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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何呂
    霍塵剛站起身走了一步,顧長思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從他回頭的角度看不到顧長思的表情,只有一張薄唇抿得緊緊的,幾乎都沒了血色。
    霍塵僵在那裏:“……阿淮。”
    “科考舞弊,乃是國之大忌,數千萬名學子寒窗苦讀十年的清白和仕途在前,你說你知道隐情。”顧長思擡起頭,“你知道什麽隐情?”
    手腕上的力道漸漸大起來,顧長思捏着他,像是攥着他的心髒。
    “現在禮部上下都撇不清,到底何呂收了多少賄賂,怎麽頂替的,又是如何頂替的,千千萬萬種說道,一個走不對就是死。霍塵,你剛從大牢裏被撈出來,迫不及待地往回鑽,我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霍塵猛地攥起拳。
    “你早知道何呂當年幹過什麽,是不是?”顧長思那雙眼極其明亮,“所以你根本就不詫異,所以你在聽見我說他承認了受賄之事時會沉默,可你怎麽知道的?你又怎麽會知道的?昭興四年,那年你才十二歲。十二歲、科考、黑戶……”
    “阿淮!”霍塵猝然出言與他對視,試圖打斷他的思緒,可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他才發現顧長思的眼睛如霜雪般透徹,他根本就沒有去思考,他甚至都不想自己去想,仿佛自己去想就是在懷疑霍塵,他在等着霍塵自己說。
    霍塵艱澀地對視着他的眼睛:“我現在還不能……”
    驀地,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松開了。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霍塵猛地轉身、彎腰,一把将顧長思摟在了懷裏,驚慌失措得像是一只迷路的水鳥。
    “我不能說,是因為我身份不清,我不敢說何呂的那些事到底與我、與我的黑戶之事有沒有關系,我曾經以為他是我這輩子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後來發現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不一定是這樣的,那些仇恨與恩怨或許不在我身上。”霍塵語速快極了,“阿淮,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你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
    “所以……”顧長思的聲音在短暫的沉默後響起,“所以你當時在嘉定城,和梁執生在那間酒肆裏說的事情,就是與何呂有關,對不對?”
    “對。”霍塵咬了咬牙,“所以我着急,我想快點知道我是誰,我才今天早上起了大早去找封長念,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檔子事,禮部上下被捕,我擔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更或者是一箭雙雕之計,我慌極了,我要找何呂問清楚。”
    “明白了。”顧長思緩緩擡起手,在他的後背上安撫似的拍了拍,“去吧。”
    “阿淮……”
    “去吧。”顧長思推開他一些,“我也說過,綱常禮法為基,在此之內,你所做之事,若非你自己願意告訴我,否則可以不說。”
    霍塵沒動。
    顧長思果然擡手,掐住了他的領子往前一拽:“但有一點,今時不同往日了,當年我那些話是對侍衛霍塵說的,不是對我的心上人講的。”
    他拽的用力,霍塵感受到一陣輕微的窒息。
    “對我的心上人,我只能夠忍到你恢複記憶的那一天。”
    霍塵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瞳裏:“好。”
    *
    霍塵前腳進了刑部,後腳瓢潑大雨就砸了下來。
    這還是開春以來第一場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間,雨點噼裏啪啦地墜落下來,砸在人身上都帶了些疼,明明暗暗的閃電将本就陰森的刑部大牢劈得如同人間煉獄,何呂瑟縮在角落裏,一陣刺目白光後,面前出現了個人。
    霍塵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地俯視着他。
    何呂渾身都是傷,鞭痕、烙鐵,幾乎把這個禮部尚書折磨得體無完膚,他鬓發散亂地萎在牆角,看見霍塵的時候不敢相信般地撥了撥亂發,張口間,白牙上都覆了一層血色。
    “是你……是你……”何呂幹裂的唇翕動着,“你來了,你真的、真的來了。”
    “什麽?”一場大雷過去,霍塵沒聽清他仿佛喃喃自語般的低吟,側了側耳朵,“我沒聽清。”
    何呂已經屁滾尿流地爬了過來。
    他緊緊地扒住鐵欄,臉都扭曲變形,落在霍塵眼裏是說不出的醜惡:“你來了,霍指揮使,是陛下有旨意要放我出去了嗎?是我要官複原職了嗎?”
    霍塵嫌惡地退了兩步:“……你想得真美。”
    何呂的笑容猝然凝固。
    半晌,他又瘋了似的轉動着渾濁的眼珠,叨叨道:“不、不!陛下、陛下不能處置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告訴他,告訴他遺诏的事,告訴他淮安王妃和遺诏落入狼族的事,他怎麽、怎麽會……”
    霍塵一把薅起他:“你說什麽?!”
    他那串瘋話亂七八糟的沒有邏輯,但霍塵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淮安王妃”“遺诏”幾個詞,那一剎他心神俱震,他本以為何呂牽連的是自己,卻沒想到千算萬算,莫非……他還是早早地摻和到了皇帝與顧長思之間?!
    他又知道什麽?他又幹了什麽?!
    何呂已經吓瘋了,由此更瘋癫,鬼叫道:“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放開我,霍——”
    像是卡了一口痰,他嗬嗬地咳嗽起來,霍塵捏着他的領子,任由他咳了個山崩地裂,到最後一口血沫被吐出來,何呂終于倒過氣來,連眼神都清明了幾分。
    “霍塵……”何呂低着頭,緩緩地、緩緩地平複呼吸,“霍塵……霍指揮使,霍佥事,霍捕快。渭陽城黑戶……”
    他的語速正常了許多:“……那天,你沒有跟我說實話吧。”
    “何呂,你膽子比我想的大得多,你的手伸得也比我想象中的長得多。”霍塵惡狠狠道,“你方才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別急,別急。”何呂含糊道,“我歲數大了,很多事,我都……我都記不清了。”
    “但我依舊能夠記得清的是,當年渭陽城,我的确收了賄賂,讓一個官宦之後,頂了一個白身之人的科舉名額,進入會試,”何呂目光略帶挑釁,“你是來問這個的,對吧?”
    他眯着眼:“你是誰?你到底……到底是誰!?”
    “你先說你到底做了什麽!”霍塵卡住他的脖子,“不然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你送啊,你送我去見閻王,你就永遠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而我,會把你和哥舒骨誓意圖刺殺岳玄林的事都捅出去,來啊,誰怕誰啊!!”
    何呂陰森地笑:“怎麽了?怎麽不再用力了?霍大人,你的本事不小,跟哥舒骨誓一條心還能親手斷他臂膀,怎麽,你是上演苦肉計,還是斷尾求生,只為了還能有臉在顧淮面前晃悠啊?”
    不對……不對!
    何呂的笑容愈發張狂,霍塵松開他,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
    他怎麽會知道哥舒骨誓的事?!又為什麽突然站出來要核實自己的身份?!
    不能被他激怒後完全跟着他的思路走,否則全亂了。
    霍塵緩緩退後兩步,盯着何呂那鬼魅一樣的表情,定了定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又是從哪裏道聽途說來的這些。”
    “你不知道?”何呂跪坐在地上,“你知道,你不敢承認罷了。有人都告訴我了。”
    何呂歪歪斜斜地靠在那兒:“我被算計了,被那麽多人算計了,但沒關系,霍大人,你也被算計了。”
    他這麽說着,目光卻開始發虛,不過是半天的拷打,已經讓他痛不欲生,他後悔過,卻不由得想起那日他收到密信,從禮部匆匆追出,一路剝絲抽繭,終于摸到了公文的來路。
    而他見到那個人時,他才驚覺,不是他能夠找到那個人,而是那個人等着他來找自己。
    邵翊坐在聚仙樓中,已經恭候他多時了。
    “邵大人……”
    “恭候何大人多時了,我查到了些東西,估計何大人會有興趣,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何大人了。”邵翊慢條斯理地搖着他手中那把素白的扇子,看上去像是要羽化而登仙,“何大人來此,想必也是有話要與我說。”
    邵翊是何等人,一路摸爬滾打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就用了短短的這幾年,無論是心計還是聰慧,何呂自知遠遠不及,只好沉默。
    “下官不太懂邵太保的意思。”
    邵翊一點都不詫異他會嘴硬,畢竟在這老匹夫心裏,當年事發時自己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拿不到什麽證據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他也不急,從桌上拿了個橘子慢悠悠地剝。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何大人當年敢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就沒有想過有今日?”邵翊一瓣一瓣地掰着橘子肉,“何大人當年上密折,告訴陛下說當年淮安王妃墜崖乃是幌子,實際上在墜崖前安排了人,遺诏偷偷從渭陽城出,送到了狼族王陵之中,陛下為了佐證這件事,也為了讓你能夠在這件事情上繼續出謀劃策,于是趁着方郜案後官宦空缺,才讓岳玄林調你過來。”
    何呂臉色驟然慘白,邵翊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詳細又準确得多。
    他往嘴裏塞了一瓣橘子:“陛下這是不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也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眼巴巴地要離開渭陽,還以為你是急于升官而已。嘶——要是陛下知道了,你主要是為了逃避因科考舞弊而殺人的禍根,才遞了那道密折,借岳玄林的手逃離是非地,你會怎麽樣呢?”
    “撲通——”,何呂比邵翊足足大了兩輪之多,但跪得極其痛快且沒有骨氣,邵翊也好不心虛,坦坦蕩蕩地受了。
    “還請邵太保指點迷津,下官當時只是……”
    “一時糊塗。”邵翊替他把剩下的話說完,“可你手腳不幹淨,留了禍端,知道嗎?”
    “禍端……”邵翊眼珠轉了轉,“不、不會!我聽手下人來報,說那一家三口都死得透透的,那孩子被他娘親放在井裏,想讓他逃過一劫,但還是被發現了,也殺了。”
    邵翊眼睫一抖:“哦?孩子殺了?”
    “殺了!千真萬确!”
    “那就奇了怪了。”邵翊歪了歪頭,“如今有人頂着這孩子的身份回來了,到底是你手下人辦事不利,還是……有人來對付你了?”
    轟隆一聲巨響,何呂睜開眼,霍塵猶在盯着他看。
    “霍大人,別總盯着我看,看到底你也看不出什麽花來。”何呂虛弱地靠在牆壁上,“你也被算計了,我當年下手很幹淨,你不可能是霍氏夫婦的兒子,你被人用來對付我了,我也是,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風了。”
    邵翊給了他一條死路,卻給了他妻兒一條坦途。
    他答應何呂,只要讓何呂聽他的,對霍塵要說什麽話,對顧長思又要說什麽話,這些話說完,他就護送何呂妻兒隐姓埋名,平平安安地過好餘生。
    霍塵咬緊牙關:“何大人倒是對自己的罪孽清楚得很。”
    “人是能夠記得自己有多缺德的,好事不見得記得深,壞事一定,尤其是人命。”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曾經我也輾轉難眠過、愧疚過,多了,就淡了。”
    霍塵偏了偏頭,牢獄外瓢潑的雨點順着窗戶飄進來:“但就不必替別人數着了,尤其是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我不接受,也從未和哥舒骨誓同流合污過。”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得很。”何呂陰森地笑,“不過我還是信告訴我一切的那個人。”
    霍塵一顆心沉了又沉,那一句“是誰”被他吞回肚子裏,轉頭就走。
    何呂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兜兜轉轉還是這些話,也不會有什麽別的了。
    不過,既然有人告訴了何呂哥舒骨誓和自己的事情,說明這個人起碼和哥舒骨誓有一定聯絡,而這個人在長安……得立刻告訴顧長思!哥舒骨誓的手已經伸到了這裏,下一步……
    “霍大人,你是要告訴定北王,哥舒骨誓和長安城中之人有聯絡的事嗎?”何呂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勸你別白費心思了,定北王殿下現在……”
    霍塵腳步一剎:“什麽?”
    何呂攏起袖子:“定北王殿下現在,想必自身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