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吉他
整個十二月, 方書漫都很忙碌。
忙碌到三十一天一天沒歇，還三天兩頭就加班。
距離他們那晚約定的她四個月增重四斤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月，方書漫非但一斤沒長, 還因為工作太累掉了兩斤。
現在只有八十四斤了。
席慎澤為此很着急上火, 只要有空就在家研究美食, 變着花樣地給她做好吃的。
方書漫每次都吃很多，但就是不長肉。
本來他們還和趙樂茵兩口子約好元旦去趙家吃飯的，席慎澤現在覺得, 照方書漫這個工作強度，很可能去不成。
元旦當天，方書漫還要去上班。
早上吃過飯，席慎澤開車把她送去殡儀館。
在路上的時候，兩個人還商量了一下去趙老師家裏的事情。
方書漫說她看看今天忙不忙, 如果可以的話她就請假早回來幾個小時。
席慎澤點頭應：“好, 那你到時候告訴我, 我過去接你。”
把方書漫送到殡儀館門口, 席慎澤就掉頭回了家。
他整個上午都在家裏打掃衛生。
床單被套還有枕套全換下來清洗，家裏的掃地機器人滿屋子跑, 席慎澤自己換好床上四件套, 在床邊坐了會兒, 就起身去書房整理書架了。
把書房收拾好，他又去了次卧。
次卧有一面鑲在衣櫃側面的鏡子。
一推開門，左手邊就是。
席慎澤把鏡子擦了一遍，又去陽臺那邊打掃清潔了一番。
等把家裏打掃幹淨, 席慎澤又去了次卧一趟。
他打開櫥櫃, 從裏面拿出吉他琴盒。
在将琴盒擦拭幹淨後，席慎澤才打開琴盒。
他的吉他就放在裏面。
席慎澤把這把好幾年沒用過吉他抱出來, 閑來無事的他開始搗鼓起吉他來。
用幹燥柔軟的布擦拭琴弦，用護理油擦拭指板，将之前調松的琴弦再旋緊……
折騰了好久，席慎澤才試着彈奏吉他。
方書漫推開家門的時候，席慎澤正在試着彈當年他給方書漫彈過的第一首曲子，《滿滿》。
他聽到門響，扭臉看向玄關，很意外地盯着突然出現的方書漫，難得愣了下。
下一秒，席慎澤才放下吉他起身。
他邊朝方書漫走去邊問：“不是說好我去接你，怎麽都沒告訴我？”
方書漫笑答：“請了假就直接回來了，你過去接的話打個折返，而且今天過節，路上堵的要命，到家還不知道要幾點。”
說完，她眉眼彎彎地問：“你把吉他拿出來啦？”
席慎澤“嗯”了聲，“正在重新熟悉。”
“吃飯了嗎？”他關切地問。
方書漫如實回答：“還沒。”
“想吃什麽？”席慎澤伸手把方書漫擁進懷裏，溫聲道：“我給你做。”
“都可以，我不挑。”方書漫偏頭靠在他胸膛，乖乖道。
随即，她輕輕嘆氣，說：“我要去洗個澡。”
“好。”席慎澤囑咐她：“你現在還在例假期，快速沖洗下打個沐浴露就好了，別太久。”
她笑，點頭應：“嗯，知道的。”
等方書漫沖完澡又把頭發吹幹再出來，席慎澤剛好做完火腿蛋包飯。
鋪在炒飯上面的雞蛋上淋了一層番茄醬。
兩個人一起吃了午飯，而後方書漫就開始整理之前拍的拍立得照片。
她還特意在網上買了亞克力磁吸相框。
方書漫把她和席慎澤的合照一一放進相框，随即拿着這些相片去了廚房。
她站在冰箱前，把這些放了照片的磁吸相框貼到了冰箱上。
擺弄好後，方書漫要用手機将冰箱門上的盛況拍了下來。
“慎哥，”方書漫小跑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席慎澤面前，舉起手機給他看：“你看！”
席慎澤接過她的手機，将照片放大，仔細看了看每一張拍立得照片。
欣賞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好少。”
方書漫莞爾道：“會來越多的呀！”
“我去拿拍立得，”她很開心地揚聲說：“我要把你彈吉他的樣子拍下來。”
接下來一個多小時，席慎澤熟悉吉他，方書漫就窩在客廳窗邊的半月沙發裏玩拍立得。
聽到熟悉的歌曲的旋律，她也會跟着哼唱出聲。
冬日午後的閑暇時光，夫妻倆過得很是惬意。
直到席慎澤又一次彈奏起《滿滿》這首歌，方書漫忽而擡起頭，目光詫異地看向他。
他正笑望着她。
本來只單純彈吉他的席慎澤終于開口唱了歌，“但你不用着急，我會找到你……”[标注1]
他引導着她，鼓勵她和剛才一樣繼續跟着他彈奏出來的旋律輕唱。
須臾，到了副歌部分，方書漫才輕啓唇，跟上他的節奏，緩緩唱出聲：“有時不安滿滿，因為愛情滿滿……我知道我為誰存在……我的生命因為你滿滿。”[标注2]
唱這首歌的時候，方書漫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高二那年的暑假。
那年七夕臨近八月底。
當天，方書漫和往常一樣去倪倪家找倪倪寫假期作業。
下午三點多，蟬鳴聒噪。
爺爺不在t家，只有他們三個人。
倪欣雲寫完一張試卷後起身去冰箱拿雪糕，結果發現家裏沒雪糕了。
她便拿了手機戴上棒球帽要出門，跟席慎澤和方書漫說：“哥，漫漫，我去附近的批發市場買些雪糕回來。”
倪欣雲走後，家裏就剩他倆。
方書漫繼續做題，席慎澤就坐在旁邊看她寫完的試卷，順便幫她批閱一下。
過了會兒，席慎澤才發現方書漫竟然在開小差。
她在草稿紙上畫了他低頭批閱她試卷的素描。
席慎澤拿過這張草稿紙，方書漫頓時慌亂起來。
她以為他要批評她不專心，結果他只是很驚喜地誇她畫的很好看。
“可以送給我嗎？”席慎澤問出這句話時，方書漫愣住了。
她受寵若驚之餘又覺得這樣随手畫在草稿紙上的潦草素描，不值得被他青睐。
羞恥感襲來，她搖頭，想說不，想說以後等她練好畫技再給他畫更好的，但不等她說話，會錯意的席慎澤就遺憾地問道：“不能送給我嗎？”
方書漫聽不得他這種語氣。
這種求而不得的失落語氣，會讓她心甘情願雙手奉上她擁有的一切。
她剛要說既然他喜歡就盡管拿去，只是聲音還未發出，她的嘴巴就忽而被他啄了一下。
方書漫呆住了。
這當然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但她還是很悸動，心髒登時狂跳不已。
她怔怔地望着他，在他又一次靠過來時，她緊張地閉上了眸子，就連呼吸暫停，只有心還在撲通亂跳。
在被他吻的時候，方書漫聽到席慎澤低低的央求，好像在撒嬌，盡管話語含混，但足夠她聽清楚。
他說：“把它送給我吧，書書，好不好？”
方書漫魂魄皆失，只會聽話地應：“好。”
給你。
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席慎澤終于滿足，他抱住她，好心情地笑，溫柔地說：“不白要你的，你想要什麽？給我一個還禮的機會。”
方書漫根本沒想過向他讨要東西，從一開始就沒有。
可他總送她東西，給她添置各種她需要的、實用的物品。
他送她的夠多了。
方書漫認真想了會兒，才輕喃着問：“能給我彈吉他聽嗎？”
席慎澤完全沒想到她只是想讓他彈吉他，失笑嘆氣，“就要這個嗎？”
她特別認真地點頭，“嗯。”
他牽着她的手起身，說：“跟我來。”
方書漫跟着席慎澤去了他的卧室。
吉他就在牆上挂着。
他是去年高考完後才開始學的。
雖然才接觸吉他一年，但席慎澤在這方面有天賦，現在已經完全上手了。
“最近新學了一首歌，”席慎澤說：“一直沒讓你知道，本來是想過幾個月再彈給你聽的，但現在也不錯。”
他抱着吉他立在窗邊，姿态随性地背靠着窗臺，方書漫就站在他旁邊，和她面朝的方向相反。
但她在他彈唱的時候，全程都扭臉仰望着他。
外面的知了藏在某個枝繁葉茂的樹中，不知疲倦地嘶叫着。
而室內，方書漫耳邊流淌的只有席慎澤清朗低緩的歌聲和他用手指彈出來的吉他旋律。
她安靜而專注地聽完了他彈唱的這首歌。
像聽完了一場他對她的盛大告白。
當最後一個音律也消失在空氣中時，方書漫突然湊上前，踮起腳揚起下巴，吻在了下颌上。
因為她踮了腳也只能夠到那兒。
……
和席慎澤一起唱完這首歌，方書漫靠在沙發裏笑起來，說：“慎哥你還記得吧，那年我用一張草稿紙換來你給我彈唱這首歌。”
席慎澤怎麽會不記得。
他放下吉他走過來，單膝跪地蹲在沙發旁邊。
本來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的方書漫坐起來，完全不用他說，她就傾身靠近，輕捧住他的臉，低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和當年一樣，又不完全一樣。
.
當晚，方書漫和席慎澤去了趙玉明家裏。
兩個人特意提早出了門，因為要順路去商場買禮品。
盡管如此，他們到趙玉明家裏的時候，也已經晚上七點了。
趙樂茵過來開的門。
她一見到席慎澤和方書漫就笑着問：“堵路上了吧？”
席慎澤回：“堵死了，我倆四點就出門了。”
方書漫淺笑着同趙樂茵打招呼：“樂茵姐。”
趙樂茵莞爾打趣：“怎麽辦，我回個‘嫂子’？”
席慎澤說她：“別逗我老婆。”
“哎呦呦，”趙樂茵揶揄：“看給你寶貝的。”
說完又很随和地告訴方書漫：“不用叫我姐，叫樂茵就好。”
方書漫淺笑着應：“好。”
在廚房幫忙的林湛走出來，席慎澤給方書漫介紹：“趙樂茵的老公，也是我大學班長，林湛，現在是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法醫。”
随即又告訴林湛：“我老婆，方書漫。”
方書漫終于認識了林湛是誰。
她笑着打招呼：“你好。”
林湛也很随和道：“你好，久仰大名。”
方書漫微微愣了下。
林湛嘴角輕勾着解釋：“大學的時候就知道老席的女朋友是個叫方書漫的小姑娘。”
“其實我見過你，有個周六你來沈醫大陪老席上課了。”
方書漫訝異，她沒想到林湛打那個時候就認識她了。
她當時只呆在席慎澤身邊了，滿眼都是他，根本不會去注意他班上的其他人。
但對席慎澤的同學們來說，方書漫是引人注目的，因為她出現在了席慎澤身邊，因為她的身份是席慎澤的女朋友。
所以她能被他的同學記住，一點都不奇怪。
後來趙樂茵的母親從廚房出來，方書漫乖乖地随着席慎澤叫了對方一聲“師母”。
“老師呢？”席慎澤問。
趙樂茵回他：“忙去了，還在回家的路上。”
“先坐先坐，”趙樂茵的母親笑吟吟道：“你老師一會兒就到家，等他回來咱們直接開飯。”
等趙玉明的時候，林湛問席慎澤：“那人後來沒再找你吧？”
席慎澤點了下頭，“消停了。”
“哪個人？”方書漫忍不住問：“是找到家裏去的那個人嗎？”
“啊對，”趙樂茵說：“我聽湛哥說有個委托人不滿意鑒定結果，都找到你們家去了？還被書漫撞了個正着？”
方書漫點頭應：“嗯。”
“好吓人啊，怎麽能堵家門口。”趙樂茵蹙眉道：“後來報警了嗎？”
席慎澤回：“我找了負責這個案子的沈隊長，沈隊長把他叫去公安局談了話，後來就沒再來騷擾過了。”
趙樂茵嘆了口氣，“湛哥在公安局，有警察這身制服震懾，就還好些，你在鑒定機構，免不了要被纏被堵，以後還是要萬加小心，保護好自身安全。”
方書漫在旁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再點頭。
一副不能再贊同的表情。
席慎澤被方書漫的可愛逗笑，他伸手握住她的，回了句：“知道了。”
在趙玉明家吃過晚飯後，席慎澤帶方書漫回家。
當席慎澤開車駛上津海大橋的這個剎那，前方的夜空中突然炸開了無比絢爛的煙花。
方書漫驚詫地睜大眼，為此刻特別像偶像劇才會出現的橋段。
她甚至忘記了用手機錄視頻，只和席慎澤一起親眼欣賞着眼前的美景。
“慎哥，你要是小說或者電視劇的男主，這煙花一定會是你安排的。”方書漫一本正經道。
席慎澤好笑地回：“可惜了，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強大的主角光環。”
下一秒，他倆堵在了橋上。
一堵就是半個小時。
煙花都放完了，車還在原地紋絲不動。
方書漫和席慎澤一點都不暴躁着急，情緒十分穩定。
甚至還很好心情地跟着車載音樂哼歌消磨着時間。
回家的路沒有比去老師家裏的時候好多少，等他們到小區附近時，時間已經接近零點了。
方書漫無奈地嘆氣，開玩笑說：“去三個小時，回來三個小時，今天淨在路上堵了。”
“诶！”她忽然很貼近車窗往外看，語氣雀躍道：“有賣仙女棒的！”
席慎澤聽聞，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右前方，确實有個賣仙女棒的小攤，不過老板正在收攤。
他緩緩将車臨時停靠在了路邊。
方書漫扭臉看向解開安全帶要下車的席慎澤，說：“慎哥，他在收攤了。”
“沒關系，”席慎澤溫聲道：“我去問問。”
不一會兒，他就拿着一把仙女棒走了回來。
買到了。
方書漫特別高興。
到了小區門口，席慎t澤又去了趟711便利店，買打火機。
這個時間點，也只有小區門口的711還在營業。
等席慎澤開車到單元樓下，方書漫在他把車倒進車庫之前，已經迫不及待地先下車，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根仙女棒。
席慎澤将車停進車庫。
他從車庫出來後，用遙控鑰匙落下自動的卷簾門。
“慎哥，”方書漫眼睛亮亮地說：“你回家拿一下拍立得吧！”
“快點快點！”她忍不住用身體去推搡他，催促他趕緊上樓。
席慎澤無奈，又拿她沒辦法，只好大步流星地進了單元樓，去家裏幫她取拍立得。
不多時，席慎澤拿着拍立得回來，正巧方書漫剛點着兩根仙女棒。
她一見到他就開心地揮舞起手中的仙女棒，沖他笑得明媚燦爛。
席慎澤用拍立得拍下了她玩仙女棒的可愛模樣。
昏暗的背景中，她的臉被仙女棒的火光映亮，柔和又漂亮。
後來，席慎澤拿過打火機，一次又一次地幫方書漫點燃仙女棒。
她不斷地晃着仙女棒，繞着他轉圈小跑，他就笑望着她，看她活潑鬧騰。
一把仙女棒玩完，方書漫意猶未盡。
也是這時，她才想起忘記在仙女棒燃燒的時候許新年願望。
“忘記許願了……”方書漫頓時懊惱自己貪玩。
席慎澤沉吟了片刻，從兜裏掏出打火機。
他摁下打火裝置，打火機的噴嘴處瞬間躍出一簇火苗，在冷空氣中跳躍搖曳。
席慎澤怕這簇火苗會被寒風吹滅，擡起另一只手擋風。
“現在許。”席慎澤嘴角噙笑說。
方書漫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就笑開。
她雙手在胸前交叉相握，閉上眼睛開始默默許願。
幾秒鐘後，方書漫睜開眸子，一口氣将打火機的火苗吹滅。
同一時間，席慎澤松開了一直摁着打火按鈕的大拇指。
就算她吹不滅，他也會讓這簇火苗在該滅掉的時候熄滅的。
方書漫滿足了。
她鑽進席慎澤的懷裏，抱緊了他的腰身，話語溫軟道：“慎哥，元旦快樂。”
席慎澤低了頭吻在她的發頂，聲音低緩溫柔地回：“元旦快樂。”
“許了什麽願？”他問。
方書漫擡起頭來望着他笑，卻說：“不能說的。”
“那，許了幾個願望？”他低嘆，“這總能透露吧？”
方書漫乖乖答：“就一個。”
她唯一的願望，是席慎澤平安。
該擁有的她都有了。
現在的方書漫別無所求，只希望她的席慎澤能一直、一直平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