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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風起
    遠在天邊的嘉定捕頭梁執生驟然入京,是因為在那日換班後接到了哥舒骨誓的密令。
    狼王殿下進京,入北境的關隘還是梁執生打通的,說是京城有人相邀,剩下的路不必梁執生再管了,而遠在嘉定的梁捕頭沒等到接哥舒骨誓低調出境,反而先接到了他的親筆密信,梁執生被上面的字眼看得如墜冰窖,明明開春後天氣漸暖,卻依然感受到了刺骨寒涼。
    “安排一人速速入長安,計劃有變,風從定北出。”
    風從定北出。
    梁執生不知原來的計劃是什麽,但他卻當即明白了,不管先前,總之最新消息是長安城有人同哥舒骨誓達成了某種協議,要從定北王身上開刀。
    天子腳下,哥舒骨誓嚣張至此,同他達成協議的那個人勢必也不是善茬,梁執生心裏惴惴不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走這一趟,于是他向溫知遞交了告假的文書,只說是有個遠方親戚要去長安城探一探,日夜兼程地來了。
    哥舒骨誓藏身的地方很隐蔽,梁執生為了以防萬一,特意等着入夜後才去找他,狼王殿下心思深沉,對梁執生從來都是從上對下的調令,多一句話廢話沒有,也不會将底牌攤給梁執生看。
    因此,梁執生雖然并不知道他來京城是誰為他周轉了一切,但瞧着哥舒骨誓落腳之處,就可以猜想到這人的地位絕對不低。這地方是間老房子,應該曾是顯赫人家的住所,只是人去樓空,無人問津,但裏面已經打點得很是舒适,纖塵不染,甚至還能給狼王殿下備上兩杯薄酒,供他小酌。
    梁執生擡高鬥笠,推門走了進去。
    哥舒骨誓翹着腳給自己倒酒,見來人是梁執生時并不意外,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親自走這一趟,開門見山道:“你那徒弟,到底是怎麽撿的?”
    梁執生悚然一驚,立刻鎮定道:“不是王上您當時審霍塵發現他身份沒有問題,又發現了他與岳玄林、何呂的血海深仇,所以打算借他的刀殺了岳玄林,才把他交給我的……嗎?”
    哥舒骨誓不說話,只是探究地看着他。
    梁執生活了三十多年,饒是抓捕了那麽多逃犯與惡徒,卻也從未面對過如此兇狠的目光。
    半晌,哥舒骨誓才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真的沒有騙我。”
    “卑職不敢。”梁執生試探着開口,“王上,可是發現什麽不妥了嗎?”
    “霍塵待在長安城已經夠久了,卻遲遲不對岳玄林動手,究竟是他優柔寡斷,還是出了什麽問題?我更傾向于後者,畢竟優柔寡斷四個字和那小子搭不上邊,他砍我胳膊的時候可絲毫不手軟。”哥舒骨誓冷哼道,“所以,或許是你那好徒弟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
    梁執生無言以對,生怕哥舒骨誓一根筋沒搭對開始耍酒瘋,于是沉默下來。
    “得了,別垂着個苦瓜臉,既然你說不知道,那麽其餘事你自不必管,本王自有決斷。”哥舒骨誓收斂了窮兇極惡的表情,敲了敲桌子,“你既然來了,想必是明白了我密令中的言外之意,因此,有些事,我需要你去做。”
    “本王身份敏感,不方便在長安城中抛頭露面,這裏面有詳細的、周密的計劃,梁執生,你向來是個聰明人,看完後自然知道要怎麽做。”哥舒骨誓二指夾着一張薄薄的字條,陰沉的目光在燭火下銳利非常,“長安城裏,各方勢力斡旋,你死我活,縱橫捭阖,你小心着些自己的身份。”
    “是。”
    梁執生剛伸出手,哥舒骨誓卻又擡了胳膊。
    “你的好徒弟也在長安城,但本王現在不相信他,所以,你最好不要把你來了的事情告訴他。”哥舒骨誓冷冷道,“我雖然不方便出面,但我有很多種方法來看着你,如果讓我看到你和霍塵,甚至是顧淮說話、見面……”
    他頓了頓,倏然笑了:“顧瘋子應該不知道你與我,還有霍塵與你與我之間的關系吧。”
    梁執生眼睫一抖:“王上……”
    “自己好自為之,我在暗你在明,你永遠都不知道我在哪裏看着你的。”哥舒骨誓将字條放到他的掌心,推着他的五指合攏,“如果我發現你也有什麽花招要耍,本王不介意用各種方法告訴顧瘋子,霍塵、你和本王之間的關系。”
    “不用說你,且說顧瘋子和霍塵之間,他現在應該挺信任霍塵的吧?”
    薄薄的一張紙像是一把利刃,割在掌心是鮮血淋漓的痛。
    “你可真別覺得他們之間全無嫌隙,這件事情我清楚,你清楚,霍塵也清楚,可顧淮并不清楚。”哥舒骨誓拇指和食指快速搓動,臉上的笑意嚣張至極,“我其實很期待看見這件事,砰,炸開花,是什麽樣子的。反正有人現在想要你那小徒弟的命,我琢磨着,顧淮親自動手的話,所有人都會很滿意的吧。”
    *
    顧長思和霍塵次日方歸,明明花朝節時還是萬裏晴空,第二天天氣就翻了個臉,陰雲密布,壓在長安城上,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
    霍塵一馬當先,用手在眉骨處遮了遮:“這春季的天是多變啊,只怕過一會兒就要下雨了。”
    “下雨也好啊,昨天晚上霍哥不是還跟我們吹,說曾經在北境想要雨中給王爺耍一套槍法,結果沒成行嗎?”裴青拉着自己和秋長若的缰繩,晃晃悠悠地打趣,“可盼着見霍哥再展英姿呢。”
    昨晚大家都玩得很盡興,說說笑笑間,什麽王爺、指揮使、院判、侍郎、佥事的身份都抛到了腦後,大家年紀相仿,話題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興之所至,封長念還和霍塵起身淺淺比試了一場。
    封長念善用劍,他的劍術師承大魏第一劍客,招招式式舞得漂亮,如雲中之鶴,翩然潇灑,霍塵那柄如故槍也終于可以拿出來練練手,身姿如游龍般游弋自如,看得裴青躍躍欲試,最後提着自己的長劍也上了場。
    顧長思沒去,就在臺下慢悠悠地喝酒,看着他們笑。
    秋長若阻止了他:“看你半天了,喝多少杯了?”
    “今夜難得開心,少喝點兒沒事的。”喝了酒後的顧長思眼睛比以往還要明亮,“真的,姐,放心吧。”
    秋長若怒其不争地戳了戳他:“拿你沒辦法。對了,長記怎麽沒來?”
    顧長思略略沉吟一下:“他最近……大理寺裏有案子要查。”
    “我看他忙好幾天了,這麽辛苦,是有什麽大案子嗎?”
    顧長思欲蓋彌彰地喝了口酒。
    他日前有一次偶遇到了匆匆忙忙的苑長記,不過也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神色有些憔悴,怕是崔千雀的事有了些眉目。
    苑長記是苑平的獨苗,從小到大二十三年順風順水,一點苦都沒有受過,是以縱然進了大理寺看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可那顆心依舊是灼熱的、欣喜的、年輕的。
    苑平把他保護得很好,玄門之中他又年紀最小,無論是當年的霍長庭,還是如今的顧長思、封長念、秋長若都對他有求必應,到哪裏都是被寵着的。
    這還是第一次,意氣風發的苑少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顧長思想到這件事就心頭發澀,只能化成一道嘆息。
    他轉移話題:“對了,這幾日,我聽霍塵說也找過你幾次,施針、吃藥,都試了,消解蠱毒還是沒有太好的效果嗎?”
    “沒有,”秋長若抿了口酒,“我在努力,只是南疆蠱毒玄之又玄,門道太多,否則也不會窮盡幾代玄門之力,依舊只有個入門的頭緒。不過……”
    顧長思望着她:“不過什麽?”
    秋長若躊躇了一下:“我其實煉出了一枚藥,但藥性猛烈,不敢輕易給霍大人用,甚至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能夠消散浮生蠱的毒性,剩下的五成……他必死無疑。”
    顧長思捏着的酒杯晃了晃。
    “所以我覺得……還是算了吧。”
    “嗯。”顧長思望向他矯健的身姿,出神道,“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他還在我身邊,在我們身邊,就很好了。”
    秋長若愛憐地摸了下他的頭發。
    她漫無邊際的回憶被霍塵的輕嗤聲喚回,下意識擡手就抽在了裴青背上。
    裴青“哎喲”了一嗓子:“阿辭你怎麽打我。”
    “讓你胡說八道,霍哥不是講了嗎?當時都鬧出多大笑話了,你就成心讓人下不來臺是不是?”
    “開玩笑而已啊!霍哥你別生氣啊——”
    不是多大事,霍塵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還是順坡下驢,立刻敲了裴青一頓聚仙樓的飯,才心滿意足地晃慢下來,往封長念身邊去了。
    封長念乜他一眼:“你不去親近你家小王爺,跑我這兒來幹什麽啊?”
    “這不是有事想問,昨夜人多眼雜的不方便。”霍塵和他齊頭并進,“你之前跟我說來京郊圍場你或許能看出一二,如何,看出來什麽了?”
    封長念瞟了一眼打馬在前的顧長思。
    他後背依舊是直立的,整個人都往霍塵那邊傾了傾:“踏雪。動物認人,這些年除了大師兄以外,誰騎它都會被掀下來,就連之前陛下想試試,剛近踏雪的身就被那烈馬尥了蹶子,沒有人能降服,你是第一個。”
    霍塵抿了抿唇,沒有吱聲。
    封長念見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麽,別告訴我你被掀下來了?我看你進來時,踏雪那模樣活像是八百年沒吃過飯後見到一盆鮮嫩的草。”
    “你才是草。”霍塵笑罵他一句,“被掀下來倒沒有,它的确挺親近我,不過我也确實沒怎麽騎它。”
    “沒怎麽騎?”封長念轉念想到他與顧長思一路黏在一塊兒,還有什麽不懂的,無語地一勒缰繩,策馬跑到顧長思身邊緩下來,“王爺,師兄,求你個事兒。”
    顧長思偏過頭來:“怎麽?”
    “你讓你家霍塵收斂點兒吧,真的,我看他都快成開了屏的孔雀了,再這樣下去,百獸園的孔雀閣真的缺個他。”
    顧長思:“……”
    一路說說笑笑回到了長安,幾個人交了私傳進城,甫一進來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在門口搭着的涼棚下坐着,仿佛是在等什麽人。
    封長念先開了口:“何尚書。”
    是禮部尚書何呂,畢竟是封長念的直隸長官,他率先出言方顯尊重,顧長思也看見了,馬蹄漸漸停了下來。
    “何尚書。”
    “定北王殿下。”何呂趕忙站起來行了個大禮,“下官叩見定北王殿下。”
    “不必了,我們幾個就是花朝節出來踏青,不是什麽公事,也不是什麽隆重場合,何大人太客氣了。”
    何呂來估摸着是來等封長念的,怕是禮部有私事,他們幾個不好旁聽,這就打個招呼要離開。
    “王爺。”何呂攔了顧長思一下,目光游離地從他身後的霍塵身上拂過,心虛感更重了,“王爺,下官是想跟王爺道個歉。”
    “道歉?”顧長思訝異道,“道什麽歉?”
    “之前葛雲那個逆賊誣陷王爺,模仿王爺的筆跡,是下官有眼無珠,錯把那逆賊模仿的字跡當成王爺親筆,還險些害王爺锒铛入獄,若非王爺聰慧過人,及時洗刷冤情,此事豈非是下官的過錯。”何呂深深再跪再拜,“下官心中一直不過去這道坎兒,是以在此等候王爺,請求王爺的原諒與責罰。”
    原來是這事兒。
    顧長思把玩着手裏的短鞭:“本王還當是什麽,何大人起來吧,葛雲那字跡模仿得是很像,沒看出來也不是何大人的問題,本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王爺不計較,是王爺寬宏大量,下官當真心底有愧。”
    顧長思突然道:“何大人,你的歉意我心領了,我也的确沒怪你,但你跟我說話,跪的時候也是跟我道歉,可你目光一直瞟霍指揮使是怎麽回事兒?怎麽,莫非你也有對不起要跟他講?”
    霍塵臉上一絲笑模樣都看不見了,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個跪倒在地的身軀,似乎恨不得從他身上剜出兩個洞來。
    他或許不是真正的霍塵,但他到底還是在唯一存在的記憶裏做了五年的“霍塵”,眼前的這個人是他殺父弑母的仇人,五年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才能見到這個人,才能啖其血肉,為父母報仇雪恨。
    “下官……不曾見過霍指揮使。”何呂顫顫巍巍地擡頭,和高頭大馬上的霍塵對視,“但是下官之前在陛下遇刺案中看過霍指揮使的身份戶籍,是個渭陽城的黑戶,而當年正是臣在渭陽城做知府的時候……”
    霍塵聲音驟冷:“你想說什麽?”
    “臣想請問霍指揮使。”何呂定定地瞧着他,“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一些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