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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冬日,家里的残羹剩饭无法满足张贤的胃口,他总是感觉吃不饱,这天他喊上田洪、韩翔、季虎三人,偷偷溜进了牧区,准备找两窝鼢鼠开荤。
    这几天张贤的本事让三个孩子大开眼界,愈加对他崇拜不已。饱餐了烤鼠肉,季虎、田洪、韩翔开始要求张贤教他们。
    “贤哥儿,我的好哥哥唉,你那么多本事儿,都跟谁学的?教我们一些呗。”季虎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献媚的样子。
    “读书、写字和枪法是跟我姥爷学的,马上功夫是跟一个放马的爷爷学的,教你们当然没问题。哎!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我不习惯。”
    田洪道:“你姥爷到底是什么人啊,又教你读书又教你功夫,都快赶上折冲府的先生了。”
    “我姥爷是很厉害的人。”张贤含糊的说道:“倒是哪位折冲府的先生,你认识吗?我也喜欢读书,可总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是能找他给讲解讲解,那该多好啊!”
    “这……,应该行吧,正好先生委托我娘置办两件衣服,到时候你与我一同送去。”田洪有些为难,但碍于面子,满口答应下来。
    张贤在家里已是可有可无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关心,而其他三人也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所以不用急着赶回去。
    张贤教他们习字,可只有季虎在认真学习,田洪、韩翔两人兴趣缺缺,却对张贤的龙舌弓颇有兴趣,跃跃欲试。
    二人轮流拉弓,谁知憋得面红耳赤,龙舌弓才被拉开了一点点,田洪郁闷道:“贤哥儿,你这张弓这么重,我不信你能拉得动。”
    张贤笑而不语,接过弓,示意三人噤声,自己搭箭瞄准。弓弦响过,远处一团随风滚动的枯草被张贤的箭定在了地上。
    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没了反应。好半晌韩翔才道:“贤哥儿,你这么好的箭法,我看就是军中的弓弩手都不如你啊!”
    三人生在英烈乡,自小便以参军为荣,自然对军旅生活感兴趣,甚至还溜到二十里外的军队驻地偷看,有幸见识过普通步弓手训练,那都是用三尺见方的固定箭垛,哪里比得上张贤,出手就射移动的草团。
    听这么一说,张贤都对军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询问一些军队的事情,可三人各执一词,说了半天,也没能解答清楚,反而把张贤绕得晕乎乎的,只好议定着哪天亲自到驻军的地方去看看。
    季虎道:“贤哥儿,你有这么好的箭法,看来晚饭我们就不用吃鼢鼠了,我们再往前走,哪里有羚羊,你打一只回来给兄弟们解解馋吧!”
    张贤憨厚地笑笑,算是答应,背上竹筒,拿了弓箭就示意季虎带路。无奈时运不济,四人寻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见到羚羊的踪迹,野鸡和麻雀倒是打了不少。
    “贤哥儿,这山鸡还好说,麻雀这么小,肉都没有,要不扔了吧?”田洪一脸嫌弃道。
    “扔了?地主家都会没有余粮呢!这么好的肉你就扔了?”张贤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
    韩翔有些委屈的摸摸屁股,道:“可这麻雀肉少毛又多,处理不好就吃一嘴毛。”
    “都不用拔毛,我自有办法,看我的。”说着张贤从洞边捧了一捧泥土,用竹筒里背回来的水和成稀泥,将麻雀和野鸡囫囵用泥裹了。
    三人不解,张贤也不解释,笑道:“别愣着,赶紧帮忙。”
    四人将剩下的麻雀和野鸡一一用泥裹了,连内脏都没有去除。季虎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张贤说了,自然认为没有什么不妥。
    这冬天的野鸡,不比秋夏,一个个裹好泥巴也就两拳大小,而麻雀就更小了,团成一团就像个鸭蛋。
    张贤把裹好的泥团一个个码好,用薄薄一层土盖了,上面生起了大火,不一会儿便热气腾腾,烤干的泥巴变成了硬壳,他继续往里添柴,直到泥壳完全干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渐渐地裂纹中冒出了油气。
    等火堆变成了灰烬,张贤将一个个烧得坚硬的泥壳子从热灰中扒出来,一个个圆圆的泥蛋子,滚烫灼热,他捡了其中最大的一个,用石块敲开,剥离泥壳子,鸡毛也随之剥落,只剩里面热气腾腾的肉,挖出内脏抛在一旁,一只完整的烧鸡就呈现在四人面前,鸡皮黄黄的,泛着油光,一看就知道味道鲜美,从土罐里掏出盐巴撒上,香气缭绕,诱惑难当。
    季虎三人大长见识,也顾不上感慨,学着张贤的手法,一人抓起一只大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嗯,真香,真好吃!这味道,简直就是天上的仙鹤啊!”
    “你吃过仙鹤啊?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洪忠一边大嚼山鸡肉,一边抢白道。
    所有的山鸡、麻雀被一扫而光,四人的嘴角都油光闪闪,季虎用一根树枝剔着牙说:“还是跟着贤哥儿有肉吃。”
    田洪、韩翔在一旁附和:“嗯嗯,虎哥说得对,跟着贤哥儿有肉吃。”
    张贤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
    就这样,四人不时开始厮混,张贤天天喊着要去看军队操练,三人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只好挑了日子出发。
    四人走在冬天的草原上,目力所及之处,是光秃秃的草木,鸟兽亦不见了踪迹,满目苍凉,尽是一片肃杀之气,一阵寒风吹来,冷得四人一个激灵,不由得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没有停顿地走了一上午,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高高飘扬的军旗。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各自从怀中掏出食物,就季虎一人什么都没有,原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想起还要带干粮这回事。
    无奈张贤只能把自己的分给他一些,四人匆匆地吃了几口,开始向目标走去,直到隐约能见到营帐,季虎就要跑过去,被张贤一把拉住。
    张贤仔细看了四周。
    “最好的观察点应该就是前面的山丘。”张贤指着山丘道,“据说军队都有斥候散在四方,如果贸然爬上去,必然会被当做奸细抓了,想办法从旁边绕过去吧。”
    这些都是老头说起过军队之事,他隐隐几下了一些。
    张贤猫着腰前走,继续说:“你们看,如果能从这道山丘脚下向左,就能钻进乱石和灌木丛里,应该不会被发现了。”
    韩翔撇着嘴,说:“哪来那么多鸟事,我们只是过去看看,不行吗?”
    田洪骂道:“狗日的翔子,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哪天你要吃大亏的,你的小命不要紧,老子还上有老娘,下有小妹。”
    张贤也接话道:“军队乃国之凶器,操演之事绝非儿戏,万一被抓住当真会危及性命的。”
    韩翔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
    四人猫着腰张贤领头,绕了一个大圈子,钻入乱石堆,最后终于选定在一堆灌木掩盖的巨石,虽然是冬天,叶子已经落了,但无数枝条还是将巨石遮挡得严严实实。
    张贤常年与石堆灌木为伍,深知这种灌木的枝条都是拼命向上生长的,树根部位有很大的空间,所以示意三人,钻到下面去。
    果然,灌木根部除了杂草并没有刺,很容易就钻了进去,岩石很宽敞,四个人趴着一点都不挤。
    季虎趴在岩石上,道:“他娘的,这儿真是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张贤示意他们小声点儿,仔细观察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才往军营望去。
    此时正好是正午,军队正在阳光下进行日常训练,军士头戴铁盔,脖颈处有一片铁甲,连着黑色的皮胄,细密的铁叶子连在一起,一直延伸到膝部,胸口两块护心铁甲,下身着黑色军裤,脚踏黑色战靴。
    张贤仔细观察,这支驻军以骑兵为主,单兵装备主要有大刀、马槊和弓箭,部分军士配了小圆盾,但没有弓箭,大概有八百人左右,分成四队操练。
    三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军队,完全看不懂演练的章法,田洪、韩翔、季虎三人虽饶有兴趣,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张贤和他们一样一窍不通,但是他在认真地观察其中的玄机,从队伍的排列到各种武器的使用,还有马上马下操练的场景都一一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中,已过午后,张贤怕他们家里担心,带着三人人悄悄离开。
    回家的路上,四个少年兴高采烈,驻军气势恢宏的操演,让他们热血沸腾,归家的脚步更加轻快,仅用了来时的一半时间就回到了村子里。
    第二天一早,意犹未尽的张贤又去邀约三人同去,谁知他们一听又要去军营,都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去。
    张贤无奈,只好自己动身,想想路途遥远,索性去马棚里牵乌云踏雪,却正好撞见老头在给马棚加固,得知张贤要去驻军地,老头不免有些担心,决定与他一同骑马前往。
    一个时辰后人马都已大汗淋漓,马儿放慢了脚步,两人信马由缰就在马上饮水吃了些肉干。眼看就快看见昨日的那杆军旗,二人便下马步行。
    此处靠近军营,估计也无人放牧,草虽已枯黄但甚是茂盛,两匹马埋头大吃起来,两人小心地进了乱石堆,伏在石头上观察军队训练。
    军队操练,果然是视觉盛宴,张贤儿时也曾见过县衙衙役列队演练,当时屡屡被全副武装的队列吸引,可那哪里比得上正规军的气势,这支军队不但阵势严密,更为难得的是有一种久经沙场历练才能有的肃杀之气,这种气势来自于一代代边军的浴血奋战,来自于刀枪与鲜血的锤炼。
    明晃晃的兵刃,在军士手中挥舞,马蹄声摄人心魄。飞扬的尘土下,阵中人马齐头并进,急而不乱,不同的方阵之间配合浑然一体,武器使用也井然有序。
    “我大禹军队以均田制的农户为基础,于各道、州、县设军府,总称折冲府,依规模大小分置上、中、下三等,府长官折冲都尉、鹰郎将,副长官左、右果毅都尉,在府下设有营,官校尉,营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每营下辖五队,每队下领三伙,每伙领五位什长,各领十丁,这是禹军的基础建制。除了这些还有节度使……嗯,也就是我们常叫的大将军直属的精锐部队,统称卫军,下设中郎、中郎将、左右郎将,以及录事参军、仓曹、兵曹、骑曹、胄曹参军。”老头将军制娓娓道来。
    张贤细心地看着军队操练,记不住那么多,道:“前面的我大概明白了,只是这卫军编制好复杂……”
    老头笑着摸了摸张贤的头,也没有解释。
    “眼前的这支军队应该就是主力军的骠骑营,但是领军的校尉却如此年轻,怕是大有来头,看来朝廷对蛮子是有想法啊!。”经过一阵观察,老头喃喃道。
    “嗯,现在我朝四海升平,没有内忧,却有外患,军队自然要将注意力转到蛮子上来。”张贤很是认同他的观点,同时又很纳闷,是不是当过兵的都对军队那么了解,便问道:“爷爷,为什么你对军队的事这么了解?”
    “打了一辈子的战!有些事情想不知道都难。”乱石林并不算观看的最好地方,老头见张贤兴致盎然却又不得满足,指了指西面山坳:“这里看不清楚,咱爷儿俩去那儿。”
    二人小心翼翼地到了山坳处,果然近了很多,能清楚地看到训练场内的情形。士兵在校尉的带领下有板有眼地挥动着手中的各种武器,喊杀声此起彼伏,士气高昂。
    二人很小心地观察着这群老练的军人,哨兵不一会儿就有所察觉,对着带兵的校尉一阵耳语,几个军士不动声色地离开队伍,虽然老头已经发现情况不妙,拉着张贤就想逃走,但无奈人老腿瘸,远远赶不上士兵包抄的速度。
    老头当然知道偷窥军情的后果,脸色苍白对张贤道:“我们分头跑,你腿脚麻利,不要管我。”
    张贤见此情形,也知道事态严重,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老头一人。
    “不,就是死我也要陪着你,我不跑。”
    老头素知这孩子的心性,叹了口气:“你这娃娃!”
    二人也不做无谓的抗争,张贤被一名大个子军士拎起来,其余二人将老头推搡着去见校尉。
    这校尉当真很年轻,全身甲胄,腰间那柄精致的剑鞘格外显眼,老头面色又白了一分,能在军中不配制式军刀,看来这年轻人背景深不可测。
    年轻人似乎对这一老一少不感兴趣,对大个子军士道:“贺武,问清楚他们什么来历,要是可疑就带到营中。”
    叫贺武的大个子有些迟疑,道:“要是没什么可疑,就放了?”
    年轻校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个问题难办,私探军情,按律当斩,可这也不是打仗的时候。”
    贺武道:“校尉大人宅心仁厚,我看这一老一少穿得破破烂烂的,怕是附近农户……”
    “被你这么一说,真是敌人的探子也都自称农夫了,算了,这小鬼我来问他。”校尉看着张贤,只见这十来岁的少年岁毫无畏惧之色,眸子黑白分明,闪烁着神采。
    年轻校尉暗自奇怪,问道:“你,说说是干什么的?”
    张贤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回道:“我……我是放马的。昨天就来看过操练,我不知道大军训练不能观看。这是我爷爷,不关他的事,他是我死缠硬磨叫来的,要罚你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这话惹得校尉一笑:“呵呵,罚你一个人?那好,我就把你留在这里,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谁知张贤并毫无惧色。
    “好啊,反正都是保家卫国的,能留下来太好了。”
    “保家卫国?这小子口气挺大!你叫什么名字?”校尉听了张贤的话,哈哈大笑,看样子兴致颇高。
    “我叫张贤。”
    “呵呵,现在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看我们训练?”
    “我是军户,迟早都要上战场,所以才偷看的。”
    老头赶紧接过话茬:“这孩子从小就被上了军籍,也喜欢刀剑,自然就喜欢看军队训练,希望将军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年轻校尉道:“老人家,这好说。我见这孩子虽小小年纪,但毫不畏惧,应对如流,忍不住逗弄一番,对军队感兴趣就在军中看看也无所谓。”
    “多谢将军。”老头深深一躬。
    校尉微笑着摆摆手,道:“我可当不起将军二字,只是骠骑营校尉,姓李名隆吉,敢问老人家?”
    “实不相瞒,老朽出身奴隶营,当过几天伙长,本就没有名字,只是这孩子叫一声爷爷。”
    “老伙长好。”
    “这怎么使得。”老头连连摆手。
    “礼尊长者是后辈的本分,英雄不问出处,为大禹疆土流血的都是前辈,我等后辈叫声老伙长是应该的,我看这孩子挺好,以后就常来吧。”
    “老朽替这孩子谢过李校尉。这孩子是个苦出身,大人如此垂爱,实在是他的福气。”说着转头对张贤道,“贤儿,还不快谢过校尉大人。”
    张贤躬身一个长揖:“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