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夏油杰那么,是谁阻隔在我们面前?我大概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逐渐解开这个诅咒。是御三家的盘根错节的权势之争么,是高专高层的腐堕窠臼么,是人世的奸佞伪善,是正邪与义的空洞伪妄,应该都是,也不全是,让我们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事情太多,堆砌了太多的不幸和无数的必然,一场天灾过后,我们再往前走,都不能回头。我杀猴,收服咒灵。每杀一只都数其劣性,这无知,这虚伪、这贪婪、这恶性不改,这愚善不悔、这善恶不忠,这冥顽不化,人世间少有的纯善和纯恶,多的是各占一半,难以归属在任何一边的人。这让我感到心中不快。不快归不快,但还得继续,道路笔直通向前方,尽头是萧杀的死寂,还是微茫的曙光,我无从得知,只是相信一点,俄耳浦斯的失败在于最后那一刹那的回头,让欧律狄刻形销神毁,成了永远游荡在冥府的一缕孤魂,而他原有的爱意与意志俱毁,破碎四散在寸草不生的废土,永无生机。那只要不回头就可以了。一切都会成功,大功告成,功德圆满,我嗤笑那些一朝失足的痛苦,也烦厌那些造化弄人的悲剧,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明确目标,锁定之后即刻迈步向那走去。只要不回头就好。我用洁白无瑕的布擦拭沾满人血的刀。我杀猴不使用咒灵,会选择用刀,刀锋锐利,精钢淋血,破肤削骨,血从肉身里喷溅而出,在我的脚下,我的刀上,我的眼前。红如朝日。我保持沉默,其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决不回头,缘由其实是比他人所想象的要执拗和软弱。这太不应该。
    那个时候五条悟在我背上,龇牙咧嘴地说了一句不让我就这么带他回去,紧接着就没了动静,呼吸一阵比一阵浅,也一次比一次冷,我在心里骂道,五条悟,这个时候如果你不想让我就这么带你回去,如果不想让我们的日出之行就这么泡汤,应该跳起来揍我,把拳头砸在我的脸上,让我知错悔改,而不是用你的命在这里告诉我你的感情。我无法回头,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能回头,他鬓发上血顺着发丝尖往下滴,落在我的鞋尖成一具不可名状的尸首,血滴滴淌下,慢慢在我眼前横尸遍野。黑夜朝我们涌来无数魑魅,构建起无数可怕的意象,企图将我构陷:如果他就此留下无法痊愈的伤痕,如果留有隐患埋在他的身体里,如若他术式受创,如若他失去臂膀,如若他丢掉性命······这场声势浩大的噩梦,若比海潮,我已经全身湿透。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小声的说,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他的心贴在我的脊背上,头轻巧地垂在我的肩上,像熟睡的猫,难有的安宁,一声不吭。可结果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听见。这意味着第二个摩西分海的奇迹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走进海潮的中央,死死拥住天真的理想,结果等来了倾覆和淹没。我人生最开始的一次教训,从此有了怯懦和悔意,我不羞于承认:这都和你有关。我开始感到害怕,害怕噩梦成真,也怕他就此离去,最害怕回头,怕把他的感情接过,亲眼目睹他的爱意与无惧,最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开口,明明白白地说爱,从此让所有人都诅咒缠身,挣脱艰难,桎梏一生。你别睡,千万别睡过去,还有一会儿就到高专了。生气么?起来揍我吧,让我惨不忍睹。你不要闭上眼,我给你唱首歌。我开始唱了,悟,你听着啊,我可要开始唱了。没错,你一直在吐槽五音不全的我要开始唱了,好好听着吧,只有这一回,下次你再缠着我要听绝对没可能。只有这一次。也只能有这一次,我也只能承受住这一次。我一人干说许久,五条悟小声地哼哼,用脸颊蹭我的颈窝,说不出什么话回应。我感到一阵湿热,温度灼人,顺着我的胸口向下,烫入心脏。我准备要唱,唱一首我们的歌,我现编的,因为那时我已经想不起任何的旋律和歌词,这首歌只属于他,只属于我,听者唯他一人,演唱者唯我一人。我开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喉咙因充血而堵塞,痛的如铁刃入驻,发不出半点声响。这太不应该。
    我把脸上的血迹擦干,抬手不着痕迹地抹去颈下的冷汗,菜菜子和美美子趴在门扉上,不安地探出头,似乎在忌惮刚刚杀了人的我,有种惧怕凶兽的本能,这是好事,能教会她们趋利避害,保护自身安全,没有办法,我也不太想让她们见到我如今这幅模样,但避无可避。我有留心注意,不踩到满地的残肢和断臂,只是血流得太密太过浓稠,在我的罪证里留下烙印,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血的印记,越走越远,血的红慢慢凋零,越来越浅,浅得不值一提,脆弱得像猴子的性命,一触即碎。“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得笑起来,两边唇角往上提,眉目舒展,神情温柔,祓除一切凶恶,握住两个女孩的手,领着她们往前走。她们颤抖的指尖在我的手心渐渐安定下来,我决意暂且不告诉她们身后的人是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