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被这声响声所吓,但视线依旧没有从白骨身上移开。
此时来的是谁,她应该比谁都更清楚。
“请把那个木箱交给悟空。”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真正的悟空。”
“好的。”我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帮你送到的!”
“那我也安心了……”白骨舒坦的吐出一口气。
突然,一个钉耙从身后而来,勾住了我的腰身。
接下来便是一阵迅猛的拉力,直接把我从石凳上扯下,一连向后拉了十多米,这才停了下来。
我坐在地上,抬头一看,便见了八戒的一张猪脸正看着我。
“师傅!”沙僧连忙上前把我扶了起来:“你没事吧,那妖女对你干了什么没有?”
“我很好,她什么也没对我干。”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猴子。
“白骨精,你好大的胆子!”拄着金箍棒站在洞口,猴子看着白骨精开口道:“连俺老孙的师傅都敢抓!”
“对呀对呀。”八戒应和道:“还伪装成美女来欺骗俺老猪的感情!”
“大师兄,杀了她。”沙僧朝猴子使了使眼色:“不过她的妖力强盛,诡计多端,你要小心。”
“就她,穿成这样子?”端详了白骨一阵,猴子轻笑一声:“看我不一棒子敲碎她的脑袋!”
说罢把金箍棒扛在肩上,向着白骨一步步走来。
步步生风,但已不是当年那般模样。
“我的武器已毁,如今已无欲再战。”透过红盖头,白骨伸手指向不远处碎成一片片的骨剑:“悟空,此次相见,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说。”
“哟,有趣。”停在了白骨跟前,猴子晓有兴致坐在了石桌上:“反正你今天也逃不了,有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提起了石桌上的茶壶,白骨双手抚茶,把面前的两个茶杯倒满。
“给。”茶水散发着热气,被白骨端起递到了猴子面前:“喝吧。”
“大师兄,别喝!”沙僧警告道:“小心这里面有毒!”
“俺这一身刀枪不入,会怕这区区毒药?”不屑的撇了沙僧一眼,猴子一把拿过茶杯:“再说,她敢下毒吗?”
沙僧只得闭上了嘴巴。
望着这没有任何颜色的茶水,猴子抬起头来,一饮而尽。
“好喝吗?”同样喝光了茶水,白骨语气温和道。
“还行。”猴子砸吧砸吧嘴,把茶杯随手扔在了石桌上,看向一袭红衣的白骨:“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把这个取下来吧。”白骨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指了指头上的红盖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拜托你的事了。”
“真麻烦。”伸出金箍棒挑到了红盖头下,猴子有些许不耐烦的嘀咕道:“算了,反正你都要死了。”
说罢,把金箍棒轻轻往上一挑。
红盖头飘落在地上,白骨真正的面容,这才展现在我们面前……
“哇!”忍不住叫了一声,身旁的八戒目瞪口呆道:“真……漂亮。”
我随着八戒的叫声看向白骨那边,也不由得愣了愣。
此时的白骨,乌云宝髻,翠凤含珠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双眼明秋水润。
“这还是她吗?”我心里疑问着,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只妖。
已她现在的气质而言,把她称为天上的仙女,也丝毫不为过。
“我漂亮吗?”白骨抬目望向猴子:“孙悟空?”
“还不错。”猴子摸了摸下巴。
“那你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
“你是谁?妖啊!”猴子冷哼了一声:“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用你那妖术变出来的。”
“你……”难以置信看着猴子,白骨支支吾吾道:“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白骨精。”猴子皱了皱眉头:“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其实我是……”再也忍不住了,白骨刚想说出,却又只说出了四个字。
猛的掐住自己的喉咙,白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绿。
茶杯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开始有汗水从她的脸角流下。
看样子她十分痛苦,痛苦到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装什么呢?”把金箍棒竖在地上,猴子像看表演一般看着白骨:“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吧。”
“装?”白骨忍着剧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股笑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凄凉,在洞内蔓延着。
开始有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为什么会有血?”我不由得愣了愣:“这不是一句皮囊吗?”
……
笑声戛然而止,白骨低沉着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白骨抬目望向那道笼罩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不过事已至此,动手吧。”
我亲眼看到,她的眼中,黯淡无光。
“好嘞。”猴子说着,一棒而下。
“住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法,我竟然大喊道。
不过为时已晚,我并没有阻止得了这一棒。
白骨只看见一道白光迎面而来。
一切,云消雾散。
五百年前,蟠桃园内。一人一猴,相对而坐。
“真好喝。”猴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桃花呀。”女子端着热茶,目光扫过这满园的桃树:“正是用的这蟠桃园里面的果树。”
“厉害呀!”猴子把茶杯放在石桌上,拍手叫绝道:“俺老孙以前只知道这桃子无比美味,没想到这桃花也能做出这么好喝的茶。”
一朵从树梢飘落的桃花,悄悄落到了女子的杯中。
“当然。”女子轻抿了一口茶水:“要是你觉得好喝,以后都可以来找我喝。”
“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俺老孙爱喝你的茶,更喜欢你。”猴子饶了饶头,红着脸直言不讳道:“要是你跟俺老孙在一起,我就能天天喝到你的茶了。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哈哈哈……”听完了猴子的一套分析,女子遮着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你说得对。”
“那你同意吗?”
“可以呀。”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好耶!”猴子兴奋得跳上石桌,抓耳挠腮道:“仙女姐姐同意了!”
“你冷静一点。”女子哭笑不得。
不过话音刚落,石桌上的一个茶杯便被猴子碰落。
“啪”的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你……”从石凳上站起,女子刚想开口,却见猴子早已逃开老远。
“仙女姐姐你先别气,只是打碎了一个茶杯而已,俺老孙过几天带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来跟你赔罪。”猴子呵呵的笑着,率先解释道:“有几个小差叫俺老孙,就先不打扰仙女姐姐了,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猴子离去的背影,女子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见她来到碎片面前,蹲下身子,动作轻柔的将碎片一片片捡起。
“唉,泼猴。”轻叹了声,女子边捡边自言自语道:“这个杯子,整个天宫就只有两个呀。”
殊不知,一道红霞已悄然漫上她的脸颊……
“啪”的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
白骨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脱离了石凳,倒在了地上。
“终于死了。”收回金箍棒,猴子眯眼看着地上的白骨:“看来是死透了。”
“阿弥陀佛。”因不忍心看到这一幕,我背过身去默默念道:“善哉,善哉?”
我无法想象,这个死在我面前的妖精,几分钟前还在满怀期待的梳妆打扮自己。
不是我接受不了她的死,而是……
明明可以救她的,而我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难道就因为她是妖,就不能救?
可这也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呀!
我低着头,陷入了沉思,已全然不顾一旁八戒的叫唤。
猴子也已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
血,从白骨的头顶流出,染红了那本就艳红的红嫁衣。
她的眼睛,已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无神。
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脸上,竟挂着一道笑容。
笑得很开心,仿佛经历了什么趣事。
“师傅!”猴子的叫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妖精消灭了,我们回去吧。”
“大师兄说得对。”沙僧也跟着说道:“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我一秒也不愿意多待。”
“那……”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白骨身上移开,缓缓转过身去,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走吧。”
“真是可惜了呀。”八戒走在最后一脸惋惜的小声嘀咕道:“这么好看的美女,就这么没了。”
“没了?”我在心里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没了!”
“原来你才是我的师傅。”猛的一拍头,我潘然醒悟:“糊涂啊,糊涂啊!”
殊不知,一道紫烟,从白骨身上缓缓升起,带着些许惆怅,飘向远方……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白骨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