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回去了。
    奥列格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但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
    这条他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仿似成了一只喜爱捉弄人的怪物,随着他步伐的前进不断向前延伸,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起先,奥列格还能保持冷静,凭着积累的经验在林间摸索出路;但这份冷静很快随着最后一抹赤红没入地平线而溃散如一盘散沙。
    奥列格不知道自已惊慌奔跑间究竟换了几个方向,又跑了多久。
    直到被地面凸起的树根绊倒在地,奥列格才恢复一点理智。
    他捂着火辣辣的胸口,像只濒死的鱼狼狈喘着粗气。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眼前的雪花点渐渐消却才结束。
    也就是在这一刻,奥列格发现天色早已跌进漆黑的夜里,而身边的猎犬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周围安静得让人发疯。
    那一瞬间,奥列格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但大都像闪电一样转瞬即逝,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尤为清晰:
    自已大概就要命丧于此了。
    奥列格近乎平静地接受了这糟糕透顶的结局。
    但命运似乎对戏弄自已的囚徒乐此不疲。
    几乎是在一瞬间,奥列格身前的空气突然如开水滚烫的热汽一般翻滚扭曲,紧接着像是被锋利无比的刀剑竖劈下来似的,无形的空气竟像碎玻璃一样出现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破碎,一片片剥落……最后,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漆黑裂隙出现在眼前。
    裂隙闪着细碎的宛若星辉的微光,就像古老传说中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道,神秘、危险,又该死的令人着迷。
    奥列格瞪大眼睛,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巍巍站起身。
    残存的理智告诫他不要靠近,但不幸的是,整个人中了邪似的不受控制的慢慢向裂隙探去。
    就在奥列格靠近的第一秒,那缝隙瞬间扩大数十倍,像远古生物的巨口,直直向渺小的人类倒压下来。
    再一秒,原地便再没了奥列格的身影,只剩漆黑的裂隙悠悠闪着细碎的光辉,神秘又危险。
    ……
    来时的裂隙不见了,只余没有边界似的黑暗。
    想要离开,只能前进。
    像是有人趴在后背上轻轻朝耳朵吹了一口气。
    奥列格狠狠打了一哆嗦,他不敢去猜想自已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怕自已发疯。
    事实上,在绝对的未知与神秘面前,就算是教令院最权威的智者也会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懵懂又脆弱,变得不堪一击。
    而奥列格就是那个婴儿的存在,他太渺小,又太脆弱了,他能做到的就是迈着缓慢的步子沿着甬道向着不知何处走去。
    安静,极致的安静。
    沿途所见,皆是古老又神圣的景象,一切仿若古神弃置的神殿,又似造物主特意圈出的禁地。
    断裂的石柱无声堆在角落,上面雕刻的古老文字被风化得模糊不清。
    奥列格将上面的字迹一一分辨过去,那凹陷的刻痕像是无声的呐喊,绝望又悲哀;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奥列格猜测这些残垣背后大概是某个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真实故事。
    再往深处些,散落满地的面具透着淡淡不祥的气息,而上面鲜红的纹样将越发妖异;
    最后是空荡的大殿,巨大的冷月像是倾压下来的圆盖,清冷的月辉流泻,缓缓照亮堆叠成山的尸骸。
    月亮的冷眼下,面具上不祥的赤纹愈发妖异,死不瞑目的愚人众土兵垒砌成山,与一旁的纯白身影割裂得仿佛两个世界。
    圣洁与不祥交织的诡异景象太过具有冲击力,混着刺鼻的血腥气挑动着本就紧绷的神经。
    奥列格愣在了当场。
    那抹白色握着身侧的刀柄,微微侧过头回望,而大得吓人的月亮悬于其身后,散出清冷的光辉。
    有一瞬间,奥列格仿佛看到一尊古老的神明缓缓睁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锁定在他身上。
    下一秒,奥列格只听到一阵破空声,紧接着便有什么由温转凉的液体溅了满脸。
    身后有什么东西痛苦呻吟着倒下,可奥列格却没了低头去看的力气。
    肩配愚人众徽记的青年收刀入鞘,发出“咔哒”的轻响,一双眼淡淡转向他,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人类?为什么在深渊里?」
    奥列格手抖如筛糠,下意识想要回答喉咙却干涩得要命,只能“嗬嗬”喘着粗气,活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刻在奥列格眼底的是一双眼睛。
    那清浅的眸色和其身后巨大的月亮一样冷得刺骨。
    ……
    在那之后,奥列格总是觉得自已悬浮在海里,意识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界处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