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说你先别急，我又没有不同意你的观点。
真纪一下子抬起头来，黑暗浓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细细深究一下推特主页，你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所有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夸我。总之在我看来，夸你聪明也是夸，夸你漂亮也是夸，两者本质上没有区别。」他语气柔和，缓缓淌过她的身体里的每一条经络，「所以你不必觉得夸别人就是肤浅，也不必觉得自己的看法就一定有错——即使有，也只是政治不正确。」
「其实外貌和智商是平等的，二者没有优劣之分。虽然社会的主流风气贬低以貌取人，有时候却因为容貌给予一个普通人过分的宠爱，很多时候是因为在有些人心里，第一印象远比个人内涵来的重要。而他们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竟然丑恶至此，于是冠冕堂皇地宣称注重外貌是何等肤浅。」
她轻轻地打断他，「就像《格林童话》，最初版本和最终版本是相差甚远的。中间缺少的那些阴暗面，就是大人不愿意让孩子了解的禁忌。」
不二说对啊，其实说来说去不过这么回事。语气里浮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真纪没有回答，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涩涩的，像是齿轮生锈，走得跌跌撞撞。
「我想我大概是没救了。即使讨论了这么多，我还是觉得如果有人愿意夸奖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不二说你真坦诚。她摇摇头，这些话，我怎么敢和别人说。
那我就不是别人了？他打趣道。
「你不一样，」她目光灼灼地，在黑暗里抓紧了他的脸庞，「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二说，那我就把你这句话当作夸奖，再礼尚往来一番吧。我要夸你了，你做好准备。
「夸我？」
那种煞有介事的语气让真纪不觉脸红，起初是害羞，后来才感到难过，「可是我聪明不如乾，刻苦不如手冢，才艺不如花崎，能力不如千岛……」
「可是这些，和你聪明、刻苦、多才多艺、能力出众有冲突吗？」他将玻璃杯轻轻放下，「别人到底什么样，别人到底怎么想，和我觉得你优秀，你值得，你聪明用功，你多才多艺，你很好看，有关系吗？」
她的呼吸停住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也夸我啊！
第10章 [10]一个人的战争
「你觉得你配不上这些形容词无所谓，我觉得你值得，所以我拿它们来夸奖你。」他放慢语气，仿佛刻意要让她听清，「我是真诚的。」
久违的褒扬降临到她身上，真纪的第一反应却是落荒而逃。
「可是……」
「比如最后那一点。科学报告指出，『高颜值』的标准不外乎有三——对称脸、平均脸和性别化脸。明明三条要求你都符合，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很好看呢？」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像是早晨问好时抬一抬眼睛，那句话却裹挟着浓重的芥末气味，撞在她身上。真纪觉得自己左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痛起来。
她半张着嘴，迫切地希望这时候有人递来一个剧本，指着上面的某一段说，喂，别走神啊，该是这么念的。
她像一个蹩脚的替身演员，终于捱到服务生敲门三下，礼貌地走进来，说您好，你们这一桌时间到了，现在是八点钟。
真纪如蒙大赦，腾地一下站起来开始理东西。她还窸窸窣窣地收拾着衣服，不二的大衣已经披在身上，他说，或许他应该在外面等她。
「电影里也是这么演的。」
五分钟后她走出餐厅，不二站在路灯下打量她，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纪在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迟疑地抬起头。她盯着他的口型，像是枪战片里的主角随时都会扣下扳机，只要他接下来说出一个带刺的字眼，她就会迅速转身重新戴上围巾口罩，然而神色如常地走向他。
仿佛之前那浓稠的黑暗，还有黑暗里包裹着的，差一点让她为之落泪的甜蜜，都是糖衣炮弹，都是错觉。
不二幽幽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她几乎要后悔一时冲动高估了自己，并且克制不住地去想，在酝酿许久之后，他究竟会丢出一个多么伤人的答案。日影真纪倔强地盯着他，大脑运转，零件摩擦迸出火花。
是输是赢，皆是一个人的战争。
就在这时，他忽然笑了起来，还是一样的眼神。
「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真纪心里有一堵墙挂啦一下塌了，掀起的烟尘迷了眼眶。她忽然觉得鼻酸。
她差点就忘了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