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了吗？”坐在石凳上，我抬目望向白骨。
“嗯。”白骨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毕竟我费尽百年做成的这身皮囊，就是为他而准备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做我五百年前就想做的事。”
说罢，白骨转过身，向着山洞的角落走过去。
角落里，整齐的放着一张梳妆台。
因常年未使用，梳妆台上已布满了灰尘，就连镜子上也是。
不过这可难不到白骨。
只见她一手燃起紫焰，把手放在梳妆台上，每当她用手抚过的地方，全部都变得崭新如一。
不一会儿，梳妆台便变得一尘不染。
理了理衣裙，端庄的坐在了梳妆台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骨拿下脑后的骨钗，露出一袭柔顺的黑发。
拿起桌上的木梳，开始梳起了自己的头发。
她梳得无比认真，丝毫不知我已悄然站起身来。
直到梳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叉发，白骨这才放下木梳，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胭脂和粉黛。
“你们妖精还要用这种东西的吗？”已不知何时站在白骨身后，我忍不住开口道。
“当然。”沾起一点胭脂涂抹到自己眼角下，白骨通过镜子看着我：“怎么，有意见吗？”
“没有。”我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妖精明明可以用妖力把自己变漂亮，为何还要用这种凡间用品？”
“就算把自己变得再漂亮，那都不是真正的自己。”白骨抹起粉黛轻轻的点在自己的脸上：“而我要展露的，便是真正的自己，五百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五百年前的那个你，很漂亮吗？”
愣了片刻，白骨转过半边脸看着我。
“我……”她低下头来想了想，随即便对我笑了笑：“到时候你看看吧。”
说罢继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打扮了起来。
一丝不苟。
“那我等你完全画好妆了再看吧。”我说着在白骨身后离去，回到了石凳前坐下。
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我往眼前的茶杯倒满了一杯茶水。
端起茶杯，直接一饮而尽。
“真是一壶好茶呀。”我把茶杯放回原处，咂了咂嘴：“让人回味无穷。”
“过奖。”白骨依旧打扮着自己的脸。
“都五百年了。”不知为何，我突然感慨道：“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你为何……”手停在原处，白骨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知道？”
“只是猜测。”我微微笑了笑：“悟空，我猜对了吗？”
“猜对了。”白骨点了点头，收起一切胭脂，把手放到了梳妆台的最下一格：“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了。”
随着她拉开最下一格抽屉，一袭艳红的红嫁衣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我历经一百多年，走遍天下各处寻找的材料做成的红嫁衣。”白骨拿起嫁衣在镜子前反复对比了起来：“耗尽了我将近一半的心血。”
“假如你付出了这么多……”我不禁发问道：“还是没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呢？”
“呵……我想要的结果，早就得不到了。”穿上了红嫁衣和绣花鞋，白骨站起身来，在镜子前微微摇摆了衣裙：“从我变成这副身躯开始。”
说罢轻轻捧起红盖头，披在了自己头上。
白骨的这一番话，竟让我无言以对。
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披着红盖头走到了我面前，白骨竟猝不及防的跪了下来。
“也许……我该叫你一声师傅。”白骨把头低在地上，向我磕了一个头。
“使不得！”我连忙起身，从地上扶起了白骨：“怎么能这样呢？！”
“你拯救了我。”白骨坐在了我对面，满心释然道：“这就够了。”
“可是你也不能……”
“……”
“好吧，我收你为徒。”受不了这种寂静，我只得同意。
“那么……”白骨说着把手按在了一旁的石墙上。
一时间机关转动，墙上忽然显现出一道暗格。
暗格之中存放着一个木箱。
拂去木箱上的灰尘，白骨把木箱放在了石桌前：“这个给你。”
箱子外部无比简陋，看似已存放了多时。
“这是什么？”我带着满心疑惑，想去打开箱子。
“现在还不能看。”一手按在箱子上，白骨摇了摇头：“你拿着就行了，不要多问。”
说罢取下左手的骨戒，拿起我的手，为我戴上。
“这枚戒指可以储存物品，现在也给你了。”白骨一边介绍着，一边轻点了一下骨戒。
顿时空间扭曲，一股莫名的吸力从骨戒中发出，连上了木箱。
木箱不断变小，直到被吸进了骨戒之中。
再轻点一下骨戒，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紧紧的握住我的手，白骨的语气像是在哀求：“如果我死了，请帮我把这个箱子还给悟空。”
此时有无数的疑问从我脑海中闪过，但我看了看食指上的骨戒，无数疑问化作一句：“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死？”
“你不比我清楚吗？”白骨松开了我的手苦笑道：“动了你，又有几个妖怪能独善其身？还不是到头来都得灰飞烟灭。”
她的笑声中有一种无奈，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一种无法告人的苦楚，环绕在我的耳边。
“我……”我低下头来，久久无言。
接下来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连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和她相对而坐。
我们明明只有一桌之距，一纱之隔，一触即到。
可为何我感觉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无可跨越。
一方为妖，一方为人，本就不同。
身而为人，也许在某些人情世故中，我懂得的确比她多。
但她所经历的，那些我想都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可能比我这一世的所见所闻更为震撼。
只是她不曾诉说。
也许还有人知晓，但如今又身在何方？
她把双手放在双膝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我清楚的看到，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盖头下滴下，落到了手背中。
眼泪中倒映着洞内的火光，在我的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不知为何，我竟想伸手过去掀开她红盖头。
想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轰！”我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便有一声巨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