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真舞乱刀谭 > 真舞乱刀谭 第零卷 陌路的开端二
    “太好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膜,挑动着他的神经。张升蓦然回首,故人的面孔如此清晰可见,那黝黑的皮肤,与自己相近的眼睛,音容笑貌,像是一场梦一般……张猛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跟前,面带着难得的微笑,表情轻松,只是穿着不同于普通人的衣服——一套看起来像是祭祀一般的服饰。
    “你怎么......”
    “我怎么了。”
    张猛扬起衣袖,一身妆容与现代脱节,脚踩着木头鞋,那外露的腰带格外显眼,脸上不见凶神恶煞,反倒多了几分平和,胡子处理干净得几乎认不出曾经那胡子拉碴不拘小节的张猛,却又显得怪异。
    他又指了指张升后背,好似有什么人也在一同等着他,他再也不敢犹豫,只听那稳健的步伐使得踏在地上的声音熟悉而亲切,女人悄然而临。
    “升。”
    另一个女性般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为何那个女人此时此刻会出现在他的身后。那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体贴,好似母亲的呼唤。当他完全转过身,身形一震,一道道水痕污染他的眼帘,浑浊不清的视野之中,女人的身影在颤抖个不停。不一会张升面部抽搐,眼中犹如泛滥着热泉,他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落下。
    模糊的人影慢慢移动到跟前,只感到有人在用粗糙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夺眶而出的热泪在脸上划落,浑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在那一刹他终于看清了女人的相貌。
    “妈!”
    只见他双臂展开,竭尽所能,让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包裹的姿势投向母亲的怀中。那用尽所有力气形成的一个大弧,包裹着女人岣嵝般的身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充满着整副身体,脑中热乎着翻腾着,脸上充满着喜悦和无法言喻的心酸。呜咽开始从他的喉咙发出,他连叫着几声,害怕面前的母亲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妈,我……我……”
    那滋味真不好受,张升艰难地诉说着一切,但脸上止不住的泪和流涕在游走着,断断续续的呜咽让他无法继续说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母亲拍拍后背,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张升像是回到了幼年的时候,那处于襁褓中的他,如此弱小,渴望着母亲的爱。
    “升,你辛苦了,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用温柔且疼爱的语气慢慢抚慰着张升,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抱里感受着全部的爱。那种爱的自私强烈过任何一样东西,无法比拟。
    等待激动的心情稍微减弱,保存着理性的他瞧见了一旁默默站着的张猛,想起来自己的兄弟一定也很久没有见到自己母亲而感到想念,那份情感不会稍逊于自己。
    但他迟迟未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哥,你跟妈妈叙叙旧啊”
    过了许久,张升稍缓,一旁的张猛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他们,注意到张升的话,也凑近来说道:
    “妈,你也辛苦了,把我们两个人带大,你看张升现在已经那么大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母亲眼里宠溺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张升,只是安静地点点头,一切场景的变化都像是围绕着母亲进行的,当张升的情绪一发生变化,场景也开始变换起来,仿佛就像一场梦一般,他不敢相信却也不愿意不相信,只想沉浸在此时此刻的场景。
    “升,我们能一起快乐的过日子……有了母亲的家才是真正的家,一切会好起来的。”
    “升,妈妈本就不希望你们两个离我太远,我害怕你们哪天给坏人欺负了,害怕你们哪天……”
    张猛听到此就慢慢收敛笑容,以一种反差极强的样貌郑重其事地凑到张升的身旁道:
    “升,我们想要的生活,需要真正的奋斗,坏人还有很多,不要再让妈妈担心下去了。”
    张升有些惘然,似懂非懂。这时母亲也开始发话: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一直都很争气,妈妈相信你们能够办到。可是……”
    顿时的异变让张升始料不及,他搀扶着母亲,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一旁的张猛移开了身体,站在两人的跟前,静静地看着一切。
    母亲的神情不一会开始变得憔悴,整张脸上布满了阴影一般,叫张升看着心疼。
    “怎么了妈,可是什么?”
    张升不解,对着母亲疑问道,一旁的张猛一反常态地忽然走上前来把母亲抱过一旁,然后眉头紧皱着说道:
    “妈妈生病了。”
    张猛的声音平淡如水,张升注意到这样的噩耗却没有让此时的张猛产生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困惑的张升心里不断地自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张升略加思索,张猛的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只有那无法看透的表情,那张静如止水的脸以及仍暗流涌动的事实,一切的发生令人费解。张升感到不安,才想起来张猛像是已经思虑过多以至于麻木,但张升只是希望先前的温馨场景不想就这样被让人不安的事给打破。
    “到底是什么病,那么严重?”
    张猛不紧不慢,一边搀扶着弯腰驼背的母亲,一边回答道:“渴血病。”
    “渴血病,那是什么?”
    张升不解地问。
    就在此时,母亲忽然剧烈咳嗽,他看到那眼珠上布满着血丝,阴暗偏偏盖住了她的半边身。在黑色阴影之中,只见那猩红色的光从她眉目间一闪而过,那副骇人面孔顿时映入眼帘——面目狰狞,肌肉僵硬,尖牙利嘴的表情好似地狱的恶鬼,额头上忽然长出的骨头锋利尖锐,污血沾在角上,俨然一副骇人的景象。
    “哥哥,妈妈到底怎么了!”
    张升见状不由得惊呼起来,脸上的诧异与刚刚那孝子表情判若两人。
    张猛趁着惊悚的张升不注意,悄悄地抓住了他拿刀的手。
    “看,母亲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早就无可救药了,如果放任她的话,但你此时此刻手中的刀……”
    “不,我不会!”
    他很清楚张猛究竟想干什么。
    “我一直都让着你,依着你,现在我要自己……”
    “是吗?没有我的话你不早就被人抓住然后打死了吗?”
    “被打死?”
    树木从身后一排排地穿梭到眼前,泥土的道路延伸着,几座房屋拔地而起。他眨眨眼,身后一群恶劣的顽童朝他袭来,手里攥着棍棒石块。
    一登脚,腿下一发力,身后的顽童也如影随形,石子石块四面八方地袭来,从后方传来一阵阵细小尖锐的空爆声,若张升躲避不及早就被砸得浑身是淤伤,甚至有生命危险。他像蛇一般蜿蜒的步伐躲掉了大量飞石,几块石子甚至就落在他的面前,后脚跟随后扬起尘土,单单飞尘却碍不了什么事。
    “张小狗,给我滚过来!”
    大声呼喊的那个小孩正是被踹到的可怜虫,咆哮着正冲着张升奔来,张升倍感无奈但是不得不继续讲进行着“游戏”。他们也是这么和大人说的……
    “你们怎么几个人追着张升跑?”
    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问了那群孩子,他们便说:“我们玩游戏呢,抓人游戏。”
    “对啊对啊,我们玩游戏呢。”
    “张小狗,我xxx。”
    那顽童比老虎更狡猾,若是被他抓到,后果可想而知。
    村子里四通八达,但偏偏路窄许多,牲畜的排泄物不会及时清理掉,堆积在路旁甚至路中央,张升耍了个小聪明,就让其中一个小孩着了道。
    但稍作缓冲就会被后来者居上,几个紧追不舍的顽童距离也就几米远,一根长棍被掷出,于空中飞旋而去。
    张升顿时感到背痛,犹如棍棒敲打,重心不稳,背重腹轻,脸还朝地,一个踉跄不小心跌到了地上,吃了个狗啃泥,不仅腿脚震颤不能动弹,而且趴在地上破绽百出。
    几个小孩想要抓住机会给予张升迎头痛击,在几米距离之外忽地一并簇拥上来,嘴里七嘴八舌地不停呼喊着张升的恶名,脚下生了风健步如飞,手里也跃跃欲试。石块和木棍在他们手中来回飞舞,好似角斗场里的亡命之徒,那凶狠的气势如同猛虎下山即将上去捱他。
    他也像先前那般蹲在地上,那蹲伏的姿势在那群劣童眼中不过是“讨打”的姿势,像极了败家之犬,不战先败,懦弱如鼠。但张升并不情愿如此,若是让他们“好看”,他们的父母就让自己好看。母亲的地位亦如寡妇,何来平等交谈,那几个大人一定会欺负老实人,届时不得不低头认错,更生痛恨。
    意料之中,那几个顽童便将张升团团围住,谩骂声铺天盖地一般,张升感到那声音却像是从人墙的缝隙中渗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那顽童更加团结,也不会被接下来的意外打得溃不成军。
    “喂,你们想干什么?!”
    只听见那咆哮十分亲切,忽然一股胜气从张升腹中涌上心头,是为底气,也是那所期望的人出现而感到暖意充斥全身。
    张猛忍辱负重,但绝不忍受他人指染家人,更不用说亲兄弟的名誉也同自己一般,无论如何都不可咽下这口恶气。一忍再忍,无需可忍。
    那几个顽童听闻张猛吼声,便站在原地不敢稍有动弹,反而是在原处窃窃私语,不一会就退到了安全的距离,那一双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猛的一举一动。在他们所谓的大人口中,张猛不过一个老实人,但心思缜密的老人不时劝戒年轻一辈不要招惹是非,尤其是张猛这个人。
    因为将猛字给与那时刚刚出生的张猛正是那村子里最负盛名的仙公,依照八字和生辰一并交付,没有老人不相信那猛字不代表一个人今后的性格甚至是命运。
    村子里没有人名字里带有猛字,经由仙公的取名妙法使这字得以传扬,让那些虔诚的人敬而生畏。虽然小孩子不懂什么名字如其人的话,但长辈的教训比任何知识都要深刻得多,自然也不敢对张猛指指点点,当所有人都知道那张升却没有什么忌惮时,他便成为了众劣童的“众矢之地”。谁也不愿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众顽童在怔住之后摆摆手,慢慢悠悠地扭头就走,嘴里的只言片语也不过戏谑张升的怯懦,只言不提张猛,仿佛没有张猛一般。
    张升没有站起,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张猛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
    “我说了,没有我的话你不早就被人抓住然后打死了吗?”
    脚下一空,地面塌陷得飞快,亦如上升一般,骤变的环境使得整个空间变得紊乱,扭曲着只剩那张猛牵引着张升,两人俨然处于悬崖边缘,张升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张升看着张猛那张犹如一潭死水的脸,不由得心生恐惧,那种沉静令人害怕,晃动之际碎石飞散而下,无底深渊正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人生吞活剥。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最想实现的理想,不是吗?”
    “我最想实现的理想?我没有这种理想!”
    “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那形如张猛的男人忽然脸上慢慢地塌下来,形成一个凹陷,犹如塌缩的空洞把所有面容全部吸入,那股吸力将整副躯壳通通抽进了可怕的地方。
    肉眼无法穿透那怪异形体的张升任凭那东西转变,但那只手依旧紧握着,不敢有一丝松懈。
    不知不觉中他感到那手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触感,刀柄上的结让他顿时回忆起来:
    当他第一次触碰到那把刀的时候,一股股恶寒呼之欲出,在身体四处游走,皮肤下,血肉中,血管里,甚至是心脏泵出的每一滴血,深邃入骨,亦如污秽与人共舞,直到他头疼欲裂,目眩之中天花乱坠般倒下。
    此时亦是这样的感觉——慢慢腐蚀着每一个毛孔。异变始料不及,不敢多做思考,那刀柄能够救命,只不过当下自己受制于人,不得不妥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始终如一,没有人可以对自己指指点点。
    “我还想过上好日子。”
    他忽然听到自己发出这般的声音,这不是他,但也是他,那内心的渴望却骗不了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把握住机会,张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本来你有机会救我的,但是你害怕了,你犹豫了,像个软弱无能的废物在那静静地等待。”
    “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让妈妈怎么自己过活下去呢?”
    男人的声音在漩涡与飞石之间来回弹射,谴责的声音也开始渐渐变大,混乱的视野中仿佛闪回那些可怖的画面,一道道眩光在眼前徘徊不停。
    “我只想......”
    心里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大脑翻腾起来,千万只蚂蚱在颅内来回跳跃着,他面部扭曲,低声的呜咽和哀叹浑浊不清,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那些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倒影着张升那委屈的神情。
    “不要这样对我......”
    那刀柄慢慢收回,泥鳅般几近滑落脱离手心,张升看着一幕幕影像,在无法自拔之中,那滑不可握的刀柄正如那期待的理想,流沙一般从手中渐渐消逝。
    不知不觉中他下狠心,一股底劲从他腹部直至手掌,推拉而上,经由他不懈的坚持之下,那刀柄终于紧握在那掌心中。
    风渐渐平息下来,乱石也崩落成细小的砂砾,一阵阵飘浮而下,道道沙影散落在四周,好似一层黄黑相间的沙子组成的幕布。
    万物偏于寂静,那空气都一同凝结。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张升充满渴望地等待那刀会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将自己拉起......
    “噗呲”一声,无数刀片忽然从那手臂上冒出,割断筋脉和血肉,犹如钉子将他的骨头击碎,犹如扦插在骨肉之中的刀片开始猛长不断,没有停下的意思。
    “啊!”
    无法想象那尖叫和哀嚎如何是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骇人而惊悚。
    ......
    皮下那横长的蠕动的玩意在张升身上随处可见,异变凸起,让青年有些惊讶,不一会便觉得脊背发凉,眼前的正是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
    预料到事情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青年立刻跑出卧室将门紧紧反锁住,三次“咔嗒”声响起,那卧室门便被加了三重保险,但这也仅仅是缓兵之计。
    他拿起手机,焦急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接通。
    “实验已经开始了......”
    “你应该在监视实验对象才对。”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着冷静,平淡如水,不见波澜,但不紧不慢,语气平缓,似乎有些婉转一般,声音的甜美欲有恍若天仙的幻觉。
    “娜娜,能去接我么?”
    青年眼眉逐开,那油腔滑调的嘴使得另一副面孔呼之欲出。
    “嗯?不行。”
    少女的回绝没办法让人生气,那决绝一般的言辞也与音色完全不搭调。
    “拜托了,娜娜,我可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你好好看着实验对象,出差错的话也会牵连到我,就这样。”
    电话立刻挂断。青年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吼!”
    房间内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青年表情冷漠,他走出屋外,再将门多次反锁。
    背靠着大门,看着天花板只见那声控灯有规律地闪烁着,四下无人,那黑夜也包裹着所有阴影,他神情冷淡,无所谓般一脚踏入黑暗之中,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