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鱼肠剑(出书版) > 第119页
    公元前546年,宋国大夫向戌因与楚、晋两国执政者交好,便想利用私交说服两国息战言好。当时晋国内部出现大夫专政兼并,争权激烈,楚国则屡为日益崛起的吴国侵扰,边境不宁,两大国势均力敌,疲于攻战,也不愿意再继续进行战争,便顺势答应了向戌的请求。晋、楚两国同意后,齐、秦和其他一些中小国家也都表示同意。
    当年七月,晋、楚、齐、宋、卫、郑、鲁、陈、邾、滕、许、蔡等各国大夫及小国君主在宋都商丘蒙门外集会,订立弭兵之约。秦国虽然同意弭兵,但没有出席会议。
    盟约承认晋、楚为共同的霸主,除休战内容外,还有“晋、楚之从交相见”一条,规定除齐、秦两大国外,原先分别从属晋、楚的中小国家,均须向晋楚同时缴纳贡物。
    弭兵会议后,晋、楚两国之间在四十年内没有发生冲突,但对小国来说,由于同时要向晋、楚两国尽义务,贡纳较前增加了一倍,负担反而更为沉重。
    对于晋国而言,外患暂时消除,但内忧更加恶化,过去尚有与楚国的争霸,而今重心则完全转向国内争斗,因而弭兵之会被认为是春秋时期由诸侯兼并转向大夫兼并的关键之会。
    楚国情形也大抵类似晋国。但对于楚国而言,除了内忧,还有外患,只是这外患不是晋国,而是受晋国扶持的吴国。正是吴国的全面崛起,令华夏全局大变,春秋局面也由此告终。
    第五节 知音竟然是南蛮
    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
    如天之无不焘也,如地之无不载也。
    夏朝时,天下共主大禹铸造九鼎,分别为豫鼎、冀鼎、兖鼎、青鼎、徐鼎、扬鼎、荆鼎、雍鼎、梁鼎,代表九州。自铸成之日起,九鼎便成为国家权力的象征,为得天下者所据有,夏、商、周三代皆以其作为传国重器。
    周定王元年,公元前606年春,“一鸣惊人”的楚庄王亲自率军讨伐洛邑南边的陆浑戎族,得胜之后,又来到王都郊外,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以向周天子示威。周定王新即王位不久,心中忐忑不安,派大夫姬满出城犒劳慰问楚军。姬满是周襄王之孙,习称王孙满,其人见多识广,善于应对。
    楚庄王见到王孙满后,劈头问道:“周天子有九鼎,九鼎有多大多重?”不但直接挑战周天子的权威,且流露出取代周王室之勃勃野心。
    王孙满对楚庄王用意心知肚明,当即正色告道:“拥有天下,在德不在鼎[29]。”又道:“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楚庄王无言以对,只得引兵离开。此即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问鼎中原”的典故,自此,世人将意图夺取政权称为“问鼎”。
    春秋五霸
    “问鼎”未成的楚庄王并没有放弃称霸天下的野心,频繁征战四方,先后攻灭舒、蓼等小国,陈国、宋国、吴国、越国皆成为其附属国。公元前597年,楚晋战争爆发,楚庄王一举歼灭拥有六百辆战车的晋军,震动天下,终于成为继齐桓公、晋文公之后的第三位霸主[30]。
    古人有云:“春秋无义战。”指的是春秋列强之间长期进行的那种旨在掠夺土地、人口、财物的争霸战争,也就是说,诸侯争霸,是以百姓生命及生产力的巨大破坏为代价。而天下名义上的共主周天子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国攻伐不止,也怀着自保心情,期盼不要有下一位霸主再来王都问鼎。
    公元前586年,周定王病逝,其子姬夷即位,是为周简王,是东周第十位君王。
    恰在同一年,南方吴国吴侯去齐去世,其子寿梦[31]继任,成为吴国第十九任君主。寿梦名乘,姬姓,字熟姑,号寿梦,以号显世。
    寿者,久也,梦者,不明也。一场关于吴国的历史大戏,就由这位寿梦拉开了序幕。
    自立国以来,吴国素不与中原相通,寿梦在吴地长大,却十分仰慕中原礼仪文化,即位次年,他便不顾动乱及战争,千里迢迢赶赴洛邑,朝见登基不久的周简王,这是吴国君主建国以来第一次朝见周天子,也是第一次出使中原。
    陪伴寿梦出行的,是他最钟爱的幼子——季札。正是这位后来被世人尊称为“季子”、被孔子仰慕为师的季札,引发了鱼肠剑的故事。
    对于久被冷落的周王室而言,一国君主主动入朝拜见,已是许久未曾发生之事。而周简王新即王位,寿梦更是第一位赶来觐见祝贺的诸侯。周简王大喜过望,赐寿梦特殊礼遇,还让他认祖归宗,并按照辈分尊为叔叔。
    寿梦在洛邑待了一阵子,又提出想见识中原大名鼎鼎的礼乐,周简王便派使者护送寿梦前往礼仪之邦鲁国观礼。
    彼时中原普遍轻视南人,称其为“蛮子”,对待大国楚国已是如此,更何况吴国这样默默无名的小国。但寿梦毕竟是一国之君,又刚跟周定王认了亲戚,鲁国勉强接待了寿梦一行,为之展示了盛大的礼乐。
    所谓礼乐,即周朝治国之根本——礼乐制。礼制指周朝的政治制度、道德规范和礼节仪式。《礼记·曲礼》:“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将“礼”作为区别亲疏、是非的标准。而且强调“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具体而言,周朝通过礼制度来规范臣民,要求臣民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贵贱长幼之间要有明显的差别,实行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譬如祭祀之礼,不同身份者,规格也大有区别:天子用“太牢”,即猪、牛、羊三牲,诸侯用“少牢”,只用猪、羊,士民只能用猪,称为“牢”。后来寿梦玄孙吴王夫差意图称霸中原,想搞一个规格前所未有的祭祀典礼,但夫差对礼制一知半解,居然派人向鲁国索要“百牢”,弄得鲁国君臣哭笑不得,传为笑柄。
    又譬如称呼“死”,不同等级者也不一样:天子称驾崩,诸侯称薨,卿大夫称卒,士称不禄,平民和奴隶则称去世。
    乐则不单纯指音乐,亦是礼制的一部分。《礼记·乐记》:“乐者,通伦理者也。”“乐者,德之华也”,“乐者敦和”,“乐至者无怨”。执政者将“礼乐”作为维持等级秩序和宗法关系的工具,认为礼乐的教育作用很大,“乐所以修内”,“礼所以修外”。
    譬如周天子观看乐舞表演,可以享受“八佾”[32];诸侯只能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
    又如贵族家中准备有各种不同的乐器,有客登门时须奏乐迎接,且乐器及曲目大有讲究,视客人身份而定。
    楚共王十一年(公元前579年),晋国大臣郤至出使楚国,楚国用最高规格金钟之乐接待。郤至不敢入内,说:“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意思是日后楚晋国君会面,将无更高规格礼乐可以使用。
    楚国重臣子反[33]答道:“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
    彼时楚晋争霸,交战正烈,子反好战,故有此答。
    话说寿梦父子到了鲁国,大开眼界,见识到礼乐原来还可以用来统治国家。但寿梦所受教育与中原诸侯截然不同,他只是惊叹礼乐的影响力,却领略不到内中精妙之处,也从未想过要将礼乐引入吴国,以其来治理臣民。
    鲁国君臣见寿梦目瞪口呆,对礼乐一无所知,更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中不免讥笑吴国到底还是蛮荒之地,即使寿梦贵为国君,也只是乡巴佬一个。
    寿梦之子季札年纪尚幼,也与父亲一样,对礼乐懵懂无知,但这场盛大的观礼非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影响了他一生。自此,季札一心以研习礼制为己任,孜孜不倦对世俗权势名利再无半分兴趣。正因为此点,才直接引发了后来鱼肠剑的故事,这一节,后面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