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饮品与邮局结合的当铺。
    店里人不算少,有小情侣给未来的彼此写情书,也有孤身一人来给未来的自己写豪言壮语,独独没有人在死前给独活的另一半寄阴间的信。
    喻晗的呼吸不由自主停滞了,恍惚间好像看到贺平秋坐在最远处的角落里,垂眸抿唇,给信封贴上精挑细选的邮票,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与收信人。
    寄件人是死前的贺平秋。
    收件人是贺平秋死后的喻晗。
    他想走过去,告诉对方他不想看信,他想听他亲口说。
    “您好,需要什么吗?”一个女孩走过来, “是想安静地喝点东西,还是预约了二楼的心理咨询,或者想给未来的某人寄封信?”
    喻晗一怔: “二楼有心理咨询?”
    女孩笑道: “是的,我们二楼是心理咨询室。”
    喻晗突然有了个猜想: “怎么预约?”
    “需要这边登记。”
    “好的,只有一个心理医生吗?”
    “是的。”
    喻晗在预约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手机号码。他故意往前翻了几页,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名字。
    也许是他想多了。
    他回到一楼闲逛起来,这里的信纸款式很多,花里胡哨的明信片琳琅满目,但贺平秋却选了最简朴的信纸与信封。
    这些人写完信后,会将其密封进信封里,再交给店员,后者会放到收银台后面的抽屉里。
    那一整面墙都是抽屉。
    也许贺平秋写给他的就静静等待在这某个暗无天日的抽屉里。
    有一瞬间,他冲动地想去跟店员说,那里面有一封信是寄给我的,我想提前拿出来。
    可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
    身后有人问: “先生,您刚刚是预约了我们二楼的心理咨询吗?”
    喻晗回头,说是。
    “我们朝医生刚好现在空闲,没有预约病人,可以给您插个队,您看有时间吗?”
    喻晗觉得微妙: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他刚刚看预约表上的名单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这医生应该是有点名气的。
    “很少发生。”店员委婉道, “朝医生很忙的,一般没有预约不见人,所以您真的很幸运。”
    喻晗轻轻吐出一口气,走进了二楼的心理咨询室。
    这个房间不大,临巷,眺望能看到前排房屋外一排梧桐树,风景很好,也很隐秘。
    朝医生是个看起来年近五十的中年医生,长得很和气,一眼看去很容易叫人心生亲近。
    “是什么让你今天来到这里的呢?”
    喻晗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会儿窗外才说: “家里有辆车在这里停了五个月,保安大叔让我来缴费,我就来了,然后发现了这里。”
    这个回答显然让医生有些意外。
    “这是你发现邮局的原因,但预约我的原因呢?”
    这次喻晗安静得更久了,久得都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缓缓道: “最近,我的胃和心脏总是疼。”
    医生问: “多久了?”
    喻晗说: “胃疼五个月了,心脏疼了大概两个月吧。”
    医生: “有去医院拍过片子吗?”
    喻晗没有直接回答,他低下头,过了会儿才抬起: “手和腿也会时不时地发麻,有时候如果早上起猛了,我的右腿还会失去知觉,直接摔跪在地上。”
    医生示意他继续说。
    喻晗捋起裤腿,将淤青的膝盖展示给医生看: “然后就会像这样。”
    “失去知觉是指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嗯,整条腿都不会痛,怎么掐都没有感觉,也没法走路,轻飘飘的就像它不存在了一样。”
    “一般需要多久缓过来?”
    喻晗回答: “有时候两分钟,有时候要半小时。”
    医生眉头微蹙,想了想道: “你去医院检查过吗,比如神经方面有没有出问题?腿部最近有没有受到什么创伤?”
    “没有。”喻晗缓缓道: “不过我爱人的右腿截肢了。”
    “……”
    看着沉默的医生,喻晗有点像被贺平秋附体了,神经质地穷追不舍道: “您怎么不问我爱人怎么了?”
    “……你爱人怎么了?”
    “他七年前出了车祸不得已才截肢,每天晚上都觉得截掉的那部分在疼。”
    “幻肢痛也许会伴随人一辈子。”
    喻晗嗯了声: “不过他最近不用疼了。”
    朝医生: “……为什么?”
    喻晗说: “因为他死了。”
    朝医生呼吸一滞。
    “他死以后,每个月都给我寄一封信,好像就是从楼下寄出的。”喻晗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 “医生,您见过他吗?”
    ————————
    第1章 第六封信
    喻晗自认不算什么幸运儿,不至于随便一个预约就能得到插队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