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廿月！”
一种人群中忽然爆发出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在山林中来回激荡着……
吼叫声触动着神经，尘封的记忆逐渐苏醒，无法忘却的记忆让男人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大蛇鳞。”
他一直以来都在提防着声音主人的侵蚀，失败却是经常的事，尽管到了最后关头，那声音依旧阴魂不散般如影随形。
“风和廿月，快给本大爷滚过来！”
那声音戾气极重，暴躁异常，只叫那林中飞鸟走兽失常狂暴，有的在树丛中来回奔走急冲，亦有的从树梢上一跃而上直冲云霄。
一旁的老人们也察觉到那树林古怪，林中似有猛兽出没吓得弱小的飞禽纷纷逃离，那直觉不时提醒着老头尽快离开，但是救人心切，只顾着搀扶从树梢上掉下的押彦，没有多做打算。
“你们也赶紧走吧，先下山再说......”
那其中一个老头好心劝道，但一会又支支吾吾，才想起来押彦跟那男人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固然有些彷徨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回去喊其他人，叫消防队灭火。”
押彦一边被扶起，一边听着陌生的语言从左耳进右耳出，他朝着男人的方向撇上一眼，一会察言观色的功夫，男人却欲朝着失事的地方小跑而去。
“社长，你要去哪儿？”
目瞪口呆之际，他赶忙从地上起来，拍拍树屑枝干以及满身的落叶，窜上去跟在后边。
“你留着，别跟着我。”
那男人忽然说道。
押彦不解，这么惊险的事居然无动于衷反而迎难而上那般莽撞，实在不可理解。
他跟了几米以后忽感身体疲乏，浑身无劲，便停了下来，大口喘气着，即使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是不安的心情还是占据着一大部分，在继续跟着男人恐怕也太不谨慎。他皱起眉头，愣愣站在原处，双手扶着腰，眼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变小......
男人已经爬了很久，一路上的疲劳非但没有压垮他，反倒是那失事地像是带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前去，犹如海上的灯塔指示船只的靠拢或偏离。
阳光在上空斜射，雾气把光线拉得长而细密，每一道光线被树叶夹在缝隙之中，扬起的颗粒物好似四处游走在其中。
杂草丛生，肆意疯长的茅草细长而锋利，等待着旅人那脆弱的皮肤，在莽撞之际割开一道道血口，痛饮鲜血般。
那树林里的绿色太不健康，反倒绿得乌黑起来，旁人一看，已然没有情致欣赏那些植物。
苍翠的树林布满千奇百怪的植株，原始时代留存的痕迹遍地可见，长毛扭曲着的毒虫也一样，在那些卷曲的叶子下匍匐等待猎物的到来。
他拨动眼前茅草，手里的几道血线渗出皮肤，那根壮得弹回叶片继续切割他的脸。
蒸汽和瘴气飘浮在这些茅草上方，呼吸的每一刻都像吸入毒气，蚕食着他的肺与味觉。
但他仍然驾驭着疲劳的身体，目的坚定地朝着一处前进着，连眼神也像锋利的镰刀为他披荆斩棘。
“风和廿月~”
声音充斥着惊悚的戏谑，跟随他的脚步越来越近。
只见那面前的山头上山石被冲击粉碎，混合着泥土如泥石流一般覆盖在山坡上，植株的根被连根拔除，一颗颗树都被压垮弯曲，倒在满目疮痍的土坡上。
这里的土质像是被疏松了一番，一脚踏入，明显有陷入和塌方的可能，但尽管危险得几乎能够将活人掩埋，男人依然义无反顾地滑下。
“先生，这个地方，闲人勿进。”
男人撇了一眼山头上那两个黑影，冷漠而不屑。
“喂，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
其中一个忽然大喊着。
“真麻烦啊。”
天空中忽然响起枪声，连发的枪械在那其中一个黑影手上冒着烟。
“请离开这里，不然我会开枪的！”
旁边那黑影忽然说道：
“大概......”
“大概？”
“我觉得应该是。”
“真的吗？那真的麻烦了。”
“他好像就是那个人。”
“这么说来也比较合理......那是我们任务...的一部分？”
“是挺麻烦的。”
两人忽然抬起枪口朝着男人的位置，手指稳当地扣压着扳机，瞄准并扫射，火舌喷涌，弹药倾泻，接连不断的枪声此起彼伏，很快另一头的老头们和押彦便完全动身朝这个地方跑来。
飞溅的子弹飞蛾扑火一般扑入草木灰之中，冲击力反激那灰扬起，扑腾的烟雾弥漫却在男人脚跟之后，他那诡异至极的步行速度早已连子弹都为之惊叹。
男人目光如炯，双手弓起，肘部朝后，双手放松半张开，不一会没了影。
那脚步如幽灵，规律的踏地声渗人可怖。
一道道残影在男人的身后逐渐淡去，身形轻盈，如毒蛇一般隐秘难缠。
那两个黑影也不甘示弱，继续扫射。
旧弹夹泵出又插入新的弹夹，上膛，扣压扳，机动作流畅，那两人经久训练的手法与那稳健的身形相互呼应，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见男人在无数弹幕中灵活躲闪，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弹孔，两个黑影快速作出反应，将空枪迅速抛出，准备好的箱子被打开，两把闪烁银色光芒的武士刀弹射而出，两人快速散开，分头奔去，以风一般一瞬而逝的身影，赫然已握持完毕。
“他热身结束了。”
那其中一个黑影的冷酷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男人的速度像是迅速提高一般忽然就到达了新的层次，身体甚至已经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两道黑影下坡的速度极高，一掠而过的瞬间，交错的刀锋已经跟在了他面前。双方对冲，呼啸的气流在之间狂舞，御风一般，不见风对他们有任何程度的影响，逆风顺风，不相上下。
一旦脚步规律发生变化，两道黑影便紧随其后，变换着步伐，交错刀锋被导向一旁，长距离的闪避让两道黑影无法立刻追及，在旋律之中跟随男人的脚步而行，几近被带入流转的漩涡。
空手的男人无视着负重，肢体舒展，速度却不减渐增，双手放开的他亦有翩翩然的姿态，以虚影的身形与两道黑影周旋徘徊。黑影忽然被这举动提醒，残骸之中必定有男人所要的物品，另一道黑影迅速意会，开始防守攻势。
黑影的腿在高速移动之中抬升，在加速的蓄意之中，那腿如鞭子狂甩，回旋两周，范围极大。
男人却没后退半步，反倒硬接，飞踢向那腿鞭，但破绽极大。
回转一周之间，黑影游龙戏珠般将腿缩回，起蹬式，那飞踢被轻易躲过，立即双脚并行踹向男人的胸脯。
男人迅速转身，再次抬脚踢向黑影。但黑影的柔韧度极高，以腰部的力量下压中心，一瞬间便曲腿着地，双膝紧贴滑行半米，在半空旋转身体，双脚岔开作后踢式，忽地后旋跃向男人。那动作一丝不苟，每做一次都几近人类极限反应速度，已然如鬼影，毒蛇般诡异灵动。
但还未结束，那黑影攻势极强，男人看似吃力欲有周旋不及样，而另一黑影紧随其后以攻守兼备阻挡，逼迫男人缩小动作范围，犹如狼狈合作应接不暇。
男人躲开那跃踢，避开错落有致的锋刃，空手想要将那黑影的双脚抓住狠狠地砸向地面，但那下落迅速得滑不可握，那黑影再次落地便旋转着身体，作踢状以脚尖触击每一处死穴，若是普通人早已死于非命。
不过还没等黑影得逞，瞬身而上，另一道黑影脱离压制范围，男人得以舒展身手，两人见那男人眼神凌厉如锋，便因忌惮加以更加频繁的攻势，一步错步步错，已然不知他们已经踏入了男人的设下的陷阱中。
黑影开始以步伐为守以武士刀为功，攻守迅速交替进行，凌厉的刀锋寸寸强击，而男人无以为兵，便有模有样回旋身体挡拆，动作甚至与黑影如出一辙。另一道黑影则以刀法为攻步伐作突进姿态，犹有鬼怪突进之形，刀锋横握在前，处处限制着男人中段的突围，以逼迫使出带有更大破绽的上下段躲避，将男人导向两人的攻势。
果不其然，男人上下窜跳不尽，又是极大的破绽，黑影一眼看破男人的躲避，刀刀砍向男人预设的路线，但那看似充斥破绽的闪避却让两道黑影仍然捉摸不透，阵阵脚步声回荡在三人之间，旋律渐动，时有激烈繁杂，时有平静单一。
斩击多次不果，两道黑影立刻变化身形，以更快的速度冲杀劈砍，极尽速度之利，身影已然消失于肉眼之下，那两道黑影身形虚化，人眼已不可见如何走势，仅有绵延不绝的劈砍和风啸，狂花暴雨般的侵袭。
顷刻间，只剩下男人的脚步，咆哮的刀锋席卷而来，灰尘碎末一并切除割开，劈水之势亦有将人斩成碎渣的能量，沉默躲闪，气息平稳，面不改色的男人只听风声，细碎的斩击于前，却能目空一切，熟视无睹。
倾盆而至的刀片雨中，男人遁形，后跃旋转寥寥几周便拉开了一大步，翩翩然如鬼影，那闭上的双眼再打开时，两道黑影不由得为之颤形——
双眼的眼白上赫然显露着那锋刃雕刻般的细小痕迹，以瞳孔为心，独特的角度开散，一刻，两刻，三刻......每只眼球上都有刻下的痕迹，诡异至极之际却蕴藏孤芳自赏般的美感，蝴蝶般的刻痕于眸中呼之欲出——
整整十二刻。
“刀眼。”
那扑上前的黑影嘴里喃喃道。
另一道黑影噤声不应，转化极速的劈斩，以男人周身为范围，在一米远的距离外接力踏地，急转之势扭转身体，绕道而行，示意另一个黑影共同夹击。
前有猛烈的刀锋困于抵挡躲闪，上中下段完全被封锁，退路而已。而后退之际，那后方的黑影机动更为汹涌，左右逢难，步步艰险。
男人展开双臂，导引刀锋劈斩方向，熟络地移动位置泄力侧击，自身却破绽大开。缩小的活动圈亦如笼中困兽斗，黑影缠住了男人的动作，防止被导向劣势，另一个黑影则不停进攻突袭，旁敲侧击。
忽地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两道黑影怔住，但立即回到攻势之中，沉浸攻防。不一会，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旋律愈加明了，但暗藏其间，黑影全然无法觉察，攻势之快引得时间流速似乎变得开始缓慢起来。
不经意间，金属碰撞声忽地又响一次，那两道黑影面面相觑，体力的消耗已经将攻势降低减轻，两人疲惫流汗，汗珠于冲杀之中滴落飘散，但此时也无法再碰到男人一刻，没有任何接触的可能。
“呼哧。”
两道黑影呼吸见深，节奏融入了时不时响起的金属碰撞声，一段有规律的声音窜入耳膜，黑影醒神，身形一颤，只见他退开数米之远，抵住刀刃，死死守住自己的架势，那猛烈势头顿削不少。
另一个黑影紧跟动作，作出反应，也一跃而上拉开距离。
“呼哧，呼哧。”
“呃？！”
黑影睁大眼睛，忽地不敢动弹，心跳加速，那规律的跳动让他顿生恐惧，一时间冷汗直流。
男人自身周围半米不出一刻，蝴蝶般的眸子正一步步看着两人的动作，深不见底。黑影忽然有些胆怯，不敢上前一步，哪怕是仅仅半步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呼哧，呼哧。”
规律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交错着，形成一个独特的旋律，黑影终于看清了男人手上的动作，有节奏地弯曲着食指，旁人看来像是在抽动，但那黑影见状却顿生恐惧。那食指弯曲的节奏赫然与心跳，呼吸相同，同调的旋律让黑影忽地惊醒——眼前的景象已然是修罗炼狱。
他脸色煞白，极近死人之相。
“是眼睛，一定是眼睛。”黑影心想着。
眼前那男人的双目诡异至极，而将死之人的回马灯像是倒映在那蝴蝶般的眸子之中。
但是那自尊心与恐惧齐头并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退却，即使是死。
到底是抵不过尊严的使役，两道黑影四目相视良久，终究一同换作双手持刀，拼尽全力冲杀至男人前后......
男人直伸出右手，作抓握式，手心朝外侧打开，两道黑影因震颤而身形偏移，想要立刻脱离范围，但已经太迟。
“糟了，封印被......”
飞禽走兽，虫豸忽然一并噤声，风以极其缓慢的姿态带动空气却无法感知其流动，窒息的感觉顿时布满全身，连声音都只剩下那极其响亮的指节弯曲声，心跳和呼吸都被降到极致的分贝，耳中充斥着那致命的旋律。
“啪嗒。”
单一，平静，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仅仅只是刀鞘触碰到掌心的一瞬。
男人以舞步般的起势站在两人的中央，刹那间的光阴，一刻犹如十年之长，直到那两道的黑影意识回归，刀鞘将那蛇鳞般的放血槽藏入，摩擦的声音细腻平滑，摩挲作响。
“咔嗒。”
刀镡触碰刀鞘声响彻，飞禽走兽，虫豸一并声起，风依旧带动空气让那树林的树继续晃动。
随着一道透明的细细血线延伸而至头顶，对称分散在前后侧的两道黑影身上，两人亦如原样落下，那紧握武士刀的手僵硬弯曲，便缄默着伏于地面。
男人收势，左手把住刀，朝两副尸体鞠了一个躬，便离开了残骸附近。
......
老头们和押彦没赶到半路就累得气喘吁吁，那领队的老人更是紧皱眉头连皱纹都变着花样扭曲起来，“小伙子，你不行啊，我是老了才累，但你不应该啊。”
押彦没听懂但是还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喂，很久没有响枪声了，最好等警察来了再去吧，那可不是打鸟枪，是连发的！”
后边跟着的老头虽然没有喘大气，但是就从村庄里赶过来的这段路程也有得受，固然已不大吃得消。
押彦偶然一眼撇向山腰，一道人影慢慢移动而来，奇怪得不急不慢。
他顺手指了指，那两个老头还眯着眼睛观察他所指的方向，不明所以。
“那里有什么？”
后边的老头凑上来问。
“人。”
押彦尝试用英文交流，很快那领队的心领神会。
“他说那里有人。”
“哦，外地人就是难搞。”
老头摇摇头，同时也在观察山腰上有什么活动的物体，不一会才反应过来：
“人，多少个，是不是带枪？”
这么一问倒把领队老头吓了一跳，喉咙里忽然蹦出几个词语，骂骂咧咧的。
押彦听不懂，但是能感觉他们好像很忌惮那山腰上移动的人影，也感到焦虑起来。
当两个老头还在继续大声交谈着怎么应付时，那人影已愈来愈近，直逼眼帘。
“喂，社长！”
押彦喜出望外，那远处的人影正是穿着西装的男人。
......
“社长，您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男人不语，迅速把已经缠着绷带的刀再次用黑布卷起，挎在身上，空出手将从那两道黑影身上搜出的一片徽章递给押彦。
押彦仔细观察着那用黑色线团勾勒的徽章出神之际，两个老人就凑上来，想知道山的那头究竟有什么事发生。
男人不语，只是鞠了个躬，便拉着押彦朝着树林边缘走去。
“这两个外地佬奇怪得很。”
“算了，算了，他们想干什么由他们，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
“那不赶紧留住他们吗？”
“对啊！”
没给老人反应的时间，两人已经走远，山峦树木植株交错横行，寻人亦如大海捞针，有始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