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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高燒
    邵翊扶着宋啓迎,悄聲道:“陛下,留神腳下,有積水。”
    宋啓迎面容冷峻,沒理他這句話,一腳踩進了水坑裏,鞋襪濕透,他仿若不覺般一步一步走進雨中,湊近了凍得發抖的顧長思。
    顧長思奮力擡眼,嘴唇都是青白色。
    “凍成這樣是要給誰看?”宋啓迎伸出一根手指,勾着顧長思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知道跪了多久了嗎?”
    顧長思艱難地搖了搖頭,又遲鈍地點了點頭。
    宋啓迎蹙眉道:“什麽意思?”
    “跪到……陛下終于願意見臣了。”顧長思臉色慘白,唯有眼尾泛着紅,“臣多謝陛下寬仁。”
    “寬仁?那不是你爹你娘麽?關朕何事。”宋啓迎丢開手,瞪了一眼縮在一旁的內侍,“朕讓你去傳旨,你是手腳被剁了還是耳目被蒙了?話都聽不明白,是想抗旨嗎?!”
    內侍悚然跪下:“奴婢不敢!!”
    “是臣不讓他去的。”顧長思渾身都在抖,太冷了,腿也太疼了,他根本遏制不住身體的本能,于是顯得更加可憐蒼白,“臣是為了陛下,才攔了他的。”
    “為了朕?”宋啓迎逼視着他,“顧淮,花言巧語不是你的長處,有時候當心話說多了,反而露拙。”
    “臣不是在花言巧語,陛下,臣是在實話實說。”他循循善誘道,“士子參加科舉,為的是大魏,為的是效忠于陛下,如今是非已生,天下讀書人本就處于心寒之畔,若真的再多加罪責,只怕真的要傷了大家的心了。”
    “臣仍是大魏子民,就必須要為國負責、為家負責,陛下龍顏震怒,是因為臣之過,是因為士子焦心而走投無路選錯了投靠之人,但這不代表他們不相信陛下,恰恰相反,他們是擔心擾了陛下清寧,這才轉而來找了我。”
    顧長思微仰着頭,任由雨水垂落在他冰冷的面頰上,看上去是那麽無助又無辜:“淮安遺風,寬憫衆生。說的不只是淮安王,而是大魏宋氏皇室風骨。陛下細想想,您久居長安,可威名德風遍布宇內,才使四海臣服,八方來朝。若非您珠玉在前,怎會有淮安王上行下效,讓士子文人明白,朝堂愛才惜才,不拘一格降人才,國家才會昌盛,天下才會太平。”
    宋啓迎無聲地注視他的眼睛。
    太難得了,顧長思以一種示弱的姿态跪在自己面前,太難得了。
    他的脊梁好像永遠不會彎折,他的頭顱好像永遠不會低下,宋啓迎自始至終都記得,每每他叫這孩子起身時,顧長思從來都不是直起腰,而是先擡起那雙漂亮的眼睛,那所有的不屈、驕傲、自矜,都在這雙眼睛裏了。
    彎腰是為了禮數,可那雙眼睛永遠替他在向上看。
    這是第一次,顧長思仰着頭,向自己露出那纖弱的脖頸,好像自己伸出手就能掐碎他。
    “照你這麽說……”
    “三皇叔。”顧長思睜着眼睛,清淩淩地望着他。
    宋啓迎一怔:“你叫我什麽?”
    “皇叔。”顧長思眼尾愈發紅豔,泫然欲泣的模樣,“三叔。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就是再蠢,也一直都明白,您是我的親叔叔。”
    宋啓迎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嘆息。
    “罷了,罷了。”他一拂衣袖,“長思,多少年了,朕沒聽過你叫一聲三叔,多少年了。”
    “規矩禮節在上,長思不敢僭越,”顧長思暗中緊緊掐住虎口,“陛下是天子,長思只是人臣。”
    “天子亦有血親。”宋啓迎語焉不詳地瞥了他一眼,“……你此番出來,那些士子知道你為他們來跪朕了?”
    過了。
    顧長思心底長舒一口氣。
    對于宋啓迎這種人,吹捧與恩義并施是最好的手段,但也只能到此為止,他們之間親情本就不多,簡單提一二那是悵然,過多地提就要适得其反了。
    言盡于此,顧長思收起那副小輩的謙卑,拿出臣子一樣公事公辦的态度來。
    “不知。”顧長思搖了搖頭,“臣從後門出來的,為了掩藏蹤跡,請了十春樓的姑娘來。陛下是明君,何須用臣來跪,臣只是擔心陛下一時因臣而氣昏了頭,才特來請罪的。”
    “倒是朕錯怪你了,當真思慮周全。但你如此行徑,倒也不怕那幫士子們出了什麽差錯,萬一有要夜闖定北王府的,亦或者京衛按捺不住上去拿人的,你怎麽辦?”
    顧長思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角,坦然道:“這是陛下的恩典,臣又如何能與陛下的雄韬偉略相提并論?”
    宋啓迎微愣。
    與此同時,跪在定北王府門口的士子終于忍不得屋內的莺歌燕舞之聲,不知是哪個沖動的,猛然站了起來。
    “王爺!國賊當前,豈能耽于享樂?!讓我等進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就緊繃的氣氛瞬間如火上澆油,驟然炸了鍋,蟄伏許久的京衛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按住那幾個鬧事的士子,拖着拽着要往下按。
    “定北王!!!你忘了你父親的風骨了嗎?!你忘了你母親的教導了嗎?!你把我們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晾在這裏,你于心何忍!?!?”
    混亂,無序,人仰馬翻,亂作一團,混着雨水的嘈雜聲鬧成一片。
    驀地,一聲暴喝響徹雲霄。
    “住手——!!!”
    只見一輛馬車從街角盡頭疾馳而來,霍塵頭戴鬥笠,一勒缰繩,馬車穩穩在衆人面前停下,不等他再說些什麽,一個人從馬車中鑽了出來。
    士子與京衛面面相觑:“這是——”
    那人素白的手一晃:“東宮。”
    “太子殿下!”
    宋晖接過霍塵遞來的雨傘,從容地下了車,他身穿四爪蟒袍,在陰冷的雨夜中仍舊貴氣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本宮聽聞此事,急急便來了。”宋晖一瞟京衛,“士子乃是我朝棟梁之才,你們大呼小叫地要拿人下獄,将本宮放在哪裏?又将陛下置于何地?!”
    “太子殿下……”
    “本宮今夜的話便是陛下的心意,你們聽好。”宋晖冷冷地掃視過每一個人,“陛下為國祈福,長居臨星宮,可心一直挂念着科舉舞弊案,每日三令五申,必要三法司查個清白,不放過任何一個賊人,若敢維護或暴斃,與國賊同罪。”
    “同樣的,陛下心愛人才,明白士子們今日不過是操之過急,不會追究,但也請各位稍安勿躁,三法司必定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宋晖高高舉起令牌,“本宮向各位保證,若此事偏袒任何一人,盡管來找本宮,本宮會親審此案,絕不姑息。”
    好一番恩威并施的話,京衛、府衛、士子三方各個沒了聲息,宋晖見效果達到,放緩了語氣道:“好了,下了這麽大雨,本宮也來了,還在這裏杵着不睡覺做什麽?真打算明天一個個的着了風寒便順心了?趕緊着,京衛把士子們送回會館,府衛也把殘局收拾清楚,早早歇着。”
    這下沒人再敢說“不”,紛紛行禮道:“是。”
    宋晖這才長嘆一口氣,衆人紛紛散去,他後撤幾步,轉頭看向霍塵:“滿意了?”
    霍塵當即低頭:“臣不敢。”
    宋晖皮笑肉不笑,不是怪罪,而是他想起這人今晚急急忙忙地敲了東宮大門,還以為宮裏鬧了刺客,霍塵言簡意赅地說完,他就忙不疊地來了。
    顧長思那厮倒是真的會找人使喚!!!
    宋晖暗自磨了磨牙,面上還是露了個笑:“那咱就……”
    “殿下回去吧,路上慢些,我給您找車夫。”
    宋晖:“怎麽,你不跟我回去?”
    “我要去找阿淮。”霍塵的擔憂已經要溢出來了,“他現在還在臨星宮,這麽久還沒回來,我放心不下。”
    *
    霍塵急急忙忙趕到的時候,顧長思剛被內侍扶起,一點一點地往外挪。
    他渾身濕淋淋的,全靠內侍撐着才能走幾步,走路時跛得厲害——他那條腿今夜在雨裏泡了這麽久,早就鬧騰得厲害起來,幾乎連走路都會發疼。
    霍塵看見他慘白的唇色,當即怒火就蹿了起來。
    顧長思先一步按住了他,虛弱地搖了搖頭。
    霍塵焦急道:“你傷到哪兒了?”
    顧長思沒說話,只是對那內侍打了個手勢讓他回去,整個人從善如流地靠進霍塵敞開的懷抱裏,那股熱浪瞬間籠罩了他,暖得他幾乎潸然淚下。
    他今晚說了好多違心的話,說了好多連自己都惡心的話,腿疼,頭也燙,現在什麽都不想說,只想回去換身衣服睡一覺。
    霍塵心疼地不知道怎麽摟他,恨聲道:“他打你了?還是怎麽了?”
    顧長思再度搖了搖頭,說出話來嗓子都有點兒啞:“就是……就是跪久了。”
    他那腿能跪嗎?!
    霍塵怒極,幾乎要直接沖到臨星宮去。
    顧長思扯住了他的衣襟,緩緩、緩緩地搖頭:“你別去,你……你陪陪我。”
    他瞧着好憔悴好虛弱,霍塵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被他這副模樣打碎了,緊緊地環着他:“好、好,我陪着你。”
    “我想、我想回家。”顧長思往他頸間縮了縮,“我好冷,怎麽這麽冷,今天雨怎麽這麽冷。”
    霍塵已經把大氅給他裹嚴實了,聞言二話不說脫了自己的外衣,再度給他披了一層,口中不住安慰道:“不冷了,不冷了,我們回家,回家就不冷了。”
    “腿……腿疼,每一步都好疼。”
    顧長思膚色本就白,被雨淋的仿佛一尊放置在雨中的瓷器一樣,用的力氣稍大些仿佛就能把人弄碎。
    霍塵低聲道:“我帶你回去,抱緊我的脖子。”
    顧長思依言照做。
    霍塵一手舉着傘,另一只手使勁兒一托,把人攔腰單手抱了起來,他也顧不得會不會被誰看到,就這樣一手撐傘一手抱人,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流光溢彩的臨星宮,轉頭走進了滂沱的雨幕裏。
    *
    “熱水!衣服!快點兒!”
    霍塵把人剛抱回定北王府,顧長思的額頭就滾燙地燒了起來,這病來的又急又兇,霍塵喚了他幾聲都叫不醒,吓得祈安趕緊托人去請秋長若。
    定北王府中的姑娘們演完了戲散了,只剩下一片繁華過後的寧靜,還帶了些潦草的寂寥,顧長思被霍塵放進浴桶裏,又一口一口地哺下去一碗姜湯,才把人擦幹淨了換上幹淨舒爽的寝衣,抱回被子裏。
    霍塵身上猶有雨漬,苑長記勸他去換一件,他渾然不知,只是緊緊地攥着顧長思的手,那只手骨感又冰涼,連指尖都帶了病重的蒼白色。
    “長若姐來了。”
    苑長記匆匆把人帶進來,秋長若顯然是夢中驚醒,沒想到出了這麽大的事,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趕緊抽出脈枕和金針,撥開其他人坐下。
    霍塵依舊緊緊攥着他的手。
    秋長若眉心微蹙:“霍哥,我這樣沒有辦法診脈。”
    霍塵如夢初醒,輕緩地将顧長思的手放開。
    卻不料他手剛剛離開顧長思的掌心,本就睡不安生的顧長思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吓了所有人一跳,秋長若剛想伸手去摸他的眼皮,就聽他渾渾噩噩地說起了胡話。
    “哥……哥……!”他語氣無助極了,“別走,別走!你回頭、回頭看看我。”
    他那聲音太過悲怆,聽得在場的人幾乎瞬間紅了眼眶。
    秋長若當機立斷,抓過霍塵的手再度塞回了他的手心。
    那樣急促的呼吸才漸漸平緩下來,一顆滾燙的淚珠在顧長思眼角慢慢凝聚成型,順着眼尾滴落下來。
    “你別離開我……我不想、不想再一個人了。”顧長思緊緊抓着他,手指都陷進他的皮肉裏,“爹走了,娘也走了,若是連你也走了,我又該……又該何以為繼啊?”
    “我到底還在堅持些什麽?我又該在堅持些什麽?”
    霍塵俯下.身,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裏,微涼的臉頰貼住他滾燙的額頭,讓自己滾落的淚不要留在他的面上。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阿淮。”霍塵鄭重地承諾,“夢都是反的,醒過來,我就在你身邊。”
    顧長思夢中含糊地哽咽了一聲,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什麽,任由霍塵托着自己的手腕遞給秋長若。
    “秋大人,勞你辛苦。”
    秋長若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淚:“霍哥……如果你當年……”
    霍塵擡起猩紅的眼看向她,依舊把顧長思攬得緊緊的。
    秋長若搖了搖頭:“先診脈吧,我還帶了藥來,祈安,一會兒趕緊去煎藥,長思身體底子本就不好,不能真讓他舊傷複發瘸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