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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贤已经忘记了他原本的目的是要教训黑马,很快沉浸在奔驰的快乐中,双腿夹紧马腹,身子小心地往前倾着,屁股随着马儿的奔跑起伏,感觉仿佛飞起来一般。
    老头此刻才松了口气,发现两手都是紧紧攥出的汗水。
    而张贤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速度带来的快感中,兴奋地发出“嚯嚯”的呼喊声,黑马已经接受了马背上的他,他抓着马鬃不断地向左右拉扯,调整方向。
    马背上驰骋的快乐,让张贤精神慢慢松懈下来,突然,黑马一个急停,张贤措手不及,被巨大的惯性带动着从马头上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
    还好张贤身手敏捷,狼狈的一个翻滚,算是没有受伤。
    被甩下马,虽不是特别疼痛,但张贤浑身已经脏兮兮的了,而黑马在一旁也不急于逃走,还饶有兴趣地绕着躺在地上的张贤打着响鼻。
    张贤气不打一处来,可见它这番模样,又有点纳闷捶了两下草地。
    老头骑着马走过来,笑道:“马儿对骑手也有自己的选择标准,越是有灵性的马儿,越是希望能和驾驭自己的主人有心灵上的感应。要想获得马的认可,可不是骑上去么简单。”
    听了老头的话,张贤就在黑马尚未有反应的时候,再次搂住它的脖颈,翻身上了马背。
    有了前面被摔下来的经验,这次他小心了很多,黑马显然也不像先前一般的焦躁,张贤试着通过身体向它传递自己意愿,黑马也渐渐有所回应,人马之间的配合逐渐有了起色。
    两个时辰后,人马俱大汗淋漓,黑马已经被训得服服帖帖,听话地随着张贤的指令回到老头的身边。
    “哈哈哈,真不错啊!第一次骑马,还是生马,就能骑得这么好,我看你和这马有缘,以后带着它上阵杀敌,一定战无不胜”老头很是高兴的说。
    张贤一听十分开心,可转念一想,有些黯然道:“这…怕是不行,我的处境您也清楚,马的身价不菲,一匹骏马值百金之数,就是普通的马匹也要数十金,在他们眼里我哪有马金贵。”
    “你这娃娃怎么可以妄自菲薄,我就奇怪了,人家都谁读书人花花肠子最多,怎么到你……,哎,算了,我说行就行,到时候你尽管骑走,剩下的交给老头子我就好,有这闲工夫赶紧给它取个名字。”老头愤愤的说道。
    张贤吐吐舌头没敢接话,某种意义上来说,张贤已经把老头当做可以依靠的长辈来看。
    “爷爷,此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我看就叫‘乌云踏雪’吧!”张贤灵光一闪,说出了这个名字。
    老头并未读过多少书,但常年军旅生涯,见识可不少,似笑非笑的说道:“好,这个名字好啊!就是听着怎么有点像那楚霸王座下乌骓马的名字。”
    被揭穿的张贤面色红润,尴尬的摩挲着乌云踏雪脖颈上的汗珠,却又有些不安,怕因为这匹马牵连老头,可又怕老人家觉得生分。
    沉默半晌,张贤对老头说:“爷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我确实心里不安。”说完整整衣冠,毕恭毕敬地拱手继续道,“张贤无以为报,请受张贤一拜!”
    张贤在苏济元身边长大,见惯儒生迎来送往,这番话虽然有文人酸腐气息,但也情真意切。
    老头听到哈哈大笑,赶紧伸手拦住:“都爷爷,爷爷的喊了那么久了,你再这样就见外了。”
    张贤有了自己的第一匹马,虽然不敢明着骑,但是每天放马自然能和乌云踏雪形影不离。每天归家之时,乌云踏雪也要回归到马群中,张贤总是不舍,乌云踏雪也对这个主人有了深厚的感情,一见到他的身影便飞奔到跟前。
    自从有了乌云踏雪之后,张贤打猎的范围更大了,劲头也越来越足,只是没有合适的马鞍,在光溜溜的马背上拉弓射箭很吃力。
    有一次他正骑着乌云踏雪领着马群去河边喝水,突然前面芦苇丛里钻出一条碗口粗的巨蟒,顿时马啸四起,巨蟒也被马啸惊扰,愣在当场,张贤赶紧搭箭弯弓,谁知乌云踏雪也紧张的疾驰起来,他双手脱缰,屁股不稳,险些摔了下来。
    对面的巨蟒见此情形,觉得有机可乘,冲了上来,幸亏张贤这些日子在山中摸爬滚打,练就一身本事,夹紧马腹挺腰稳住身形,立刻调整姿势,回身射出一箭。
    弓弦声响,箭矢狠狠的刺入巨蟒背部,巨蟒疼的翻滚了两圈,转身窜进了河里。
    这次意外让张贤受惊不小,晚上就回去与老头倾诉。
    老头对骑射再熟悉不过,也知道骑在马上射箭的窘态,听了张贤的叙述,起身就朝他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两下,道:“你这娃娃,告诉你等几日,等几日,咋就不听话呢?这人骑在马上,全靠胯骨、臀部支撑整个身体,双腿起不到任何作用,人体的平衡主要靠手中缰绳来调整,如果想要在马上骑射,很容易就会失去重心,没摔下来算你运气好。”
    老头数落着张贤,手上却没有停下来,拿出这几日精心制作的马鞍放在马背上,左右两侧各系上了一条麻绳,然后拴上马蹬。
    张贤有了新式装备的,完全可以稳稳地在马背上开弓,驱使着月影来回驰骋,草原上可怜的蝴蝶和花草皆成为他的箭靶,不几日骑射之术突飞猛进。
    他不满足于射击固定目标,又将弓箭对准了草地上的野物,一时间,只要闻见马蹄响起,各种小动物纷纷四散而逃,而张贤的战利品却越来越多。就连城中贵族梦寐以求的貂皮,也攒下了好几张。
    慢慢天气转凉,大捆的皮子也被老头带到集市上出售,换回了不少铜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钱越来越多。张贤也没什么开销,老头就去镇上兑成银子,帮他攒了起来。
    成堆的各种肉干已经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集市上不好卖,吃又吃不完,张贤还在不断地远行出猎,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老头思量了多日,终于有了主意,这附近的村庄之中,有许多世代从军的军户,因为男人都被征去边关故而生活艰难,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上,这些肉食送给他们最好不过了。
    翌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又是一个出门的好天气。老头早早将棚子里的事情处理妥当,马群赶进了马厩,然后对赶来的张贤嘱咐道:“多给马儿加些草料,这草料不如高山上的好鲜嫩,也就够它们混个肚儿饱,记得多打些水,把门堵好,别让它们出来了,再留下大黑狗,应该没啥事儿。”
    “爷爷,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张贤不解。
    “今天咱爷儿俩去个地方,你天天打猎,也不见那么多的肉,都快没处放了吗?今天咱们就去把肉分给需要的人。”老头笑着解释。
    “好啊,好啊,这么多肉我们也吃不完,送给需要的人也算行善积德,哈哈!”张贤闻言,对此兴致也很高。
    由于肉干的数量可观,又只有老头的一匹马,所以不能走得太远。
    老头就带他到了五里外的烂泥村,这里是出了名的英烈村,生活在这里的都是孩童和妇孺,偶尔见到男人也是身体残缺不全,再加上土地无人耕种,生活艰苦可想而知。
    张贤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的难过起来:“爷爷,这真的是我认识的县郡么?”
    “这有什么,这样的村子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个。”
    二人动手开始分发肉干,只是老头充满个性,肉干搬进人家里,丢下就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偶有去到与他相熟的人家与他寒暄几句,他也没几句好话,还当着人家面说人家里穷的叮当响,还学了那么多臭毛病,弄得张贤哭笑不得。
    一切告一段落,二人回到马棚,老头又开始穿针引线,将精心挑选出来的兽皮拣相近颜色的缝制成了一件大氅。
    张贤认真地看着。
    老头缝完咬断线头,喊张贤过去试了试,张贤已经完全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个子快比老头还高了,这件大氅刚好垂过他小腿位置。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个可以作被子用,天冷也可以当披风穿,要是有个什么紧急情况,找个遮风挡雨的地儿也冻不着。”
    洪伯继续道:“床底下有个小土罐,里面是盐,旁边有麻布袋子,你把土罐装进去,然后肉干也装一些,以后就戴着备用。”
    张贤连连点头。
    秋去冬来,天寒草枯,已经不能放牧了。家人也忙完了秋收,成捆的干草被堆进了老头的小屋,庄子里到处是高大的谷堆,牲口们要靠着它们度过冬天。
    不用出去牧马,张贤也被解放了,这一年他长高了不少,天天风吹日晒,让他的面孔都快与老头一般黑,身体也变得孔武有力,他的几个兄弟也好久没敢用拳头叫他起床了,虽然见面时态度依旧很差。只有巫喆,看见他就出言嘲讽,依旧改不掉那副寒酸做派。
    张贤也不和他计较,总是默默地走开。
    只有离开了这院子,才能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彻底摆脱压抑的心情。县城不大,冬日万物凋敝,寒风中,这个小城也显得格外萧瑟,秋收之后的田里,不着一物,空荡荡的原野上,大片枯草瑟瑟发抖,光秃秃的树枝,寒鸦栖息之上。
    卫青信步走向城外的小河,三两个少年在河边忙碌着抓鱼,看着甚是有趣。
    冬日,河水清澈见底,几个少年相约前来汲水,见河边大石底下水流渐缓之处有鱼儿游动,大喜过望,遂脱了鞋袜入水捕捉。
    其中一人正是张贤的表兄弟——巫楠韦,他见张贤过来,自然没有好脸色,但碍于张贤要比他高大健壮,也不敢造次,只是怒目而视,而后和同伴告辞离去。
    对于这个只敢跟在巫楠溪屁股后面对他下黑手的表兄弟,张贤不温不火,只当没有看见他,另外两人对年纪相仿的张贤倒是热情有加,出言相邀:“来的正好,一起下水抓鱼。”
    两个少年张贤倒也见过,分别是田洪和韩翔,都是烂泥村的孩子,送肉的时候也去过他们家,见他们热情相邀,张贤也加入到抓鱼的队伍中。
    冬天的河水冰凉彻骨,但几人还是玩得不亦乐乎,只是从河中抓鱼又谈何容易,折腾了半晌,也没有收获。
    张贤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道:“这么抓鱼终归是徒劳无功,要有渔网就好了。”
    “你说得轻巧,我们哪家有渔网啊?”
    张贤观察着河道,发现河道并不算宽,略一思考,说:“没有渔网,背篓也行啊,背篓有眼子,可以滤水,待会儿我们用石头把河水截断,留一个出水口,把背篓架上去,不就可以赶鱼入篓了?”
    “咦!还是你聪明,这个主意不错。”田洪回家取了背篓来,张贤招呼韩翔去搬石头,等水面平静,鱼儿重新回来。
    不一会儿,背篓来了,张贤将背篓放在预留好的位置,用石头固定起来,慢慢回到岸边,与二人捡了树枝,搅动河水,驱赶鱼儿,一点点的缩小范围,等见有鱼入篓,猛地提起背篓,三人一阵欢呼,四五条小鱼在背篓中跳跃挣扎,这下终于捕到鱼了。
    张贤招呼二人捡来柴火,就地剖开鱼肚,烤了来吃。田洪、韩翔年年冬天能在岸边见到鱼,年年都试着抓鱼,却总是空手而归,有了张贤的加入,这鱼终于吃到嘴里了,二人对张贤佩服不已,很快熟络起来。
    三人年龄相仿,都是豪爽粗放之人,尤其得知张贤也要从军之后,更是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田洪家中有母亲和一小妹,种着几亩薄田,闲暇时还受雇到折冲府的绣坊做短工。韩翔父母双亡,一直住在婶婶家里。
    二人带着张贤,很快和村里的孩子熟络起来,孩子们见张贤高大强壮,经常那他和一个叫季虎的孩子比较。
    这季虎据说是他爹打战时候与抢回来的女莽子所生,有莽子血统,当地的孩子自然要去欺负他,谁知这厮戾气极重,且力大无穷,很快村里的孩子都被揍了一遍,所以孩子们就想撺掇着张贤与他较量。
    对此张贤总是一笑置之。谁知一日,季虎竟然找上门来。
    “你就是张贤?听说你想和我比划比划。”这季虎果然不是善茬儿,年岁倒是与张贤差不多,个头比张贤矮了一点,臂膀粗壮,浓眉大眼。
    张贤不禁暗自感叹,此人要是成年,必是一名壮士,再加上他不想生事,怕招惹麻烦,遂生出了想要结交的想法。谁知这季虎蛮横无理非要挑战。
    张贤暗自思酌,如果不把他打败,怕是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于是痛快地接受了季虎的挑战。
    季虎虽然壮硕,但显然没有练过武,一出手便是直直朝张贤面门挥拳,张贤侧身躲过,同时抓住他的手肘,伸出右腿,贴地朝他下盘扫去。
    季虎本来就是用尽全力向前冲,这下突然失去平衡,一个趔趄,被张贤借力摔了个狗啃泥。
    孩子们发出了一阵哄笑声,季虎一直以来都所向无敌,岂能轻易认输,爬起来又朝卫青冲了过来。
    张贤虽然不想生事,可也怕此时若不立威,将来会永无宁日,下手不再留情,站稳下盘,全数接下季虎的拳头,伺机出拳打在对手的身上。
    如果说第一回张贤是以巧取胜,那么现在可是实实在在地硬碰硬,季虎用尽全力挥舞双拳,也没伤到张贤半分,有些泄气了,手上、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并不比自己差,让他很是吃惊,村里的孩子多半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张贤也不客气,就在季虎思索迟疑之际,突然发力,将他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
    张贤还在担心这一摔是不是太狠了,谁知季虎随即爬起来,又对他拳打脚踢一阵猛攻。
    张贤自然一一招架,瞅准一个空当,手脚并用,又将季虎打翻在地。如此数次,季虎就是不认输,不断跌倒爬起,让张贤都有点不好意思再出手了,只是一味地躲避。
    纠缠多时,季虎气力不见消减,反而越战越勇,张贤不敢再恋战,一拳重重地击在他的耳后。
    只见季虎像一截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孩子们都吓坏了,以为打死人了,一哄而散,只有田洪和韩翔留下来,二人急切地对张贤说:“不会打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贤也慌了,急忙抱起季虎,拍着他的脸,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不会吧!”
    还好,说话间,季虎已经转醒,颓然坐起,眼神中还有一丝迷茫,仿佛不相信自己被打趴下了。
    见人醒了,张贤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笑道:“季虎,你还打不打啦?”
    “不打了,不打了,你厉害,我打不过,以后你就是老大,凡事我都听你的。”季虎坐在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看来真是服了。
    从此,张贤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黑大个儿。憨憨的季虎对张贤崇拜之至,事事都以他马首是瞻,加上田洪和韩翔,四人经常会领着孩子们去狩猎捕鱼改善伙食,张贤也慢慢成了这群孩子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