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听的一愣一愣。
长钱,短钱,快钱,慢钱,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概念。
也从未想过这么多陌生的名词当中,竟然会有莫名其妙的联系。
只是比起之乎者也那些让人头痛的大道理,他喜欢更有兴趣听顾寒说这些。
“倒是我这不成器的,有个不成器的问题要问兄长,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这钱挣的又快又长。”
顾寒喝了一口茶,滋润一下喉头。
他原本想着朱樉一时间接触这么多新鲜名词定是听不懂的。
在史书的描写上,朱樉可是连三人行必有我师,都背不出来的蠢货……
他竟听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之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能不能把这钱挣的又长又快?
“伙计!再添上一壶好茶。”
看顾寒讲的辛苦,朱樉招手叫来伙计。
可偏巧这丝厮面带愁容,被本就心气不顺的朱樉借故狠狠的捅捶了一顿。
“狗日的!我堂堂王爷,难不成连一壶茶钱也给不起了?”
“兄长快讲,看我学了快钱慢钱的本事挣下个金山银山,买了这破楼,叫这厮再看不起我。”
顾寒笑笑,当下几个时辰相处,更觉得朱樉不像是史书里记载的那般暴戾,反倒是人性里的蠢萌占了绝大部分。
“好,那我便解了你的疑惑。”
“所谓生财之道,自有千万种方法,虽能将这钱财挣的又快又长之法少之又少,却也不是没有。”
“不过当下讲的内容却是涉及几分深奥,不知殿下能否听得懂,我要问上几个问题试探殿下一番。”
顾寒倒没有顾子托大,也不是小看朱樉,当下顾寒要讲的便是四库全书当中财经一学的要义。
说来不难,却也是后世大学才能接触到的课程。
照朱樉现在的文化程度,还真不一定能够理解。
若是朱樉不能明白,那顾寒无异于对牛弹琴,讲了也是白费口舌。
“呼!”
朱樉端端正正做起,莫名竟有了一种学堂之上被夫子提问的紧张感。
深呼出一口气来,小心翼翼答道。“请兄长问之。”
……
南安楼隔壁,号房。
朱元璋半个耳朵趴在墙根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错过了顾寒所说的任何一字。
先前知道朱樉已经了解了有顾寒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却故意不上报。
朱元璋动了疑心,一时间心中气愤滔天。
虽派了羽林卫前来,可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朱元璋依旧坐立难安。
想来想去,朱爷还是亲自来了。
倒是朱樉这般愚蠢无赖的做派,让朱元璋对自己这儿子耳目一新。
平日里只知道他玩纨绔,却不知停了小子俸禄,他竟过得如此凄惨。
到这酒楼里吃上一顿,竟然还要问身边卫士索要钱财。
当老子的一时间有些羞愧,心中暗自嘀咕着。
“就他娘的知道给老子丢人,咱年轻的时候没办法才讨饭,你这王八蛋都是皇子了还讨饭。”
“也罢。回宫得稍稍给这蠢子添些银两。”
听了一声半刻,朱元璋心中也乐呵。一把拉过自己身边心腹卫士二虎,也忍不住寒暄。
“瞧瞧瞧瞧。都说咱家老二不服管教。几十个言官拿不住他。说他是下山的猛虎,怕他的很。”
“每每把状都告到咱那里去,要咱看那就是他们无能。”
“看顾寒这小子,不是把咱家老二治得死死的?”
朱元璋心头一股骄傲,洋溢的喜悦,不知不觉心中怒气被冲散了不少。
“瞧这认真板正的模样,就跟上学堂似的,诶不!咱瞅着老二上学堂,他都没这般认真呢。”
二虎不敢评说,只能堆笑着在一旁跟朱元璋点头。
这表情自然逃不过一巴掌,朱元璋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点头,咱瞅着你平时不是话多吗?怎的这回成了没嘴的葫芦。”
“罢了,闪一边去,别挡着咱听。”
一墙之隔的这边,顾寒问出了几个基本的问题。
“不知殿下觉得,要想赚钱,最重要的两个字是什么?”
朱樉半咬着下嘴唇,眼神稍稍向上翻,在脑海中极力思索词汇。
只是思来复去好几遍,每每想要张嘴却又觉得不妥。
眼瞅着一炷香的时辰快过去,朱樉额头竟然掉下一粒斗大的汗珠。
“兄长,我……我不知。”
说出这几个字,朱樉似乎背负了极大的压力,有委屈有自责,更多的是害怕。
他怕顾寒嫌其他愚钝便不想再讲了,竟然隐隐有几分泪花闪烁在眼眶。
“求兄长教我!”
五个字说的极其诚恳,眼睛瞪得老大,让顾寒想起了小学时学习的一篇课文,叫做求学。
当时课本里的小女孩求知渴望的眼神,甚至都比不过朱樉现在。
真的是很难拒绝呢。
“好,那便教你。”
“世间众人忙忙碌碌,口袋金钱进进出出,无外乎都是为了需求二字罢。”
“有需有求便能生利!需求越大,利润越大,一旦掌握需求之学,赚钱也不过是小把戏。”
“掌握到炉火纯青之时,甚至能够操控人心,把弄权势,在这一番王朝,搅动风云。”
朱樉呆呆的举手,有点像正在上课的小学生,想要说话却又不敢。
“兄长,倒不是我怀疑兄长所说。只是这番学说也颇是奇妙,要我凭空想象姿势想象不到。”
“只凭需求二字,便能够赚得金山银山,还甚至搅动风云?”
“我……想不来。”
顾寒又笑了,朱樉提出问题的方式竟然都这般可爱。
他没有明着站出立即反驳这是胡说八道,只是弱弱的说上一句,他想象不来。
如此这般学生,顾寒倒真的也动了几分想教的念头。
“不能理解是吧,那我便举几个例子。”
“往大了说,你可知大元王朝睥睨一世,按理说本该长治久安,为何却被当今皇上一屁股坐倒?”
朱樉晃了晃眼睛,心说这个问题,他在夫子的课上听过。
“是因为父皇天恩浩荡,乃是皇命所归,帝星移位将于我朱家,所以这江山也就归了我朱家。”
大眼睛明又亮。闪闪晃晃求表扬。
朱樉好不怎么容易回答了一次问,自然期待着顾寒能够夸他一顿。
只是不等他欣喜片刻,一盆冷水当即浇在头上。
“错了!”
顾寒轻叹封建教育制度下的弊端便是如此,强调皇权,弱化其他因素。
有些聪明的自然不会全信儒家父子那些蛊惑人的言论,可像朱樉这等愚笨的,怕是一辈子都只认天命所归四个字死理。
朱樉不理解,好不容易记下了夫子所说的一句话,怎么还是错的。
“王朝更替从需求的角度上来看,只是简单的分配问题罢了。”
“大元朝资源严重分配不均,百姓众多分配到的东西却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自然的需求是吃饱穿暖,可大元的贵族统治阶级连这种最简单需求都满足不了。”
“那天下的百姓能怎么办?”
“自然是群情愤怒起,另外找出一个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的。”
朱樉懵懵懂懂,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探讨国家大事,有几分听懂,却又觉得有几分晦涩。
“百姓的需求有那般重要吗?竟然能将一个王朝推翻?”
“罢了罢了,兄长。这个问题我得回去再仔细想想,请兄长继续。”
顾寒自然也没指望着朱樉能够一口气听懂。毕竟知识没在一个层面。
从后世人的角度批判封建社会,自然有一种宏观的眼界,这是朱樉现在还无法超越的局限。
“往大说了国家,小者便说买卖。”
“你可知民间为何有那般多的行业,厨师,乐女,脚夫,挑粪公,说书人,饭堂伙计,他们如何产生的!”
原本朱樉本想脱口而出不知两个字,可话到嘴边看到顾寒眼神硬是给憋了回去。
细想想顾寒刚才所说,朱樉倒真思考起来。
“需求!是因为需求!”
思虑了不算久,朱樉的脑袋终于开窍,有些兴奋的喊出答案。
“这世间万千百姓有要吃饭的,有要听乐的,有要听戏的,他们有各种各样的需求。”
“正是因为如此这般需求,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这些行当也就自然而然应用产生。”
“对喽。”顾寒微叹一口气,好歹这家伙也算能够举一反三。
能在这么庞大的知识体系中幡然理解,算是有进步。
“你能理解刚刚那些,想必理解需求是赚钱之本也不难。”
“我们绕回你最初的问题,如何能将钱挣得又快又长。”
“自然要看什么样的需求,能满足这个赚钱的条件。”
“兄长,慢!慢!慢!”朱樉赶紧叫停,招呼着伙计拿来纸笔,板板正正放在身前。
朱樉憨笑一声道,“让兄长见笑,我一向愚钝,最怕是记不住兄长教诲。如此记在纸上,定是忘却不了。”
“当下便是准备好了,兄长请讲。”
顾寒嗯了一声,这小子当真是渐入佳境。
“快钱,长钱,两者都不容易赚取,可只要把握准了需求,都是不难。”
“且先问你,在这应天府里最有钱的是哪一种人?”
“富商大贾,还有士族,余下的便是朝中为官的这些大臣。”
“好!”顾寒用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富商大贾几个字。
明朝初年,战乱初定,经济还是相当萧条。
朱元璋又整顿吏治,敢于贪污的官员基本少之又少,朝廷俸禄也是历朝历代当中最惨,官员们几乎没有油水可查。
士族子弟,凭借着几百年来家族积累,手上倒是有些家底,不过这些人财产大多是以房契地契为主。
手上现银却不见多,要想从这些王八蛋手里炸出银子,怕也是不易。
所以顾寒目标人群,奠定在了富商大贾当中。
这些人靠着大发战争之财,有时囤米,有时囤油,有时贩盐,有时卖妓。
低价买高价卖,赚的盆满钵满,民间更是有个首富沈万三,号称富可敌国。
从这些人下手,钱自然来的又快又猛!
“假定我们要赚钱的对象是富商大贾,那还请殿下想想,他们最大的需求是什么。”
见朱樉挠头,顾寒也就不难为他了。这家伙花钱的本事一套一套,说起赚钱来两眼翻白。
“自从父亲治国以来,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可谓是千年来最低。”
“家有千金,却不能身着华服,有万贯家财,却不能出门显摆,他们心中自然不快!”
“就我在这两年的了解,这些富商最好请些文人墨客在自己家中提笔写诗,好似家中有了诗文气息,便能提升了自家品味。”
“有些更是喜欢珍藏古物墨宝,想了法子的传出自己美名,想借读书人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朱樉听的一愣,双目有神,止不住抬起手掌来。
“绝!兄长!”
“这种现象最是常见,我竟从未在此中发掘过商机。”
“兄长说的,句句是真,我且见过不少富商,请一些穷酸秀才到自家题诗,还供他们读书。”
“当下还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挣得一个名头。”
顾寒点头,补充上一句。
“要赚钱,要赚又快又长的钱,便是盯在这些富商的虚荣心上。”
“殿下日日去翰林院读书,想必拿些翰林院士子们写过的文章并不困难。”
“若能够拿到宋濂夫子,刘伯温刘夫子的则更好。”
“到时拿来,我可当殿下将这些诗文变成千金乃至万金。”
朱樉肉眼可见的激动,甚至胸口都在欣喜的上下起伏。
别说去翰林院,就是他家里都一堆学子们的抄录。
而且他还有两本手抄的论语。前半部是宋濂所写,后半部是刘伯温抄录……
虽然不知道顾寒具体要怎么个变卖之法,可当下里朱樉已经觉得家里一堆废纸变成了金山银山。
“我当下便可叫人取来。”
“兄长稍坐,我这就叫他们去取。”
朱樉蹦起来,一把推开门扇闯了出去。需求之说他基本理解了七七八八。
当下觉得顾寒所说,完全有可能成真,甚至效果。是千倍百倍。
一把揪住亲近卫士衣领,“去!去将平日里学院抄录的范本全都拿来,一本不差。”
卫士有几分迟疑,在朱樉耳边提醒道。“殿下,皇孙已然请到半柱香了,是不是先领皇孙进来?”
朱樉急了眼,还管什么皇孙不皇孙的一脚,踢在卫士屁股上。
“什么狗屁皇孙,本王叫你去拿范本!”
“皇孙能变钱不成?谁叫你领皇孙来的?”
“先去去范本,跑跑跑!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