杨善一只衣袖没有了,一只脚上的鞋子前端也已经折断不见了,浑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一点是好的。
    石亨见众多朝臣都责备他战备不力,认为自己必定是必死无疑,便见了孙太后、朱祁钰也不下跪。众人见状又责备石亨目无朝廷,败军之将还敢如此狂妄。石亨一开始被押解上朝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这时候知道自己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索性破口大骂朝堂上的众多文武,石亨骂完后,大声的说:太后,郕王殿下,杀头之前,恳请给末将先来一点吃的。
    杨善对着众多朝臣说:土木堡之败,非武将不肯死战、文臣不肯献谋,当此之时,即使是战国四大名将、蜀汉五虎上将、曹魏五子良将、云台二十八将、淮西二十四功臣、文庙十哲、武庙十哲都在土木堡,也会尽数被杀死。在狭小的空间里,被重重包围,又断绝了水源,如何能够战斗,就像现在你们这些大人都困在这朝堂之上,门口只需10个弓箭手就可将我们全部杀死,石亨一个小小的参将又能够起多大的作用。
    石亨一顿痛骂,加之杨善这一席话后,朝堂之上才稍稍安静下来。
    孙太后问:陛下何在?
    石亨说:被瓦剌押着往西边去了。
    朱祁钰问:大明将士可还有生还。
    石亨说:大多数都被杀死了,没有被杀死的,也被自己的人马塌死了不少,活着的不到百之一二。
    于谦说:石亨、杨善虽是败军之将,但现在就诛杀,于国不利,可暂且下狱待罪。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问道:太后意下如何。
    孙太后说:郕王监国,一切由你做主。
    朱祁钰说:先将石亨、杨善下狱待罪。
    忽然这时,边关又送来瓦剌的信函。
    太监呈送给朱祁钰后,朱祁钰又递给孙太后过目。孙太后打开信函看后,脸色大变,将信扔在地上,拂袖而去。太监赶忙捡起来呈送给朱祁钰,朱祁钰看后笑着说:是陛下让带一些衣服、食物过去,太后是忧思陛下,因此才愤怒,无妨,无妨。
    朝臣尽数退去后,太监又跑出来叫于谦、王直、王文前去议事。
    朱祁钰说:刚刚朝堂之上大臣众多,信函上的内容不便公开,三位看看吧。
    原来是瓦剌大汗脱脱不花写给孙太后的信,信中说朱祁镇很好,脱脱不花有心收朱祁镇为义子,请孙太后嫁给脱脱不花,大明和瓦剌修好,共治天下,共同养育朱祁镇,脱脱不花和孙太后百年之后,朱祁镇仍然是大明和瓦剌的共主。
    王直说:这等侮辱之词,如何能够忍得。
    朱祁钰看着于谦和王文说:你们觉得该当如何?
    于谦说:当下京师防守薄弱,不可激怒瓦剌,否则他们不管沿途的守将,几十万大军直捣京师,京师旦夕就可被攻破。
    朱祁钰说:这等侮辱之词,该如何回复才好。若是同意,大明就成了瓦剌人的儿子辈,大明的皇帝就成了儿皇帝,岂不是与千古骂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一样了。并且太后如何能够同意这等侮辱她的要求。
    于谦说:精神上暂时的侮辱,都不是重要的。凡是能够用精神上的受辱,换取更多的时间、空间来凝聚力量都是值得的。
    王文说:儿皇帝石敬瑭还有几十万大军在手,当时他侍奉辽国也只是权宜之计,他也确实赢得了辽国的支持,两国的边境也少了不少战争。可目前是我们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几十万大军聚集,当儿皇帝的资格都不够啊。
    于谦说:我们正好可以利用瓦剌人的这个侮辱要求来迟滞他们的攻击,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大明毫无斗志,很容易就可以攻破京师。
    朱祁钰说:于大人有何建议,快快说来。
    于谦说:对瓦剌人,我们要暂时的示弱。瓦剌人心里想的是我们肯定不会同意,我们恰恰就要今晚星夜派人前往瓦剌,说明大明人心惶惶、京师空虚,太后一心只想着与儿子团聚,只要瓦剌人不伤害陛下,一切都好商量。
    朱祁钰说:此计策对于拖延时间是不错,但是太后如何能够同意,又有谁人还敢出使瓦剌,并且不辱使命呢?
    王文说:我去说服太后。
    朱祁钰说:王大人有信心说服太后?
    王文说:臣可以一试。
    朱祁钰又问道:谁可以出使瓦剌?
    于谦说:杨善。
    朱祁钰说:他刚刚从土木堡逃回来,如何能够出使瓦剌。
    于谦说:杨善是善辩之才,之前他的儿子伪造官书,被发觉后,只是他的儿子被贬戍边关,杨善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在不久还升任了礼部侍郎,可见其善于趋利避害。这次从土木堡逃回来,石亨作为武将,死里逃生还有可能是他武力惊人才捡回一条命,可是杨善是一个文官,能够在几十万大军的追杀中逃离出来,其胆识、才识、伪装、欺蒙都非常人能及的。
    朱祁钰说:于大人说的有理,赶紧传杨善。
    朱祁钰让王直、于谦陪着王文一起去见孙太后,因为朱祁钰知道孙太后“同意”才是缓兵之计的关键,杨善出使都是后话。
    王文、王直、于谦来到太后寝宫后,王文说:这等事情的劝说,不比民族大义、大是大非,都是些见不着光的言语才能说动太后,人越多,越会让太后难堪,事情就难以办成。你们二位大人就在门外等我。
    王直、于谦认为王文说的有理,便在门外等候。只听见王文进去后,孙太后责骂瓦剌,又责骂王文是否来劝说,王文劝说一会儿后,孙太后渐渐语气平和了,偶尔还听到有孙太后的浅笑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孙太后让服侍的宫女和太监都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孙太后在砸东西,并且大声的说道:你们这与将我折算成金银卖给瓦剌人有什么区别,今天你们在朝堂之上还灼灼其词,现在还要来拿我这个老太婆去和亲吗?
    又过了一会儿,孙太后骂声稍稍小了一些,也没有扔东西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王文说:太后深明大义,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王文走出来后,王直轻轻的问道:太后同意了?
    王文点点头。
    在回来向朱祁钰复命的路上,于谦说:王大人,你是怎么劝说太后同意的。
    王文说:如果你们确实想知道呢,我也只能给你们说大义凛然的道理,宫闱秘事、人情世故,你们不必问我,我也不会告知你们。
    于谦说:只是告诉我们那些光明正大的道理即可。
    王文说:我先是与太后说女人当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乱世女人当家更难。太后心情平复后,我叫太后摒弃左右,又问太后觉得吕雉、武则天、萧太后和西汉末年的王太后、东汉末年的何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与太后谈的也比较融合,后来我又问太后觉得本朝的孝慈马皇后(朱元璋正妻)、仁孝徐皇后(朱棣正妻)、诚孝张皇后(朱高炽正妻)如何,太后说这三位皇后都是历代皇后的楷模。后来我就讲了吕太后说自己年老色衰不能去嫁给匈奴大单于的事情,太后便勃然大怒。再后来,我将匈奴写给吕太后的信和吕太后回复匈奴的信写出来给太后看,太后看了后默然了一会儿说:我才德、心智、狠辣都不如前人,而面临的困境比前人更大,我如何能够爱惜自己的一点清誉呢?
    于谦和王直都佩服王文的辩才,更钦佩孙太后的气度。
    备注: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十二年,刘邦崩于长乐宫,享年六十二岁。而此时的吕雉,也已四十有六,就在大汉朝举国同悲时,远在北方草原的匈奴冒顿单于,写了一封信给吕雉。《汉书》记载信件的内容是:“孤偾之君,生于沮泽,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意思是:冒顿单于先说自己寡居独孤寂寞,再说“愿游(攻击)中国”放出威胁,最后说吕雉也寡居孤独寂寞,匈奴、汉朝两边的人主都寂寞“两主不乐,无以自娱”,不如互通有无“愿以所有易其所无”,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召吕后去侍寝,借此侮辱汉朝。
    吕雉给冒顿单于的回信是: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意思是:单于不忘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还赐予我们书信。接到书信之后,我们诚惶诚恐。我反复思考了,觉得自己年老气衰,头发牙齿也尽数脱落,连路都走不稳当,单于恐怕是听到了对我的过分赞美,没必要娶了我而侮辱自己。我们国家没有罪过,还请单于赦免我们。我亲自准备了两辆御用的马车,八匹驾车的马,还希望单于笑纳。
    王文和于谦、王直见到朱祁钰后,杨善已经在那儿等候很久了。王文向朱祁钰禀报了孙太后同意的事情,朱祁钰非常高兴。
    于谦说:杨大人到达后,要恳请瓦剌派5万军马前来京师迎接太后,或者告诉瓦剌说既然和亲,两家就是一家人,大明京师剩余的二十几万军队也可以护送太后到瓦剌营地或者瓦剌的王庭。
    朱祁钰说:不是京师只有十万军队么?
    于谦说:他们如何知道我们有多少军队呢。
    朱祁钰说:于大人这样的建议很好,瓦剌人必定不敢派军队前来迎接,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我们派军队过去的。即使瓦剌人要将计就计,同意派军队过来或者同意我们派军队过去,想再来一次土木堡的计划,我们也可以与其反复商量细节,这样我们就可以留足一些时间号召天下兵马齐聚京师。
    王文说:殿下英明。
    朱祁钰说:杨善今夜起行后,明日请王直王大人再派人前去商榷和亲事宜,以后每日都派人前去商议,一定要体现我们的诚意。于大人和王大人抓紧布防京师的防守,调集军队前来京师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