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待我去把我的大汤杓拿出来,再替你撞开舱门,杀出去与同伴共进退。”
他的语气让水蕴霞不由得噗哧笑出声。
她果真瞧见廷少咏取出他的宝贝大汤杓,准备带着她冲锋陷阵。
只是待廷少咏撞开舱板门时,冷冷的海风猛地灌人,方才激烈的叫嚣与不绝钤耳的打斗声已然消失,呼啸的风声在冷然的空气里益发空荡。
“不……不会吧!才多久的时间,怎么人全都不见了?”廷少咏的视线胶着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愣愣地开口。
“你别吓人!”瞧着他的神情,水蕴霞连忙踏出舱门,绕了鬼船半圈后终见众人在顶层围着一名倒地的水鬼盘问着。
“何人指使此次任务?”司空禹低头凝着黑衣人,太阳穴上青筋微微抽动着,脸色则冷冽如万年寒冰。
这次的突击不似一般寇贼挑衅,情况诡谲地让他不得不起疑心。
黑衣人倒卧在地,脖子上虽被大熊的大刀架着,双唇却紧抿不愿透露任何蛛丝马迹。
“会不会是个倭人,不懂中国话?”巫循猜测道。
大熊哪管对方是什么人,见他态度嚣张,一把火也跟着在胸口狂沸。
“既然套不出话,干脆剁碎丢下海去喂鱼,反正咱儿很久没干活了!”他凶神恶煞地说。豆大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无情。说完还煞有其事地抚了抚闪亮的大刀,发出啧啧的气音。
黑衣人闻言,许是被大熊凶狠变态的模样给唬住,连忙迭声开口。“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
数十来只眼瞪着他,等着他说出真相。
“我们是听从苍海二鬼的计画分两方进行,先占鬼岩芦岛再夺啸夜鬼船、后灭司空家族……事成后可占据整个东海,成为海上霸王。”黑衣人为求保命,将上头指示的计画全盘托出。
苍海二鬼?司空禹闻言,铁青着脸感到一阵气血翻腾。他听闻过二人的名号,听说是近来新窜起的海上恶贼,手段残暴、武功高强,是朝廷下令缉拿的海上要犯之一。
该是“鬼岩芦岛”地处优势、“啸夜鬼船”名声响亮,因此惹上祸端。
而苍海二鬼开出整个东海的抢掠权,果真很诱人。莫怪这一批黑衣水鬼前仆后继,受了蛊惑上鬼船实行任务。
只要解决司空家后人,那日后态意掠夺、打劫海上商船的权利可真百无禁忌。
他握紧双拳,沉声问起爷爷的状况。“那岛主司空霸呢?”
“目前被囚在沙洲的水牢。”
“该死!”沙洲水牢?一个老人家能承受鬼岩芦岛沙洲冷热交替的天气吗?
“丢下海。”司空禹凛眉,神情僵冷,过分平静的语调里透着绝然的残酷。
“混蛋!我全都招了,放了我!”黑衣人不平地大吼,发出挣扎的抗议。
大熊挑高浓眉,冷冷道:“你有第二条路可走。”他扬了扬手中的大刀,意图明确。
黑衣人见情势不利,面色忽青忽白地使出卑劣的手段。他单臂霍扬,从袖口发出最后一把毒针。
毒针迅疾地往司空禹的背部击去,法罗朗见状,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以肉身挡住了那几针。
毒针穿衣透肤,顺着血液直攻心脉,法罗朗高大的身躯倏地倒地。
“朗叔!”巫循赶紧趋向前,迅速封住法罗朗几个大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内心蔓延。
事情来的太突然,司空禹神情狂乱地跷住黑衣人的衣领。“拿出解药!”
黑衣人森冷一笑。“哪来的解药,中了蝎蛊针毒,华陀再世也药石罔效。”
“混蛋!”司空禹气聚掌心,下手如闪电迅疾,一掌取了黑衣人的性命。
水蕴霞打了个寒颤,连忙欺近。“巫循你要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巫循面色凝重,颓然地摇摇头。“就如那恶贼所言,中了蝎蛊针毒,就算华陀再世也药石罔效。”
“老巫!咱儿不信,你是顶尖的神医、解蛊高手中的高手,所有病症都能迎刀而解,这怎么可能难得倒你!”
“蝎蛊针毒就和金蚕蛊的道理一样,淬在针头的是毒中之王……”巫循一思及此竟也哽咽地无法言语。
“无妨……就这么去了也无妨……”法罗朗躺在甲板上,意识渐趋混沌,也不知将他们的对话听入几分。
隐隐的刺痛让他分不清楚痛楚的源头,益发微弱的气息控制不了地任魂魄在虚无缥缈的地带中游荡。
他知道所有感觉将飘离身体远去。
“孩子……孩子……”法罗朗连唤数声,强撑着涣散的意识。
司空禹蹲下身,阴郁地握住他的手。“朗叔,别说话……老巫会有办法、你撑着点……老巫会有办法的!”
这些年来,法罗朗就像他的爹,从他八岁开始,两人便再也没分开过,他们甚至比亲爷爷、亲外公还亲。
他看着法罗朗脸上明显的风霜、渐白的鬓与嘴角深刻的纹路,感觉心脏已不胜负荷地被压迫得疼痛不堪。
“别难过……”强忍着极大的痛苦,法罗朗扬起骄傲的笑容。“能把你平安拉拔大……你娘泉下有知……自该暝目……”
往事历历,法罗朗的思绪回到当初他与公主初航到海上冒险的过去。那一幕一幕、点点滴滴在眼前晾过。
司空禹的心口突地紧缩,眼眶中的热泪再也抑不住地滑落。“朗叔!”
当爹娘面对外公的前一晚,他就被托付给朗叔。他也知道朗叔至今仍未娶妻的原因,就是为了守着当初立下的承诺。
法罗朗手臂上泛黑的状况缓缓往上蔓延,唇角开始冒出鲜血。
司空禹长指微颤地解下披风为他拭嘴,谁知道唇角的鲜血怎么也抹不尽,反而浸湿了披风下摆。
他眸光含泪,仰头打量天际,紧握的拳头沼节分明,禁锢着心中的痛楚。
“霞姑娘、霞姑娘……”法罗朗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采,虚弱的唤着。
“朗叔,我在。”她喉咙紧缩、双肩颤抖,努力让嘶哑嗓音持平,法罗朗深邃的面容在盈泪的美眸中模糊难辨。
“把……头……头低下……”
水蕴霞恒言,身子柔顺地倾向前,附耳在他的唇边。
“我把阿禹……交给你……”
“不!朗叔……”水蕴霞的眼泪扑簌簌地像是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在法罗朗的衣上,拓了一片湿意。
“阿禹那孩子……会真心待你……有你陪着他……我就放心了……”
“朗叔,不要……”水蕴霞倚在他宽阔的胸膛拼命摇头,泪早已不受控制地疯狂坠落。
以着最后的力量,法罗朗固执地让两个孩子的手相贴,虚弱的语调似变调的弦音。“我知道只有你……答应我……孩子……答应我……”
“我答应您。”司空禹紧紧拙住水蕴霞的柔荑,沉痛地闭上眼。
法罗朗了却心愿,整个人抽搐了几下,气力在瞬间消失殆尽。
“跟……蓝……琉说……我……对不起她……”法罗朗吐出最后一句话,脑袋一偏,沉沉地合上眼。
司空禹的脸色,霎时褪成死命的灰白。
“朗叔!”
众人悲恸的呼喊随着他的断气,在冷冷海风中回荡着。
海风吹得狂肆张扬,杵在桅杆顶端的燕鸥发出尖锐的叫声。
萧索的天色、悠荡的大海,属于法罗朗的一切在此刻停摆……所有关于他的,载浮裁沉暖暖遁嗅而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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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天有灵,风向在数日后转变,劲风驱动着鬼船,全速南行返回鬼岩芦岛援救岛主司空霸。
这一段期间,火长的职位暂由另一名跟着法罗朗许久的资深船员替代。
鬼船上的气氛却似严寒酷冬,陷入空前的愁云惨雾当中。
情绪沉滞了好些天,水蕴霞一瞧见大熊便问。“没见到你们头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