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嫁裟 > 第112页
    先前嫁给他,他都没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切皆由他一瞬的贪欲所起,才令她围困其中,这便是束缚。
    如今化出来的尸毗王,剥夺了她的一切,人权与自由。初始时更是无视她的自尊,将她的意志都要剥夺殆尽。这完完全全是芙姝无法忍受的事情,即便如今他对她再好,肯让她解脱,可束缚终归是束缚,剥夺仍旧是剥夺。
    不能一个本就腐烂的东西,裹上一层糖粉,做上些装饰,就要说它是珍馐了。
    妙寂有错,她亦是如此。
    她其实原本完全可以不选择妙寂,她原本已经解脱,已经做完自己所有的事情,可以不再去理会他,与几个好友在山林中躲一辈子,不问世事。
    可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她要渡他,就不能舍不得。
    她知道妙寂很痛苦,五蕴炽盛,七情残缺,六界厌弃,可她何曾不痛苦?反反复复将心间珍爱杀死,亲手将刀尖刺入他的胸膛,将毒药送于他吃,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慢慢变得冷硬,心跳渐息,她的痛苦又要与谁诉说?
    无人可诉。
    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滔天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她不能手软,无法慈悯,她没有失败的自由,她亦被自己困住了。她只能于夜深之时,默默对着月华,对着那片寂静的夜,将这些苦痛压缩成泪,令它顺着面颊簌簌落下。
    “芙姝,你为何说着说着走神了?芙姝?”
    芙姝眨眨眼,缓缓转动眼珠,对他弯起唇,喃喃道:“弥空,我们要回家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终章(下)
    今夜是芙姝在阎浮提度过的最后一个月圆夜。
    她冷静地将东西一件件收拾好,抬眼看见屋外娄宴正双手合十放在下颌,似乎在对着天拜着什么。
    芙姝眸色微冷,不声不响地走过去。
    无声的脚步把正在祈祷的少女吓得面色白了白,她不自然地打量了下芙姝:“君、君上,您为何走路都不发出声音?”
    “看你祈祷得专心,不忍心打扰你。”
    “唔,对了,世尊从今早便说了想见您。”
    芙姝问:“他在哪里?”
    “呃,他如今还在阎浮提王宫内办事,您——”
    “你带我去吧。”芙姝准备如同往常一般牵她的一同走路过去,却在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瞬被躲开。
    “君、君上?”娄宴转身瞧见芙姝眼里的错愕,又赶紧主动牵起她的手。
    “你今日是否太紧张了?”芙姝问。
    见芙姝没有追究,少女松了口气:“要回到故土了,怎能不紧张呢?”
    “对了君上,我们的修士队伍都集结在东北边吗?”
    “有好几条不同的队伍,你想问哪个? ”话说出来后芙姝才觉察到不对劲,她抿抿唇,沉声追问道,“不对,我先前分明已经告诉你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会记不住?”
    娄宴 整个人定住,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呃,我记性不好,有些忘了。”
    “无妨,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且记好,”芙姝还走在向下的阶梯上,她假装脚底打滑,连带着将娄宴也一起拽落,“我们的队伍就在——哎呀!”
    两人翻滚的过程中,‘娄宴’渐渐摔出了些男性化的声音来,袖中飞出一只细针,又被芙姝偏头躲过。
    少女脸色有一瞬间的阴狠,下一刻,芙姝的肩胛骨就被‘娄宴’化出的另一只手给洞穿了,血液喷薄而出,溅了那人一脸。
    两人狼狈地滚落在地,芙姝瞬间警惕起来,只见眼前‘娄宴’的面目愈发张扬扭曲,她撑在地上,脸色阴晴不定,唇角不断抽搐,时而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瘆人至极:“呵呵,哈哈哈!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已死到临头了,包括你最亲爱的世尊,让我猜猜,素来深明大义的大凰国君主该先救哪一边呢?不,也许他们都该同你一起陪葬,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哈哈哈!”
    芙姝正要伸手扼住她的咽喉,少女却在手伸到脖颈时瞬间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窗外的大地上火光冲天,芙姝听见无数人在原地痛苦地嘶嚎,哭泣。
    她想追问,却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又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抽出自己身侧的剑,剑身上倒影出面庞发黑的自己。
    还是中了那人的毒计!
    她即刻狠狠地用指甲掐入掌心以求清醒,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地让她想走下阶梯,跑出塔外,但她同时又很清楚,这是幻觉,她方才是提前走出来的,如今还没到登州的时间,外面定有陷阱在等她,她不能自投罗网!
    但是她只保留了片刻的清醒,随后识海便开始刺痛,似乎远方有谁在呼唤她,那声音太过急切,她浑浑噩噩,运用内力将伤口流的血勉强止住,提着剑见人就杀,最后她顺着那道指引,穿过重重暗道,竟来到了先前从未涉足过的藏经阁。
    到底是谁唤她来的呢?
    芙姝脑中愈发刺痛了,就像催促似的,芙姝恍惚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摔入一个女人的怀抱。
    “啊,她来了!”
    几个女人说着叽里咕噜的梵语,藏经阁里十足喧闹。芙姝被她们搀扶着坐下休息,抬眼看见此处密密麻麻全是阎浮提的女人,怎么回事?
    天边残阳逐渐落下,云间隐隐透出如血般不祥的阴翳。
    见芙姝竟未被吸引下来,仁迦心下无比烦躁。东北边线已埋下大量炸药,还有用蝮蛇毒炼制成的细砂,不仅可以击毁登州的船只,还可令空中的修士深陷瘴毒。
    至于派兵,他只派出自己三分暗兵在各个边线留守,其余的都与他一起,等着擒获那个中了曼陀花毒的女君自己跑下来,自投罗网!
    可他左等右等,都未等到那个女子。
    仁迦不耐烦地挥挥袖,沉声道:“那女子意念强大,如今定还在挣扎,把世尊给我请过来,我要亲自为他扒皮抽筋!”
    几个人架来了绑在木架上浑身浴血的‘妙寂’,他垂着首,如海藻般的卷发落在面前,仁迦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先前我怎么没发现此人如此懦弱?喂了个半月的毒药一声也不吭!说来女子的身体竟能造下如此罪孽,就该连同此人一齐湮灭!”
    队伍里有个饮醉了酒的老僧人十分认同他的观点,举起弓箭大声高呼,众人亦同他一起欢呼,仁迦很满意这种爱戴的呼声,无比圆满的月亮渐渐从云中脱出,正当仁迦为此欣喜之时,那老僧却激动地将弓箭对准了‘妙寂’的脖子,一击即中!
    头骨碌碌地掉了下来,无头的佛者无声地化作一只金蟾,窜入队伍之中。
    众人呼声渐沉。
    仁迦眯起眼,嘴里爆出一句污言秽语,正当他即将要对那老僧施行惩罚之时,又有一个嘶喊声从远处渐渐传至众人耳边。
    “敌军,敌军来了!我们被骗了,他们登州了……我们都被骗了!”
    “谁登州了?敌军不该被我们的瘴气毒死在海岸线了么?”
    “不,咱们的海岸线已经——噗哇!”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他再也爬不动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们刀枪不入,还有很厉害的武器,如今,如今已将我们的人全都扔过去献祭了!”
    仁迦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面色被远处接连炸响的火光映红。
    大地发出哀鸣,轰隆隆地缓缓震动。
    “要沉了,咱们阎浮提又要沉没了!”
    仁迦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你说的是假话!”
    可那求救的僧人正是从岸边爬过来的,如今气数已尽,七窍腐烂流血,正是中了瘴气之状。众人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旦炸开,令得某些人开始推诿,谩骂,所有人都吵闹成一片,秩序混乱无比……
    芙姝撑着最后一丝意志,顺着女人们的指引,走过一段极长的,狭隘的廊道来到尽头最后一间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