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纱巾后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老人，良久，西蒙小姐叹了口气：“所以到头来，您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孙子的，对吗？”
“当然了，我只剩下他了。”霍拉斯下意识叹了口气，随即情绪从噩耗中跳脱出来，脸带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抱歉啊，老先生。我这个人呢，比较喜欢一些流露真情的画面。”西蒙小姐转动身体，将后背靠上厚重的实木吧台，踩着长靴的双腿翘在一起，短短的伸了个懒腰：“一个老人家，在得知自己唯一的亲人恶疾缠身，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我有点好奇。”
“所以你就用这些话来吓唬我？”老人的表情介乎于愤怒和庆幸之间，放下酒杯，冷冷的道。
“对啊，可惜没有拍下照来。”左手抱胸，右手捏着高脚杯，西蒙小姐将液面凑在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下，如梦似幻：“我这一次都算没白来了。”
“哼。”老人怒哼一声：“很恶劣的玩笑。”
“别生气啊老人家，我这个人可从来不喜欢说谎。”西蒙小姐笑嘻嘻的说道：“我向您发誓，刚才向您分析的病情可没有半句虚言。”
“也就是说，还有后半截没有说，对吗？”老人的表情一垮，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有治疗的思路了？”
“没错，我是做医生的嘛，病情不往严重里说，怎么能让患者心甘情愿的掏钱治疗呢？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面纱上，西蒙小姐的侧脸在霞光下显得自信又骄傲：“不过嘛，后面的就是付费内容了。”
“呼。”老人舒了一口气：“你开价就是了。”
“嘿嘿，我已经收了汤姆先生的诊金了，再收一份钱就会显得很过分了。”西蒙小姐歪过头，认真的问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最近羽身上发生了什么？”
“啊？”老人对西蒙小姐的问题感到很意外：“我怎么知道，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
“今年八月二十五日的时候我和那个孩子通的电话，那时候那孩子的声音里满是死意，于是我急忙坐飞机来到了这边。再次找到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三号了。”西蒙小姐认真的回忆道：“那个时候的羽身上已经没有那种颓废的气息了，甚至困扰他最严重的心结也打开了大半。”
“之前我和您分析过羽的病情吧，他最大的症结在于对失去杀手身份的恐慌，以至于必须反复实施符合杀手身份的行为才能缓解。其实只要说服他放弃这个杀手身份，病情自然就会缓解，甚至直接消失也说不定。”西蒙小姐分析道：“但是好像做个好杀手是他母亲的遗愿，我这些年努力的劝说从未有过任何成效。所以我想知道，那一周里羽先生身上放发生了什么？”
“啊……这个啊。”老人下意识偏过头，眼神飘向吧台：“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是知道的，老先生。”西蒙小姐执拗的追问：“羽回来的第二天，就将您的照片分发给酒馆众人，然后说只要这个人上门一定通知他。我很难相信，羽的变化和您没什么关系。”
“啊……我找到了羽母亲的遗书，那上面嘱托羽不要再做刺客来着，哈哈。”老人尴尬地笑笑：“就是这样。”
“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啊，老先生。”西蒙小姐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伪造遗书的事情我做了不下三次，从来没见过什么用出。”
当然不一样啊，我可是切切实实的把戴安娜从下面找回来了啊。
但我怎么跟你说？戴安娜诈尸了出来劝孩子收手，然后劝完了自己又躺回去了？
那你不得说我编的太假了？
霍拉斯只是尴尬的摇摇头。
“哎呀，你也不说，羽也不告诉我，非说是他母亲还魂了出来让他放弃刺客这一行。”西蒙小姐抱怨道：“这编的也太假了。死了五六年还出来诈尸？诈尸完了还要再躺回去吗？”
“那这么一来，我孙子的病是不是就没问题了？”霍拉斯小心翼翼的转移话题。
“啊，只能说是有希望了。”西蒙小姐放弃了追问，回答道：“现在的难点是找到一个他可以认同的新身份，并且新身份可以给他足够的吸引力和安全感。我上次来让他去体验体验斗牛士的生活，就是想着这份同样有危险性的工作能否填补好他内心的空白。”
“哎，你要是能告诉我那天羽身上发生了什么，对症下药肯定更好，现在只能一点点去试喽。”西蒙小姐又加上了一句抱怨。
“新的身份？”霍拉斯眉头一挑：“那学生的身份是不是也行？”
这个想法在心里刚刚冒出，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起来，再也放不下。霍格沃兹那里有邓布利多，不用害怕羽遇到什么危险或者被戴安娜过去的下属找上门；霍格沃茨的教学足够有趣和充实，足以让羽每天过得开心；霍格沃茨同样有禁林，还可以让羽找到地方发**力。
最重要的是，羽在霍格沃茨上学的话，自己岂不是想啥时候去看望他都可以？甚至还可以去学校找个职位，老教师返聘嘛，整个霍格沃茨有几个资历比得过自己？
麦格见了自己还要喊一声老师好呢。
“学生……倒不是不行，不过一般的课程恐怕很难让羽提起兴趣了。”西蒙小姐皱起眉想了想：“之前他可是在东方那边上过两年高中，这边的高中恐怕没什么能教他的了，总不能去读大学吧？”
“啊？”霍拉斯一阵错愕：“在东边读高中？”
“嗯，那边的高中生里，什么刺客啊，杀手啊，侦探啊，魔法少男啊什么的特别多，还总有一群歪嘴的神经病说自己是重生了，所以羽当时顶了一个天才少年留学生的名头，很自如的就混进去了。”西蒙小姐回答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那明明就是很正经的高中啊。”
“没关系。”霍拉斯裂开嘴角：“我正好认识一所学校的校长，特别适合羽前去进修。”
“我得提醒你，如果只是常规知识的话，羽的进度已经超过我们这边的大部分六七年级生了。”西蒙小姐提醒道：“对了索尼，请再给我来一杯。”
“好的。”
“常规知识？哦，当然不是。”霍拉斯神秘兮兮的一笑：“小姐，听说过魔法吗？”
“魔法？哦，羽之前的确说过他的祖父是一位魔法师来着。”西蒙小姐挑挑眉：“不过你确定，要羽走魔术师的路子？”
“不，我说的可不是魔术，而是魔法，货真价实的魔法。”霍拉斯伸手摘下礼帽，向空中一抛，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浣熊，落在西蒙小姐的怀里：“这是一门足够让人钻研一辈子的庞大知识体系，羽绝对会感兴趣的。”
“哦，这可太有说服力了。”西蒙小姐左手抱住小浣熊，右手在毛茸茸的头顶狠狠地撸了几把，惹得后者一阵不满，摇头晃脑的摆脱了束缚，踢腾着四条小腿爬上了霍拉斯的头顶，重新变成了礼帽：“我想，羽先生也会喜欢的。”
“希望如此吧。”霍拉斯将礼帽扶正，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不一定看得上魔法，所以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帮我。”
“不过我想，羽先生目前最需要的，还是一个拥有大量同龄人的生活环境，这对他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才是最有效的。”西蒙小姐沉吟一二，还是开口表示了反对。
“那正好，霍格沃茨当前的入学儿童是在十一岁，七年的学习流程。勉强算得上是羽的同龄人吧。”霍拉斯在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小半个巴掌大的蓝宝石塞进西蒙小姐的手里：“帮我个忙吧。”
“那就没问题了。”西蒙小姐毫不客气的将宝石放进衣兜，而后伸手接过递来的高脚杯，短短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在某些方面与儿童无异，可是在另一些方面，却有着远超成年人的坚定毅力和心智。”
“谢谢西蒙姐的表扬，不过就算你这样夸我，今天也顶多供应你三杯。”
“这可不是在夸他，唉，要不是这种完全不均衡的心智，他的病也不会这么麻烦了……等等，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西蒙小姐下意识的哀叹一声，随即触了电一般的从吧台座椅上跳了下来：“你偷听多久了？”
霍拉斯同样转过头，这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吧台后的酒保已经换了人，穿着黑白双色酒保服饰的男孩正站在吧台后面，细细的擦拭着调酒器，额前的碎发蓬松的遮掩下来，盖住了眼角拉出的锋锐线条。
“艾尔？”老人轻轻地喊出那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颤抖。
“好久不见了，祖父。”
男孩抬起头来，霍拉斯这才惊讶的发现，男孩的身高已经不在自己之下，不算柔和的灯光下，仍旧能看到男孩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眉眼间蕴含的笑意，暴露了主人仍旧愉悦的内心。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让老人差点没落下泪来。
“啊，确实是，好久不见哈哈，确实是好久没见过了。”
语无伦次的支吾才出口，霍拉斯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嘴巴。
慌乱的从怀里掏出墨水瓶大小的玻璃瓶，献宝似的将其放在吧台上。
“哦，其实祖父这些年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的。当时在阿不思那里知道了你的消息，我就想来看你来着。但是你也知道，阿不思把我的家当都给打没了，哦，我当然不是怪你，可把这玩意熬出来，我等了两个月我才……”
“谢谢您了，祖父。”
男孩低垂了眉眼，放下擦洗干净的调酒器，将跳跃着金色液滴的玻璃瓶拿在手心：“您有心了，它很漂亮。”
“哦，当然了，这可是魔药里最好看的几种之一，我一直觉得它和迷情剂不相上下……哦，梅林的胡子啊，我在说什么……”
老人局促的将礼帽拿在了手里，翻动着：“当然，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男孩轻声道。
“好了好了，电视剧都没你们这么肉麻。”西蒙小姐搓了搓胳膊，打断了爷孙俩的对白：“怎么样，羽？”
“唔，一般。”羽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今天下午的历程：“这可能不是我喜欢的排解方式，把细剑插进牛的头骨时我没感受到什么放松和舒适。当然了，如果你说的是表演场面的话，至少我的报酬是最高一档的了。”
“谁问你那个啊……”面纱下的双眼翻出一个好看的白眼：“好吧，至少我们可以排除杀戮疗法的选项了。我之前就觉得给你也弄一个屠宰场太拖累你的人生了，这样也好。”
“怎么说呢……那种在众人注视下的表演让我很不适应。”羽拿起擦拭调酒器的布，将玻璃瓶放在手心擦拭着：“况且，那种惊险的感觉也不够。”
“斗牛已经是很危险的运动了好吧？这还不够惊险？”西蒙小姐吐槽道：“想要在刺激一些，你干脆去给贝爷抗摄像机算了。”
“没办法啊。”羽的语气中也带着无奈：“要不是经脉受损太严重，就那种牛来上十头八头的也碰不到我。”
“哦，我正要说这个呢。”西蒙小姐正色道：“你的那些手段不能再用了。我不奢求你能把那些练成条件反射的功夫忘记，但是你最好不要再动用那些手段了。”
“为什么？”羽惊讶的挑挑眉。
“使用那些手段对你的病情百害而无一利。”西蒙小姐认真的说道：“习惯了使用杀戮手段的你，在很多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动用这些手段解决问题。就像是一个手拿锤子的人，看到什么问题都想要拿锤子砸平。”
“解决问题的常用方法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态变化，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杀手的身份做切割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动用哪些手段，因为每一次使用都是对你杀手身份认同感的一次强化。”
“好吧，我记住了。”羽挠挠头，应承下来：“还有，我是个刺客，不是杀手！”
“有什么区别嘛。当然了，想要你忘记这些功夫恐怕不可能，所以我想，给你寻找一些替代品才是最好的方案。”西蒙小姐继续说道：“只有有了不使用这些手段同样可以保护自己的手段，你才能真正控制住自己。”
擦拭着玻璃瓶的手停了下来，羽怔怔的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西蒙小姐，又看看脸上写着期待的祖父，不由得失笑：“别告诉我，你打算推荐我去学魔法。”
“这有什么不好吗？”西蒙小姐反问道：“它完美符合你的要求。”
“你这……一块蓝宝石就把你收买了？”羽打趣道。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的职责是向我的病人推荐他适用的治疗方案，只要合适就好，和我拿没拿蓝宝石有什么关系呢？”西蒙小姐一本正经的回应道：“我只是在恪守我作为医生的道德品质。当然，顺便收点蓝宝石就更好了。”
“你这还真是。”羽无语的摇摇头：“头一回见到将吃回扣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的。”
“霍格沃茨是英国最好的巫师学校，阿不思的本事你见过了，我保证，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尽全力教导你的。”霍拉斯急忙开口道：“在哪里学习的都是和你同龄的小巫师，我想那里会很适合你的。哦对了，那里课外活动也非常丰富，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要邀请你，参加万圣节前夜的晚宴，今天晚上的学校会很热闹，很好玩的。”
“那……”
被老人殷切的双眼注视了三秒，羽终于还是偏过了头：“要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