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咽了咽吐沫,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时失语。
“喂…”图月看向一旁同样瞠目结舌的万段。
“你老家的传说里,有这种玩意儿么?”
“废话!怎可能会有?”万段闻言也是颇感无语。
在偌大的大陆之上,的确有机关之道,但充其量,也不过是捕猎陷阱,看家护院的水平罢了,此等玄妙精巧的构造,说难于通天都不为过!
“嘿,你也有这种表情啊。”图月望着万段此时讶异的神色,却是不由感到丝丝畅快。
万段神色一疆,颇感无语,此人究竟对自己有甚误解,看到如此超出凡俗的东西,是个人都会震惊吧?
“这种时候您还有闲情关心我,小的真是荣幸啊。”万段硬挤出一抹微笑来。
“嘿。”见万段仍一副贱样,图月也是轻笑一声。
“老子饿了。”没头没尾撂下一句,图月转头就向岩壁走去。
“诶诶!怎么事儿?这就不管了?”万段忙追上前去。
“管什么?嫌命长么?”图月倒是淡然。
“这风水宝地,神机妙作,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说不准里面有通天功法呢?”万段几步走到图月面前,倒着走着说着,似乎引诱着他。
“那又如何?”图月丝毫没理他,目光锁定草木中一只野兔。
只见他手拢兽形,望向野兔,一声口哨。一只娇小的灵狼虚影忽然而现,死死咬住野兔脖颈,野兔瞬间失去生机。
“喂!”万段喊到。
“喊什么?你是真蠢还是自信过剩?”图月拿出弯刀,盘坐地上,边为野兔剥皮边没好气到。
“大晋这么多人这么多修士,这弧矢如此辽阔,这好事偏偏让咱们遇上?”
见图月不动如山,万段也缓缓坐与这林中。
“这可难说,这岩缝如此隐蔽,或许就是独属咱们的机缘也说不准啊。”万段托着腮,蹲着看此时沉静异常的图月。
“你回忆一下,自从那巨马现世后,发生了多少诡异之事。”
图月一语,万段却如梦初醒一般,身上泛起一阵恶寒。
“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冲我们来的?”
“究竟冲谁来的,我不敢说,但你就想想,那万丈巨马,若是常常活动,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风声?”
万段闻言愈感竦峙。
“弧矢虽大,但山中三大门派日常游走,周边小城密密麻麻。若是中段,山脉宽千里,还好说一些。
可当时咱们自那尘村出来不过几里地,那等神兽,若日夜在那种地方游荡,怎可能连道传说都没有?”
他略顿,继续说道。
“这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见过那马的人,毫无疑问,无一生还。
第二,巨马定非偶然醒转,这一系列异样之事,定有一些相近的缘由。”
万段已然瘫坐在地上,但眼神中,取代那无言的恐惧,却是一丝无缘的兴奋。
“嘿嘿…”他瞪大双眼,诡异一笑,图月见着只觉恶寒。
“你怪笑什么?”
“风低云见马,万物不周生。”万段低声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图月并未听清。
“图哥,你我或许,正在见证历史啊。”
图月看着万段因兴奋而微微扭曲的面庞,心神微动。
…………
万里云海腾,千仞地山陷。
弧矢山脉如同一支长弓横在大陆东面。三座高峰,如同三仙连洞,斜着遥遥穿过弦与弓架之间。
三座高峰其中之二,一东一西,正有两道庞大宗门。
西侧,为千年古派,青城派,东侧,则是百年新宗,紫山宗。
两派虽历史相去甚远,但底蕴极为深厚,据民间传说,两派现存人间之通天大能,或能有十人之数。
要知道,明面上,整个大晋,也才只有六位通天强者。
中央的天狼峰,则是整个东方最高之峰,在峰顶,或能看到遥远的黑山之上。
而无人知晓的是,弧矢山脉,共有七极。
平生意识缓缓清明起来。首先传来的是浑身如散架般的疼痛感。
玄武城中,那人力降地尉迟径的金鞭之力,仍刻在其皮肉之中。巨马之力,山中苦战,即使是日夜受痛的平生,也多少有些吃不消了。
但疼痛能让人精神更加集中。平生以最快的速度汲取天地之气,却发觉些异样。
如果说平时的天地之气如同清澈的溪水,此地的气,却宛若浓郁的高汤,不出一息,八野共二十五道气脉,便斥满了润泽的气旋。
平生又以刚刚掌握的冥河真法,运转气旋,黑色的水汽晕染上丹田,流注经脉,痛感缓缓减轻,无数伤口发起瘙痒,应是开始愈合。
真气流出体外,周围之境这才明晰。
原其正身处一粗糙的土洞之中。只有一道泥甬道链接不知何处。
不知多久以前,他与格桑婷婷二人搏杀那妖猴,没成想妖猴竟自牛嘴中复活,平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自崖上一跃而下,火球缓冲,二人安然落地。
随着丹田中最后一缕气力用尽,平生再度失去意志。之后再发生什么,他却是一概不知。
此地也不似之前的山洞,泥土松散,且奇轻无比,他捧起脚下一撮土,轻轻一吹,竟如蒲公英般消散。
格桑婷婷也不知去向何处。
千锤百炼的谨慎让平生并未妄动,将气放至身外最远之处,向那泥甬道行去。
甬道未行几步,视野骤然开阔。石板铸成一处辽阔空旷的殿堂,百余立柱顶起天顶,立柱之上,各有涂画。
对于常人来说,此处应当是视野开阔,四处可察。
但平生心中却十分慌乱。
他所放出之气,一出甬道,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久违的,他变回一个真正的瞎子。
他伏低身子,右臂撑着甬道的土壁,侧身靠近土壁,左手在半空胡乱挥舞着,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左手先摸到了冰冷的石板,平生因指尖突如其来的刺感瞬时警惕了起来。
指尖缠上一缕黑炎,护住皮肉,他再次试探性的摸上去。
久未见天日的石板被火焰炙的微微暖和起来,平生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触到冰冷的石壁罢了。
他沿着泥土与石板的拐角狼狈的走出,凭脚步之声与传来的回音,他大致能判断,此地四周应该都是如面前一般的石壁,中间整齐分布着不知为何的障碍物,一模一样的空间,少说有半亩地大。
之前有气感作弊,此时气感无用,其余的五感久违的开始全力运转。
鼻尖窜上一股纯粹的泥土芬芳,和着生硬的青石味。
耳边幽幽传来的,除却轻轻的脚步声,只有平生自己的心跳。
几缕黑炎不受控制的飘现在平生周围。
黑暗对身体和行动的影响,还在其次,当再次陷入完全黑暗之时,内心如同被深厚的棺材紧紧锁住。
更如同此时正浑身瘙痒,全身却被铁甲深深包裹,那种与死亡无关的绝望感,一点一滴侵蚀意志。
无论是谁,都无法耐住油然而生的烦闷与焦躁。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下,传来一声清脆回响。
平生紧咬牙关,折起腰身,全身贴在冰冷的岩壁上。试图以寒意驱散身周止不住的黑炎。
“心无其物,形无其形,物无其物,唯见于空。”平生微喘着,气声反复喃着几句心经,一遍又一遍。
“啪!”
一声脆响,平生嘴角渗出一丝清血,他自扇一记耳光,身周的黑炎总算息止。
可黑暗不会因耳光而消失。
他继续沿着石壁向前走着。直到绕整个厅堂一周。
半亩地,对平时对平生来说,绕其一周甚至不算个热身,可在全神贯注压制黑炎,与彻底的黑暗笼罩下,平生竟觉着有些脱力。
石壁丝毫无缝。多少有些令人绝望。
平生收起放在泥甬道前,作为路标的石球。唤出全部石球,均匀向前抛去。
耳廓微动,仔细分辨着传来的回声。
地板亦是严丝合缝。
他早也曾尝试过轰击墙壁地板,毫无动静。
破局只剩一道,天顶。
黑炎一生便会被这大殿吞噬,想要在空中寻觅道路是全无可能,只能在约五丈距离的地面上寻找出路,凭着一次爆发冲天而起。
平生再次伏低身子,向大殿中央行去。不时掷出一两颗石球,辨明前路与方向。
他看不见,那青石立柱之上,所作壁画。
方才经过的,分明是弧矢山脉之地图,一只巨大的长弓起伏,横立在石柱之上。
再往前走,是一座青色的小山,再往前,又有一座紫色的小山。继续向前,石柱上又画起颀长尖锐的高峰。
青城山,紫山,天狼峰。
分明是弧矢三极。
再向前走又有不同,一道漂浮在半空的浮岛出现在石柱上。
青云深刻其下,金乌近近悬在岛前,一颗平整的巨石浮在半空。
又有深潭,乌漆的群山包裹下,一道碧蓝的水波不知使用何种方式清明地刻在群山之间,水波辽阔,甚至填满整根石柱。
更有密林,密林之中,入云树木星罗棋布,越靠中央,密集的树木被粗糙划过,看不清模样,不知代指什么。
平生自所有这些壁画周围划过,谨慎让他避开一切障碍,一步步向前挪移。
石球落入一道亭阁中,落地之声微有变化,滚动一息,撞上边缘,缓缓停止。
平生知晓,此处有异。
他摸索着探身过去,五颗石球一齐向那处掷出,滚落一会儿,并无其他动静。
他轻轻伸脚踏上那处并不高的阶梯,手慢慢扶住一旁的立柱。
此时,一阵机巧之声,整个地面开始耸动。
随着轰鸣,平生所处的平台整个开始攀升。原来此处亭台,便是大殿出路。
风声鹤唳,林子中惊起一片飞鸟,一座精致的青石亭阁自地面缓缓升起,小巧精致的立柱,顶起一个青瓦有序捭阖,四颗龙头坠角,尖顶雕玉珠的漂亮亭阁。
随着气力清明,平生重又恢复光明。
他瘫坐在亭阁中,大口喘着粗气。
放气出去,又是一阵震颤。此地正处密林正中,林海蔓延无边,极危之气四伏,至少有四只猛兽,或有当日沙丘之中,四眼碧玉甲龙之能!
要知道,那可是半步通天。
而一些能感知其形状,却感知不到其气力的,平生不敢想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来不及多做思考,旁侧一道亭阁如同方才平生一般缓缓升起。
阁中之人却不若他一般狼狈,而是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分明是格桑婷婷。
“格桑…”平生辨出来人,刚欲开口。
百兽齐鸣。
尖利的鸟鸣合着低沉的兽吼,铸成一首死亡之乐。
二人被混乱拥挤的声波震的伏地捂耳。
“止。”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万兽俯首。
格桑婷婷自猛兽的余波中捕捉到那一丝清明的人音,瞪大双眼,心中如蜂震颤不停。
“不周生。”一道粗粝蹩脚的人言出声,向着浓雾之中,高高在上的那道童声。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