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神君他又想渣本座[重生] > 正文 第 169 章 番外:出柜(2)
    夜里面,谢怀霜睡得不好,他沉陷在浓墨的黑暗里,仰头注视着眼前的黑。

    那面大雪正稠密的飘摇,院子里岑寂无声,只余满地清白。

    萧衍推门走到谢怀霜的身边,暗哑地说:“师父。”

    谢怀霜已经坐起身了,他轻轻拍了拍身侧的床榻,示意萧衍坐过来。

    萧衍看着年迈的师父,床榻上的人沉在晦暗里,被淡薄的光依稀勾出了憔悴的影子。

    他坐下来,缓缓躺到了谢怀霜的腿上,挨着他,像小时候那样。

    谢怀霜本就舍不得这个孩子,那股气压在胸腔里,冲得哪儿都痛,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长吁短叹的摸了摸萧衍的发,说道:“他从前也喜欢像这样躺在我腿上。”

    萧衍知道师父口中的“他”是在说晏顷迟,顿了顿,才接着话说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他比你要高一些,总是爱穿着最干净的衣裳。”谢怀霜说,“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这么点高,长得比师父还要高。”他伸出手比划在自己的胸口。

    “我还记得,他刚入宗门那会儿,穿得道袍都不合身,大了不少,我就给他缝上,等他长高一截,再松去一截,后来一眨眼,那袍子就变得小了。”

    他还记得初见晏顷迟的那会儿,他将一封信笺递到孩子面前,那孩子发上绾着小冠,白袍大了一圈,繁复宽厚的袖子垂在腕下,都快拖到了地上。

    他将信笺递过去时,听见那脆生生的声音在说“谢谢师兄”。

    谢怀霜听得出,这声音虽然有意在装作大人的样子,可终归是个孩子,少音稚嫩,掺着点冷漠和戒备。

    他又细细端详了这孩子几眼,瞧见那身上的衣袍宽大松垮,套在身上显得人更小了,手脚都像是束缚在笼里。

    “衣裳大了这么多怎么不说?”谢怀霜说话间,以一种迁就的姿态蹲下.身,替晏顷迟理了理衣襟,“一会儿来我这里,我把你这件衣裳收一收,太大了,人都给裹成粽子了。”

    ……

    萧衍听着谢怀霜诉说往生,谢怀霜一下一下地抚着萧衍的发,以清淡的语气叙旧:“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他当亲兄弟,而你是我的亲儿子,我把你托付给他,是想你能够顺遂无虞的长大,师父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往后安逸。”

    他于朦胧的光影里,瞧着萧衍的眉眼,在冰天雪地里相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人丢弃在雪地里,只有怀里的

    锦囊上绣着名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这么爱哭啊?”这是谢怀霜说得第一句话。

    后来,年幼的萧衍成了谢怀霜晦暗往生里唯一的慰藉,他带着萧衍搬到了一处街市,安置下来。

    幼时的萧衍会蹲在院子的门口,朝街上追逐打闹的小鬼头那里张望。

    东街上有个五岁大孩子每每路过,都会递给萧衍糖吃,薄脆的冰糖浇在红彤彤的山楂上,天太热的时候,外层裹着的糖浆会融化,淌得满手都是。

    一来二去,萧衍也就不再惧生。

    萧衍喜欢和给他糖吃的哥哥玩儿,那哥哥也喜欢带着他满街瞎跑,两个人跑累了,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就会掏出两枚铜板,带他去铺子里喝绿豆汤。

    小小的萧衍夹坐在那一排虎背熊腰的汉子里,热得发都塌着,朝上冒热气,脸红的就像是块蒸熟的枣糕。

    萧衍总是喜欢跟在大孩子的后面叫“哥哥”。哥哥会摇头晃脑的念诗给他听,还会哼小曲儿,那筷子握在手心里,有节奏的敲击在瓷碗上,撞出碎玉般的叮咚声,疏密有致。

    萧衍跟着摇头晃脑的哼调子,咿咿呀呀的,调都跑到天边去了,但总是惹得周遭吃茶人捧腹大笑,老板娘听得乐了,还会给他们送两碗糖水果子干。

    白驹过隙,日子过得飞快。

    临近中秋的时候,谢怀霜给萧衍做了盏兔子琉璃灯,薄透的白宣纸上,还画着兔子的脸,里头放了支烛火。

    烛火晕染了白色的宣纸,透出了橘色的暖光。

    也就是这晚上,那哥哥最后一次来找他,两个人一起去了秘密基地。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片鲜少有人涉足的草岸,草岸的边上是溪流,到了春天涨潮时,水一波波的漾上来,会淹没斑驳的野花。

    “阿衍,我要走了,”哥哥坐在草岸上,仰头看悬在柳梢上的冷月,“我今晚是来给你告别的,还想给你送点东西。”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七彩的千纸鹤。

    “这是糖纸做的。”哥哥说,“你上回和我说糖纸好看,我便收集了好多七彩的糖纸用来做纸鹤了,想着你会喜欢。”说罢,又摸出一块糖,想要递给萧衍。

    萧衍没有接过糖,而是抿了抿唇角,一双乌亮的眼睛紧紧瞅着眼前的孩子,又瞅了瞅那块糖果。

    “你要去哪里?”细细的声音里夹着难过。

    “阿娘说我们要去京城找爹爹了,她还说那里有很多好吃

    的好玩的,数都数不尽呢,”哥哥撑着脸说,“阿衍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回来接你一起去京城玩儿。”

    “那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萧衍问。

    “我今年五岁了,应该等我到十二岁就可以算大人了吧,”哥哥掰了掰手指,认真的数了起来,“嗯……嗯、嗯!还有七年!七年后我就可以来接你啦!”

    “……还有好久。”萧衍瘪着嘴小声说,“哥哥会遇见很多新的朋友,就会忘了我。”

    “我不会忘了你的,我给你写好多好多的信!”哥哥说。

    萧衍不应声,他年纪小,不知芸芸众生,离别后便再难见面,只是无端觉得难过。他提着刚做好的小灯,翻来覆去的摆弄,怎么也不肯说话,安静许久后,干脆整个人都藏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去了。

    那哥哥被他的反应弄得不知所以,静了静,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凑近萧衍,却瞧见萧衍正低着头摆弄那盏还在燃烧的小灯,白透的宣纸上被浸了大小不一水滴。

    哥哥恍然大悟。他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利索的剥掉糖纸后塞进了嘴里。

    随后,他把吃完的糖纸轻轻展平,然后挡在一只眼睛前,躺在草地上看天空。

    萧衍果然被吸引住目光,也不哭了,凑过来好奇的问:“你在做什么?”

    “看星星呀。”哥哥鼓着腮帮子回答。

    “星星?”萧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的只有蔓延在夜色里的月色清辉,完全看不见一颗星星。

    “星星在哪里?”

    “在这里呢。”哥哥把糖纸从眼睛上拿下来,又摸出一块糖果,在萧衍面前晃了晃,“吃了你就也可以看见了。”

    “……”萧衍从他手上拿过糖果,有些犹豫的问道,“真的吗?”

    “是呀,这是阿娘教我的呢!这样看见的星星就可漂亮了。”哥哥说,“你也像我这样躺下来,就能看见了!”

    萧衍依言,和他并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剥开了糖纸,将糖果小口的放进了嘴里。

    甜腻的果糖香在一瞬间占据了全部的味蕾,他睁大眼睛去看天空上的星星,可看到的仍然是一轮悬在天边的圆月。

    “来,”哥哥说话间拿过他手里的糖纸,展平,然后又递给他,“你把它像我这样遮在眼睛上就可以看见星星啦。”

    萧衍懵懵懂懂,把糖纸也遮在了眼睛上。

    月色透过薄透的纸

    ,映照在眼底。红的,蓝的,黄的,七彩如琉璃般的糖纸被折射出了零星的光,漾在眼前,宛若银瓶浆泄。

    萧衍痴痴的看着,连说话都忘了,漆黑的双眸里倒映着的全是飘飘荡荡的浮光。

    两个孩子慵懒的躺在草地上,一并望着头顶的璀璨,在时光的长流里沉醉。

    “好看吗?”哥哥转过头,把糖纸换了个方向。

    “好看。”萧衍说,“以前师父跟我说,在遥远的极北,有特别漂亮的星空,等我长大了也想去看看,哥哥会和我一起去吗?”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再应声,便放下糖纸,转头看向哥哥。

    “真好看,”哥哥的眼睛上还覆着一片糖纸,他正拿着糖纸挡在眼前,歪着脑袋看萧衍,笑眯眯的说,“阿衍的眼睛里也有星星呢。”

    萧衍惊诧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了。

    “来,我带你看些更漂亮的。”哥哥拿下糖纸,起身牵住萧衍的手,带着他朝另一处跑。

    等两个人再停下脚步时,萧衍忽然看见前面一棵低矮的柳树上,被挂满了彩色的千纸鹤。

    那些千纸鹤显然是被人有意挂上去的,每只末端系着细细的丝线,被连成串的挂在柳枝上,风一吹,便随着柳枝摇晃,只不丝线被夜色隐去,从远处看去,这些千纸鹤就好似活过来了般,在月色下飘忽着飞起,流光溢彩。

    “哇。”萧衍被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睁大了眼睛,仰起稚嫩的脸庞,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我送给你的临别赠礼,你别难过,”哥哥牵着萧衍的手说,“我答应你,等我长大了,一定来接你去京城玩儿。”

    萧衍点点头,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质疑:“真的吗?哥哥不要忘了我……”

    “不会的啦!”哥哥伸手覆在他脑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拉钩。”

    萧衍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半晌,才轻悄悄地抬起自己的一只小指,勾住了对方的指尾。

    不远处,谢怀霜静立在月色下,指尖照着虚空轻轻一滑,那些千纸鹤便脱离了柳枝,晃晃悠悠的飞了起来,一点点深入天空,又从圆月下晃悠悠的飞过去了。

    再后来,谢怀霜带萧衍离开了此处,春夏去了,又缝秋冬,京城冰雪尚未消融的时候,他带着萧衍去找了晏顷迟。

    “当初我带着你找了他七次,他便拒绝了我七次,”谢怀霜的声音里夹杂着道不清的忧愁,疲惫,“他这个人啊,最不会的就是感情用事

    ,总是权衡利弊后才做决定,心思深重得很。他若舍弃一件东西,便是弃如敝履,连看也不会再看一眼,你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替你担忧一天。师父不是没见过龙阳之好,也不是不晓得断袖秘事,可他晏顷迟有什么好的?伸手不拿四两,还得让人伺候着,你说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长久的寂静,屋子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萧衍在黑暗里缓缓笑了,说道:“师父自我幼年离去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师叔了,师叔和过去其实也有不同的地方。”

    “我瞧着还是和以前一样娇气。”谢怀霜又诟病起他的少爷脾性,“任性妄为。”

    萧衍忍俊不禁,说道:“这点上倒确实没什么变化。”

    “他今日能为了你断己道,明日就会拿这件事出来说你,要不是为了你,他也不至于沦落如今境地,”谢怀霜说,“你怎地不明白呢?”

    “师父,”萧衍借着晦暗的光影,看谢怀霜,“我曾经也想过,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薄情又负心,那时候我是真的恨他,我想让他生不如死,恨不得啖其血肉。”

    “他杀了你。”谢怀霜心中隐隐作痛,“你是我谢怀霜的儿子,他杀了你,便是杀了我。”

    “我该恨他的,在一百多年前,我亲眼看着他坠入深渊火海,尸骨无存的时候,我便想着这一切终归是结束了,所有的爱恨嗔痴,都该随着这场大火逝去,我不再是过去的我,我在这火海里赢得了新生,无论是何种结果,我至今都没有后悔过我做出的任何抉择,”萧衍枕在谢怀霜的腿上,诉说着心中情绪,“所以师父,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无需再回头看。”

    “可你变成这样是由他而起,便是再深的感情,也得有隔阂了,就算是破镜重圆,可修补出来的镜面上难道没有裂痕吗?”谢怀柔揉着他的发,轻叹声,“师父不想你错了这步,也不想看他一错再错。”

    “师父。”萧衍还想再说,却被谢怀霜无声的抬手制止了。

    “他要真心对你好,就该为你以后着想,离你远些。”谢怀霜说,“在我看不见他的真心之前,此事我绝不同意。”

    ——*****——

    晏顷迟没有回京城,而是在临近京墨阁的客栈住下了,谢怀霜叫人守着京墨阁,绝不让他靠近半步。

    晏顷迟自己贴近不得,便只能派人去盯梢了,就生怕萧衍有什么动静,自己不知道,然而他派出去的人一连驻守了几日,也没见萧衍从阁里出来过,京墨阁始终和往日一样,里外

    都不见有什么变故。

    晏顷迟在这短暂的时日里被折磨的坐立难安。

    他疑心萧衍是不是又被策反了,萧衍平日里实在是过于听谢怀霜的话,倘若谢怀霜是铁了心不让他们在一起,那这事儿就真悬而不决了。

    晏顷迟想的茶饭不思,他斥了重金,叫人去给京墨阁的守卫行个贿赂,哪怕只是打探到阁里的只言片语也行,可没人买账,那些守卫个个都是忠心不二,守口如瓶。

    后来他又掏家底似的,送去好些厚礼给谢怀霜,结果全叫人家给丢出来了,谢怀霜没跟他说话,也不见他,更不许萧衍见他。

    萧忆笙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都在谢怀霜紧.逼的眼神里畏缩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

    ?晏氿)

    晏顷迟在客栈小住了半个月,那信笺的纸上被他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他没按天数算日子,而是按时辰算的。

    团子晃着腿坐在桌沿,总看他一笔一笔的记,没事儿就盯着窗外发会呆,闹得跟思春似的。

    半个月零一天的时候,晏顷迟等不来消息,干脆趁着夜色自己偷偷爬树朝里面张望,他翻墙其实不在话下,只是担心被谢怀霜撞见,再被师兄再安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然而他这念头并没有存在多久,就变成了,图谋不轨就图谋不轨吧,他今日就算化作缕烟,飘都要飘到萧衍面前。

    深夜的阁里岑寂,只有北风沙沙从竹林卷过,抖落了浅薄的雪。

    此时夜阑人静,萧衍正倚在窗沿,望着廊下的雪。他这几日来时常浅眠,睡不踏实,后半夜惊醒时,便再难入睡了。

    灯烛在夜风里忽明忽暗,萧衍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风跟着一偏,瞧见墙头冒出了半个脑袋,晃动着。

    晏顷迟还没爬上去,便感觉到一股锐利如刀锋般的劲风直逼而来,他按着墙沿撑起身子的刹那,那股劲风直击脑门,他连声儿都没来得及发,只听“咚”地一声重响,人已经直愣愣的从墙头栽下去了。

    萧衍指尖夹着块小石头捻来捻去。他走上前,看了眼滚在雪地里的鸡零狗碎,不知名的东西掉了满地,却没有暗器,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其中还有本摊开的小册子,里面画满了“正”字。

    哪有人刺杀不带暗器带记账小本子的?难道还要杀一个人记一笔吗?

    萧衍微微眯起眼,又瞧了这具面朝雪地的“尸首”,瞧了几眼后越发觉得眼熟。

    “你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见那具“尸体”忽然抬起手,又快又准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萧衍低声闷呼的瞬间,腿弯一曲,被那尸体一把拽得朝后仰去。

    眼见要摔了,萧衍下意识的用手臂去撑身,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摔进了那熟稔又温暖的怀抱里。

    缠绕在面上的发丝被倏然拨开,紧跟着唇上陷入一片滚烫。他们将浓稠的思念宣泄在夜色里,是冰雪也化不开的热忱。

    晏顷迟吻得萧衍险些透不过气,等到再松开时,他气息不匀抱住萧衍,似是而非道:“难怪这几日风平浪静的,也不吱个声,原来是在这儿筹划着要怎么谋杀亲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