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闭上眼睡觉。」说着,他将她放回床上。
    「可是姊姊……」
    「不论她现在怎么样,妳这个样子都帮不了她,只会造成她的负担。」他冷淡地说道。
    水儿嘴儿一瘪,不敢再拉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眼泪汪汪,像要哭了。
    「不准哭。」他厌烦地道。
    水儿瞪大眼,泪水巴巴地悬在眼眶。
    「闭上眼,睡觉。」丢下命令,他转身拿起药碗往外走。
    「你……不要走--」怕被丢下,水儿立刻想拉住他,结果一手抓空,整个人往床外跌--
    南宫缺脸色一变,转回身迅速抱起她。
    「妳身体还没好,下来做什么?!」他低吼。
    「你要走了?!」顾不得疼,她只忙着抓紧他。
    「跌到哪里?」他不理她,径自翻她衣襟,结果在左肩上找到一片红肿。
    可以想见,这片红肿要是没推散,很快就会变成一大片瘀青。
    「忍耐一点。」他凝气于掌,贴在那片红肿上。
    刺痛与酸痛的感觉交杂地从左肩上传来,她疼得眼泪直掉。
    「奸了。」推了一会儿,他收回掌力,目不斜视地将她的衣服拉好,语带责备:「谁叫妳下床的?」
    「对、对不起。」她咬着下唇。「我……我会听话,你不要丢下我。」
    南宫缺瞪着她。
    「你不要走,好不好?」她拉着他的手臂,哽咽地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说要走。」她到底在怕什么?
    「真的?」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
    「对,妳别哭了。」真烦!他抹着她的泪水,力道却太粗鲁,抹红了她的脸。
    「我不哭。」她连忙也擦着泪。「那你不可以丢下我。」
    「妳再多说一句,我立刻走。」他威胁。
    「我不说、我不说了。」她闭紧嘴,两眼却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闭上眼,睡觉。」他将她推回床上,盖好被。
    她听话照做,可是……「你……不要……」
    「我不会走,闭嘴!」他不耐烦地道。
    她立刻闭上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可是小手却悄悄拉住他衣角,揪得紧紧地不肯放。
    南宫缺瞪着那块衣角,一脸厌恶却还是在床沿坐了下来,陪着她,直到她睡着,然后暗自诅咒。
    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揽下这个天杀的麻烦!
    第三章:
    水儿一向是不安的,所以睡眠一向很浅,也因此让她本来就不强健的身子更不容易调养。
    可是揪着他的衣角,感觉他就在身边,却让她难得地睡熟了,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入夜时分,房间里一片黑暗。
    发觉手里抓的衣角不见,她立刻惊醒。
    房里的灯芯却在同一时间点上,她眨了眨眼,才见他从桌子那边走向她,手里又端了碗药。
    「你还在?!」没有走。水儿顿时松口气。
    南宫缺瞥了她一眼,只将药碗端到她面前。
    「喝药吧。」
    水儿当然是乖乖吞下那碗像加了十斤黄连的药汁,但是她没有抱怨,只是小脸不免又皱成一团。
    「很苦?」这是她清醒后第二次暍药,连带的也被苦苦的药汁弄得小脸揪得像苦瓜。
    奇怪的是,当她还在发烧的时候,表情却没这么苦,只是……哭而已。但他一直认为哭是因为她作了恶梦。
    「很苦。」她老实地说道,然后补充:「可是还好。」
    还好?
    瞥见她唇角残留的一滴药汁,他以指背衔接住,然后移到唇边,尝了药汁的味道。
    真是……超级苦!那个蒙古大夫是加了几斤黄连,才凑成这种苦味?新仇加旧怨,南宫缺在心里把那个大夫千刀万剐。
    水儿却因为他突来的举动而红了脸。
    「这么苦妳还喝得下?」他表情未变,眼神意外地望着她嫣红的俏颜。
    「我习惯了。」她小小声地回答,低语的口气没有自怜,只是说明:「我常常生病,几乎整年都离不开药。」
    整年都离不开药?她是药罐子吗?!南宫缺难得露出惊异的表情。
    从小身体健康,又是习武奇才的南宫缺,难以想象整年不离药是什么感受,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感受就是。
    「先吃点东西吧。」
    「嗯。」她翻开被要下床,南宫缺却一把阻止。
    「不必了,我去端过来。」为了避免她又跌倒,他还是端来给她在床上吃省事些。
    于是,生平不曾服侍任何人,连对亲娘也没这么孝顺的南宫缺,又在这个「麻烦」身上破例了一次--亲自为人端饭菜。
    水吟该觉得荣幸,因为到目前为止,全天下的人面对南宫缺时得到的善待,都没有她来得多。
    如果胤知道了,肯定又要哀怨很久。
    拉过一张小桌几隔在床旁,饭菜搁在上面,是瘦肉粥和几样开胃的小菜,再加一盅鸡汤。
    她伸手想端起碗,可是她昏睡太久又太久没吃东西,两手捧碗还可以,等右手要拿汤匙的时候,左手就端不稳了。
    「算了,我来好了。」南宫缺实在看不下去,拿过碗,舀了一匙粥就喂进她嘴里。
    「唔……谢--」太大口的粥,几乎塞满她小嘴,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专心吃,不要说话。」他又舀了一匙。
    「噢。」她只得乖乖吃。
    一口刚吞下,嘴里立刻又被塞了一口,完全没给她说「不」的机会,没多久,她就吃完了一碗粥。
    「要不要再一碗?」
    啊?「不、不用了。」连忙摇头。
    「不好吃吗?」怎么她头摇得那么快?
    「不是,」又摇头。「是我吃饱了。」不自觉摸着肚子,觉得原本扁扁的腹部,都凸出来了。
    「这么少?」难怪常生病。
    仅仅一碗粥,哪来的体力和抵抗力?!
    「我已经吃的比平常多了。」她小小声地应道。他的一碗,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小碗公哪!
    「鸡汤喝一些。」打开盅盖,像喂药那样,他喂她暍。
    但是才暍了半碗,她就推开碗,摇着头。
    「我喝不下了。」
    「也罢。」才刚大病过的人,就当她是胃口差好了。南宫缺收走杯盘,放到门外,小二自然会来收,然后才又回来。「想睡吗?」
    「我睡不着。」她已经睡很多了。「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
    「妳想说什么?」南宫缺回到床畔,执起她一手,测着她的脉象。
    习武之人多半懂得一点脉象和医理,南宫缺自然也懂,只是那与真正开药治病还是有段差距,所以他才会找大夫来为她看病。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任由他握着乎,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信任的人,她是全然敞开自己、毫不设防的;虽然她见过的人并不多,但真正得到她信任的,也只有姊姊,和姊姊的一名侍女。
    现在,再多个他。
    不知道为什么,从昏睡醒来开始,她就信任他了,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和善,也不亲切,甚至一脸写着「她是麻烦」,可是他救了她,没有冷情地丢下她,还照颐了她很久不是吗?
    水吟就这么认定,他是好人。
    南宫缺测完脉,知道她的脉象已稳定,这才回答她的话。
    「南宫缺。」她的眼神单纯到不懂掩饰,居然对他投以完全的信任,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愚笨!
    「南宫……缺?」她微偏着表情。「因为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所以有『缺』吗?」
    南宫缺即使讶异她能想到这层意思,也没有表现出来。
    「名字只是个代称,有没有意义都不重要。」
    「可是,名字代表一个人。」她固执地道:「像我的名字,就是因为爹太爱娘,所以用娘的名字来为我命名……」只可惜,万般恩爱,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