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二楼,她来到熟悉的房间,胡绍宁正半坐卧在床上,望着外头的景色。光线打在他身上,他显得那么亮眼,却又温柔。
    “早。”她先把托盘放到一边,“真高兴这么早就可以看见你。”
    胡绍宁转过头,望着她,连眼睛笑弯了。“早安,好久不见。”
    她白了他一眼,动手把床底下的ㄇ型桌子拿出来,跨在他身上,才能把丰盛的早餐摆上去。
    “楼下好吵,吵到我睡不着。”他撑起身子,让自己再坐的直些,“我也想出去走走,我觉得我的腿快废了!”
    “呵呵,不会的,我每天都有帮你按摩。”杜玫儿坐了床缘,笑着看向他。
    胡绍宁没动手吃饭,双眼只顾着凝视着她。他注意到她的头发留长了一点点,发丝在肩上弯出一个弧度,之前才在耳下的……他伸出手,夹起她的发,食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脸颊。
    “你要跟我走吗?”他冷不防地问。
    “嗯?”杜玫儿有些意会不过来,眨着眼表示疑惑。
    “去美国治疗,我听见了。”他微笑着,漂亮的眼直直盯着她。
    杜玫儿吓了一跳,没想到绍宁会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不是胡家隔音太差,是楼下真的太大声了。
    她咬了咬唇,摇了摇头。
    “我想在这里等你。你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她抬起手,包覆住他在她颊上的大手,好冰、好冷……
    “我不知道……给我一个回来的理由如何?”他将她拉近,前额贴着她的,珍惜般地抚着她脸颊,“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回来呢?”
    “咦?因为……因为……”彼此靠得太近,令她慌张,一时竟然找不出一个好理由!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他轻哂。玫儿跟他真像,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转变了。
    “……”她瞪圆了眼,轻咬着唇,然后狐疑地挑了挑眉,“妻子?”
    胡绍宁泛出笑容,捧着她的脸蛋,吻上久违的柔软唇瓣。
    他好像好久好久没有品尝这饱满多汁的柔软了。
    他的记忆不多,唯一存在的是愤怒与兴奋。他对于李晏慈率众欺凌玫儿的印象太深刻,深刻到昏迷之后,他几乎都在做噩梦,梦魇里是再被欺负的玫儿,跟一旁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的梦一直断断续续,突然间听见妈说要帮他跟玫儿举行婚礼,什么他们两个既然彼此喜欢,趁机冲个喜也不错……理由他懒得听。但是娶玫儿?他发现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喜欢玫儿,玫儿是他的,如果可以藉此永远让她留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的记忆又中断了。再清醒时,就见着身穿红色旗袍的玫儿。
    真奇怪,平常大咧咧的她,怎么穿起旗袍来会那么好看?她笑得有些腼腆,戴戒指时,她瞧着他的眼里,盈满了让他欣喜若狂的爱慕。
    那应该是爱慕吧?不然谁会这样凝视着他?
    后来他应该是又发作了,迷迷糊糊的到前些天,终于完全恢复神智,至少确定他现在正吻着的是真实的人,不是梦。
    “停停……”杜玫儿忙捂住她的唇,“你太激动,小心又发病!”
    “噢!”他最讨厌这样了。“我非得快点治好我的身体,不然我很难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她瞪着他,小脸瞬间通红,“你还有工夫想那个喔!”
    “为什么不能想?”他倒是大方承认,“你不会以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会甘于只有接吻而已吧?”
    “吃早餐啦你!”她羞红了脸,把叉子塞给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不要!”他缩回手,“我手没力,你喂我!”
    以前他生病时都是这样的,玫儿会一口一口喂他吃。
    “那是你小时候耶!”她不可思议地抱怨着,却还是动手切起餐盘上的白吐司。
    她细心地切着,伴随着一小块起司,送入他的口中。两个人总会相视而笑,其中夹杂了大量的腼腆与羞赧。
    谁瞧见了,都会觉得这不只是两小无猜,还是对可爱至极的小夫妻。
    “你会想我吗?”杜玫儿在叉起最后一片水果时,突然有些沉重地问。
    “会!”胡绍宁抚着她的头,手指伸进她的发里,“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你!”
    杜玫儿娇羞般地红着脸,为他送进最后一口水果,然后温顺地偎向他单薄的胸膛,享受他的拥抱。
    这将是他们十年来第一次的分离,她觉得好不安。
    但绍宁是要去治疗,没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健康更为重要!
    “一痊愈,我就会回来。不准搞外遇!”他吻着她的发霸道地命令。
    她不敢太用力,却用尽深情地拥抱他。
    “我等你。”
    『6』第五章
    直到现在,杜玫儿还是觉得“等”这个字未免太沉重了。
    等待原本就是煎熬的,一旦时间拉长,就会变成一种难以卸除的苦痛,她很能等,却很讨厌等。
    坐在充斥药水味的医院里,她一个人在外头静静等待,手术室的灯不管看几次都扎眼得很,她选择不去注视。起身到贩卖机那儿买杯咖啡,她现在需要的是提神醒脑。
    今年的冬天天气很不稳定,尤其是很快要过年的这段时间,一会儿温暖、一会儿又极冷,老人家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胡爷爷跟胡奶奶双双染上感冒,只是司空见惯的小病,对长者来说却足以致命。
    奶奶陷入昏迷中,爷爷随即跟着倒下。
    她希望爷爷奶奶可以赶快康复,一起过新年。
    沉下脸色,她看着外头的圣诞气息,却没有快乐的心境。
    第三年,这是绍宁离开后的第三个新年。
    等待的确是一种煎熬,相隔地球的两端更是一种考验!杜玫儿喝了一口难喝的热咖啡,捧着纸杯试图取暖,因为她的心已冷,渴望有谁能注入一丝暖意。
    绍宁到美国后,情况一直不佳,甚至连起身跟她讲电话都有困难,他的身体要适应环境、要适应下雪的冬天,还要排队等心脏;排队名单长得让胡夫人哭泣,随着绍宁发病,大家的希望又少了一些。
    情况好的时候,他会写信给她,至今也只有两封;再好一些,他会打电话回来……她已经大一了,法律系的课业很重,没有办法像高中时一样,每天竖起耳朵在电话旁边念书,等着电话响起。
    她办了新手机,苦苦地等候,绍宁却只打来过一次,之后,他就音讯全无。她有不好的预感,亲自打去美国,佣人说大家都在医院里,她才知道,绍宁好像以医院为家。
    她没有钱出国去看绍宁。胡夫人也明白跟她说,绍宁的状况一直很不好,大家为了他分身乏术、精疲力尽,如果她去了,一来没办法照料她、二来担心绍宁会因过度兴奋而使病情恶化。
    杜玫儿想起一本传记──《一公升的眼泪》,里头的病患只是高中生,一天她的弟弟去探望小脑萎缩症的姐姐,那时的姐姐全身肌肉都已经宣告瘫痪,因为见着弟弟,太过喜悦而导致会咽肌肉失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因为想念姐姐而去探病的弟弟,亲眼看见姐姐因为他而差点死亡的景象,从此,他再也不去看她了。
    不是因为厌恶生病的姐姐,而是不希望姐姐因他而死。
    她也一样,决不希望绍宁为了她而病情恶化;她只希望有任何状况,一定要让她知道!
    却石沈大海。
    啪哒,手术室的灯忽然暗下,走出身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
    “胡先生的家属吗?”他问着,杜玫儿点了头。“我们尽力了,情况并不好,接下来只能看胡老先生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她礼貌地行了个礼,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是预料中的事,她哭了几晚,早有了心理准备。
    自从夫人带着绍宁一起去美国后,她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佣人只剩下王妈跟母亲两个人而已,五个人住偌大的宅子,有种空虚寂寥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