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挣扎着想起来的时候,奥列格觉得自已床边站满了人。
    那些人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看不清脸,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仿佛他是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只有耳朵堪堪抓住几道声音。
    「……有趣。魔鳞病……原因……禁忌知识……」
    「…须弥的实验样本找来了吗?」
    「……多扔几个人下去……」
    「实验结果不理想……继续……」
    「莫尔现在在哪……」
    「……」
    他的意识逐渐扭曲,模糊,最后又坠进黑暗的祭台里。
    等到再醒来,他发现自已的时间刻轴好像缺失了一段。
    距离上一次清醒已过数年,而自已已经形同槁木,被怪病钉在疗养院的床上。
    惨白的天花板压在头顶。
    儿子守在床边,眼眶发红。
    「老爹…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不在信里跟我说啊?」
    耳边的声音絮絮叨叨了好久。再次昏睡之前,奥列格听到的声音已经有些失真。
    「莫尔说会来看您。」
    「……您会祝福我们吗?」
    ……
    “女皇陛下在上,我真诚地向您道歉。”最后,奥列格近乎卑微地看着莫尔。
    “您并不是普通人,但我的男孩托利亚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抱歉…我无法祝福你们。”
    ……
    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合上。
    “哟!”
    莫尔循着声音回过头,发现方鉴正懒懒斜倚在墙壁上,见他看过去,眼皮弯弯,十分俏皮地挥了挥手。
    而跟在方鉴身后的「散兵」对着他缓慢眨了下眼,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我猜你想问我在这里偷听了多久。”
    方鉴全然没有蹲墙角偷听的自觉,一蹦一跳地来到莫尔跟前,踮起脚两手捏着莫尔脸边的软肉,像揉捏面团一样向两边扯了扯。
    直视着莫尔发懵的眼,方鉴笑了一下,“呀嘞呀嘞~发什么呆啊?猜猜看,我听了多长时间。猜错了我好嘲笑你。”
    第63章 【白桦林遗梦】莫尔是真的喜欢那个人类小子
    【说嘲笑当然是假话。
    因为莫尔在难过。
    虽然他的表情比白纸还要寡淡,但我知道,那只是自我保护的伪装。
    那层伪装坚硬又易碎,围楼一样圈了一整圈。
    而莫尔就蜷缩在这「围楼」正中央,既不想出去,也不想任何人进来。
    我趴在「墙头」,盯着「围楼」里的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办法。
    办法大概就是要我充当「拆墙专家」的角色。
    说实话,这有点超出我的业务范围,毕竟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小说家。
    但犹豫易生是非,我立即扛起并不存在的「锤头」,用最饱满的善意、最真诚的语言开始作业。
    我的拆墙技术大概还不错,莫尔看起来感动极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要质疑小说家的用词。
    在莫尔身上,「快要哭出来」和「面无表情」毫无冲突,甚至可以说二者早已达成了一种微妙又诡异的和谐。
    真是神奇,明明内心难过得就像淋了一场灰色的小雨,委屈得快要死掉了,脸上就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连毫无灵气的般若面具都比莫尔适合当人。
    不过这话还是别让莫尔知道了……
    话说回来,这「拆墙」确实是个消耗脑力的体力活。
    不过幸运的是,我的努力并非毫无成效。
    莫尔后来与我坦诚说了许多话。
    我静静听着,想象着他这些年在这冰雪国度的生活。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莫尔是真的喜欢那个人类小子,或者说……
    是「爱」。
    ————《白桦林遗梦》·七】
    ***
    正午时的阳光将影子压得扁扁的,一如方鉴此时双眼放空眼睛微眯的模样。
    莫尔的声音从方鉴的左耳朵飘进去,又立马平滑顺畅地从右耳朵掉下来。
    阿纳托利什么时候送了莫尔一束向阳花,又拉着莫尔去了哪个地方进行一场浪漫的约会,什么海中的鲸,什么炫目的极光……
    左右都是些浸透了爱情腐臭味的无用话,方鉴只当听了个故事,在大脑随便走了个过场后转眼就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主打的就是一个参与和陪伴。
    但有几句话,方鉴记得尤为清晰。
    「当我第一次睁开眼,我觉得这个世界熟悉又陌生。我好像经历过什么,但什么都不记得。」
    「…我常觉得自已可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似乎我是从混沌而来,终将归于虚无中去。」*
    「但托利亚用七年的时间将我的这份虚无扭转成有形,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似有又无,但却占据掉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