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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青衿
    會館裏已經吵翻了天。
    義憤填膺的年輕士子們痛斥何呂的罪狀,幾乎要寫上成百上千篇詩文來痛罵宵小,何呂收受的賄賂、找過他疏通關節的名單被釘在牆上受百人唾罵。
    “同袍們,此人一路升至禮部尚書,上下沆瀣一氣,我等數十年苦讀聖賢書,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有一年輕士子振臂高呼,“如今三法司下場,但何呂此人奸詐,刑部又與禮部同屬六部之內,難保那刑書郭越會不會官官相護,為今之計,不如我們直接面呈天子!請陛下做主!必不可能放那宵小過去!”
    “可是,當年何呂乃是陛下一手提拔,說何呂這些腌臜事陛下絲毫不知,我是不信的。”有人阻攔道,“若是如此,萬一陛下包庇賊人,我等豈不是更無出頭之日了。”
    “那怎麽辦?難不成就這樣等着三法司裁決,什麽都不做嗎?萬一真的輕輕放過,公理何在?!”振臂高呼那個不屑道,“古人有雲,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此等宵小絕不能被草草放過,我就是如周太傅那樣一頭撞死在承天門前,也要讨個公道!”
    “莫急莫急,公子莫急。”人群中驀地冒出來一道聲音,“我有個主意,願意與同袍們分享,不知是否能有所助益。”
    “你有何高見?”
    那個一直不作聲的道:“我聽聞,文帝朝先太子、淮安王宋啓連在世時就分外愛惜人才,曾與白身士子一起泛舟湖上,吟詩作對,淮安王妃也曾經是為民請命的通政使顧大人,公正廉潔,光風霁月,二位雖然仙逝,但風骨猶存,定北王依舊在京,想必會為我們主持公道。”
    “傳聞中,那定北王與陛下水火不容,怕是不好——”
    “就是因為水火不容,所以若能得到他的支持,陛下也不得不看在定北王的面子上,親自審理此案。”那人神秘兮兮道,“放眼朝堂,敢和陛下對着幹的,也只有定北王殿下了吧。”
    *
    霍塵走後,顧長思就沒再動過午飯。
    直到一桌子都變成了殘羹冷炙,祈安才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他要不要再喝些。
    顧長思攥起拳頭,在眉心重重地抵了抵:“都撤了吧,不吃了。”
    他不得不承認,哪怕當日他狠狠地抽了邵翊一記耳光,哪怕他言之鑿鑿說自己相信霍塵,但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口子,心底的疑窦就會叢生,再配上霍塵接二連三的反常,那團疑雲就像鬼影子一樣,在他頭腦中徘徊不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況是兩個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之人,他與霍塵之間建立了信任,就不該再在上頭增添傷痕,可是……
    顧長思敲了敲額頭。
    可是他生來并不是個多麽開闊疏朗的性子。
    年少時淮安王府的跌宕、皇帝的敏感多疑讓他注定不可能相信無私奉獻,相信世界上有純真的善與愛,霍塵是那個唯一的意外,可照樣也有一些不敢讓他窺見的暗影。
    他尊重霍塵,但不代表他能夠一絲一毫都不擔憂。
    定北王府是待不住了,顧長思自暴自棄一樣地出了門,去玄門陪秋長若曬藥。
    秋長若平日裏不當值就在玄門裏,尤其是接手了霍塵的失憶之症後,幾乎把自己泡在了藥罐子裏琢磨南疆蠱毒之謎,如今春來天氣正好,她也想換換腦子,便把挑揀出來的草藥一一擺出來曬幹,準備研成粉後制成藥丸。
    顧長思滿頭疑雲出門的時候,天氣驟然下起暴雨來,秋長若剛剛把攤子鋪開就撞上了變臉的天氣,只好認命一樣地往回搬。
    “你怎麽來了?”秋長若放下藥材筐,轉頭就看見了雨幕裏的顧長思,“最近哥舒冰的事鬧得兇,聽說陛下第一次如此回護你,給你安排了不少府衛保護,說你在家待了很多天吧,偏偏下雨的時候出門,腿疼不疼?”
    顧長思一言不發地拎過一筐草藥,二話不說開始幫她往裏搬。
    秋長若挑了挑眉:“心情不好啊?和霍大人吵架了?”
    “沒有。”顧長思悶悶地,“他能跟我吵架?”
    “也是,他見到你就乖得不行。”秋長若偏頭看着他,“那是為何?我看這幾日陛下也沒有找你的麻煩。”
    “心裏亂。姐,你和……”顧長思擡眸時撞進秋長若清亮的目光裏,他想到秋長若與裴子澈之間本就知根知底、全無保留,又想到自己與霍塵秘密纏身,就又把詢問吞了回去,“罷了,沒什麽。”
    “跟我你還藏着掖着。”
    秋長若這麽說他,卻也不逼着他,只是拎起另一筐放在他身邊,兩個人沉默地忙碌起來。
    片刻後,秋長若望着外面的雨幕溫聲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麽學醫嗎?”
    顧長思停下來:“因為你有天賦?”
    秋長若很輕很輕地搖搖頭:“為醫者,父母心。金針入穴、撫腕斷病,可當血染山河、萬裏悲哭之時,醫者同樣束手無策,唯願我能一針封病竈、手起刀落除根患,朝堂芸芸百餘人,都得幹幹淨淨、清清白白地效力,不是效力為一人,而是效力為腳下這萬丈河山。”
    有風拂過她的長發,她挽了一下,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這是我當年拜在玄靜師父門下時,她問我為什麽要學此道,我告訴她的話。我當時想,我從醫,就是要救人命,挽山河。可她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後來我才明白,醫者救人命,人心卻難測。”秋長若晃了晃手裏的那筐白術,“我能夠診治失憶之症,但我窺不破記憶之中有什麽,同樣的,我能夠給你的腿傷診療一二,卻難醫你真正的創傷與悲痛。這時候你需要的不是我這個大夫,而是你自己。”
    顧長思看着她發愣。
    秋長若很溫柔地勸導他:“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覺得,霍大人是好人,他對你也好,是真的喜歡你,有些事情你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談,兩個人彼此坦誠信任,才能夠走下去,不是嗎?”
    “可我不知如何開口。”顧長思臉上浮現一絲懵懂,“他也不知,橫貫在我們之間的東西太多了。”
    “那就一件一件來。”秋長若理順了他的長發,“別怕,長思,師父與我、長記、長念,我們都陪在你身邊,不要着急,一切真相都會水落石出,總有一天,誤會會解開,冤屈會洗刷,你們、我們、天下的所有人,都會知道的。”
    “我知道你想要完全相信一個人很難,但霍塵是個好選擇,或許你可以試試。”秋長若鼓勵他,“試試,完完全全地、毫無保留地,相信他。”
    試試嗎?
    其實他一直在試的,包括他告訴霍塵不必将所有都告知于他,那都是他的真心實意,可每當觸及那些不可言說時,理智告訴他要相信,總有一個隐隐約約的聲音在問為什麽不能說。
    這種拉扯感太難受了。
    秋長若仿佛什麽都明白,只是勸他,你再試一試,再勇敢一些,有時候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個人,也是需要一種莫大的勇氣的。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可秋長若一席話如同溫泉水,淋漓在顧長思那被風雨吹得冷飕飕的心間,一陣泛着熱氣的暖,直到他回了府中都沒能消散,進屋的時候起碼臉色終于好看了些。
    他在外面受了風,腿上後知後覺帶了些酸痛,祈安心知肚明地給他提前放好了熱水,讓他進去泡一泡。
    顧長思寬衣解帶進屋,擡頭看見了等候的霍塵。
    霍塵臉色不大好看,幾縷發絲潮濕地搭在額前,用手試着水溫。
    顧長思呼吸一滞:“你回來了?”
    “今天中午——”
    “今天中午——”
    兩個人雙雙開口,又不約而同一頓。
    霍塵做了個你先講的手勢。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顧長思艱難地措辭,他想起秋長若說的,勇敢,要勇敢,“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會相信你有處理好一切的能力,你只需要大膽去做,我會耐心等你的答複。”
    霍塵焦急的目光一寸一寸軟了下來,起身過去主動拉他的手:“你心急是應該的,懷疑也是應該的,我知道對于你來說,疑雲都飄在眼皮下,不去探究實在是很難,但你放心,我會盡快給你答複,好嗎?”
    他的語氣也軟下來:“別生我氣就好。”
    顧長思搖搖頭:“沒有,沒生你氣。”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霍塵摟着他,“何呂說你自顧不暇,我當時都快吓瘋了,你……你沒遇到什麽事情吧?”
    “自顧不暇?”顧長思歪歪頭,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狐疑道,“沒有啊,我今天什麽都沒做,就去了一趟玄門,跟長若姐說了會兒話,然後就回來了。宮裏……也依舊沒有什麽動靜,按理來說有麻煩的不是他嗎?關我什麽事。”
    “那就好,我就說那個人瘋瘋癫癫的,說的都是些半信半不能信的。”霍塵沉聲道,“但有件事,我還是得告訴你一聲,你心裏有個底。”
    “怎麽?”
    “何呂說——”
    “王爺!!!”祈安猛地撞門摔了進來,屏風後的兩個人吓了一跳,趕緊出來看,發現祈安渾身濕透,顯然是着急地連傘都忘了打。
    “何事如此驚慌?”顧長思上前把人扶起來,“慢慢說,別着急。”
    “士子……士子!”祈安吞了口唾沫,“參加會試的士子,現在齊刷刷地都在……都在……”
    “在哪兒?”顧長思眼神凜冽,“他們怎麽了?!”
    “都在王府門口!”祈安慌得語無倫次,“他們都……那麽大的雨,他們都齊刷刷地跪在門口,說讓王爺替他們主持公道,替他們向陛下陳情,替他們向陛下要一份公正清明。你不答應,他們就一直跪,直到你願意替他們做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