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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暴露
    “不行!”
    梁執生的雙刀铿锵有力、接二連三地砸下來,霍塵左拆右擋,一顆心幾乎要被掰成了八瓣,終于反守為攻,揮着千機衛配備的長刀便撞了上去。
    “師父,你不是跟我說過,是非恩怨,或許是真的,但并不在我身,我如今已經明白了,我也見到何呂了,或許我根本不是霍塵,一切即将水落石出,為什麽這個時候要逼我呢?!”
    梁執生不語,只是更用力地砍向他。
    夜色寧靜,短兵相接的金石之聲格外刺耳,岳玄林屋中的燈火成了唯一的光源,映在三把利刃上像是三束清冽的月色,刀刃相接,刀鋒相抵,厮殺得眼花缭亂。
    不知為何,一向警醒的玄門守衛今夜一直沒有反應,霍塵無暇顧忌,拼死護着梁執生不讓他向岳玄林房屋靠近一步,他大開大合地阻攔掉梁執生的攻勢,左右包抄令他一退再退,心中的痛苦和糾結都化成了一腔悲憤的招數。
    不能殺梁執生,也不能直接拿他去見顧長思,更不能讓他真的殺了岳玄林,否則才是真的萬劫不複,退無可退。
    “師父!到底是為什麽?!”霍塵一刀狠狠劈斷了梁執生手中一把薄刃,厲聲質問,“為什麽來了長安,為什麽要散布流言、鼓動士子去跪定北王府,你之前也很心疼顧長思的不是嗎?!”
    “是你說的,你是真的希望,時過境遷,這次命運能夠垂憐一次淮安王府唯一的一絲血脈。”霍塵那些情緒驟然決堤,攻勢猛烈洶湧,“你到底是誰的人,你到底為什麽又要這麽做,這就是你的垂憐,這就是你的希望,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嗎?!”
    铮——長刀猛地砍向梁執生,梁執生根本沒有回答他,甚至對他的所有诘問置若罔聞,那身影如同鹞鷹一般閃躲開來,錯身之間,岳玄林的身影自桌邊站起,梁執生瞅準這個空隙,将最後的薄刃用力狠狠一擲!
    如同一柄利箭帶了離弦之音,霍塵腦中的理智驟然崩斷,驚慌之下幾乎要以身相撲,可那薄刃速度太快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破紙糊的軒窗,沖着岳玄林的影子直直而去!
    驚呼死死按在喉嚨口,霍塵登時整個人凍僵在原地。
    梁執生緩緩收了手,終于開口回答他:“很多事,你不明白。”
    霍塵驟然回頭,那一直沉寂的玄門府衛仿若才蘇醒過來一般,抄着武器重重圍繞過來,瞬間将院子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霍塵抖着手,聽見梁執生不動聲色地補完他的話:“沒關系,馬上,你就要全明白了。”
    “吱呀——”岳玄林拉開大門,手裏拎着那柄薄刃,緩步走了出來。
    他毫發無傷,梁執生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隔空就能夠将岳玄林釘死在桌前,更何況有窗戶遮擋,當薄刃刺破窗戶的那一瞬間,岳玄林就從善如流地起身了。
    薄刃釘在他的桌面,他垂眸看了一會兒,用力把它拔出來捏在手裏,終于正面了這對師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霍塵根本已經反應不過來了,梁執生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直接被守衛拿下,幾把長刀橫在他的頸間,他一動不動,被一腳踹得跪在岳玄林面前。
    岳玄林淡淡地瞥了一眼霍塵,踱步到梁執生面前,将薄刃遞下去:“你的?”
    霍塵失聲道:“岳大人!”
    “我沒問你,”岳玄林眼睛眨也不眨,“我在問他。梁執生,嘉定名捕,鼎鼎大名,怎麽會淪落到作為一個殺手來刺殺朝廷官員的地步了?”
    梁執生不語,岳玄林将薄刃用拇指指腹拭了拭,遙遙地點了下霍塵:“霍塵是你徒弟,他到底是為了什麽來的長安?”
    霍塵舌根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時竟然什麽話都說不出。
    “昭興四年,渭陽科考舞弊,頂替了霍家學子的會試之名,何呂能夠全身而退,岳太師,你功不可沒。”梁執生勾了勾唇,“如今,還不許緣悭一面的熟人見見面嗎?”
    “所以,”岳玄林轉過頭,他淡定的模樣像是個假人,似乎一切與他毫無關聯似的,波瀾不驚道,“霍塵,我是你的仇人,你是來……殺我的。”
    “咚。”一聲重重的腳步聲跌落在門外,是聞訊趕來的苑長記和秋長若。
    玄門守衛不由分說将霍塵反繳了胳膊,重重按下,至此,一切遮掩在霍塵身上的迷霧大白于天下,秋長若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苑長記先矢口否認。
    “不可能!他明明……他明明是——”
    “是什麽?!”岳玄林重重地看向苑長記,“誰也從來沒有說過,霍大人是個清白人吧。”
    秋長若幾乎要站不住:“師父,會不會是誤會了……”
    “有沒有誤會,我說了不算。”岳玄林走到霍塵跟前,用薄刃擡起他的臉,“要不,你自己講一講?你來到長安,是為了什麽?你跟梁執生之間不能說的事,你黑戶的事,是不是真相就是這樣?”
    霍塵望向一臉錯愕和期待的苑長記與秋長若,一顆心直直墜了下去。
    “是!”他忽然生出一股悲怆,就這樣吧,把所有的事都攤開講,從揉碎了的片段裏期待真相,他的身份支離破碎到如此地步,難道還有什麽完滿可說嗎?
    “昭興十二年,我失去了記憶,狼族世子、師父、還有渭陽城大大小小的鄰裏鄰居告訴我,我叫霍塵,父母雙親死于一場陰謀,渭陽城前任知府何呂,收受賄賂,找人冒名頂替了我父親的會試資格,父親母親皆死于何呂與另一人為了洗白而謀劃的詭計之中,那個人,就是大魏太師、玄門門主、吏部尚書,岳峰,岳玄林。”
    苑長記顫聲道:“怎麽還有狼族世子的事?”
    “哥舒骨誓看中了我與岳玄林之間的私怨,巴不得大魏的高位官員都不幹淨,于是迫不及待地告訴我我的身份,讓我成為一把刀,一把能夠替他殺了岳玄林的刀。”
    都說完了……霍塵閉上眼睛。
    都說完了。
    “霍哥……”秋長若死死攥住了苑長記的胳膊,指甲都掐進了他的肉裏,“怎麽辦……怎麽辦啊?”
    旁的不論,顧長思知道……一定會氣瘋的。
    “你不是已經知道自己不是霍塵了嗎?”苑長記眼淚就在眼圈裏打轉,艱澀道,“你不是已經有了決斷嗎?為什麽還……”
    他是有決斷了。
    可有時候,有些事,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他對岳玄林的仇恨随着身份的迷障而漸漸消退,可梁執生不放過他,哥舒骨誓不放過他,他今夜站在這裏,梁執生逼他說出了所有隐情,他沒有退路了。
    岳玄林只是沉沉地盯着他:“霍塵下獄吧,不必送到刑部了,刑部最近事多,此事也算是玄門內部事宜,關進玄門地牢即可。至于梁捕頭,聽說之前慫恿士子跪定北王府之事也是你的主意,此事與科考舞弊案有關,那麽就請梁捕頭區刑部走一遭吧。”
    “師父……”
    秋長若還想說什麽,岳玄林攔了她一把,示意讓她聽自己說。
    “那枚藥,有多少分的把握。”
    秋長若一驚:“……多番删改,比之前好一點,但也不是全然有把握,或許……有六成。”
    “準備好吧。”
    意識到這句話背後意味着什麽,苑長記和秋長若整個人一愣,旋即都細密地顫抖起來。
    *
    顧長思這幾日的作息有些紊亂,霍塵走後,他一覺睡到了戌時初,然後再也沒了困意,索性爬起來拿了卷書看。
    燭火幽幽,可那書上的字怎麽也看不進眼,不知為何,他心裏亂糟糟的,一頁書盯了半天,字都模糊成了一個點,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只是在發愣。
    不看了。
    他把書丢在一邊,摸索着下床尋思着走動走動,沾沾地氣。
    “王爺,王爺!”祈安本在熬藥,接到消息的時候險些把手裏滾燙的藥罐子給砸了,急急忙忙熄了火跑來,一開門就與正喝水的顧長思錯愕相視。
    顧長思放下杯子:“怎麽了,慌裏慌張的?”
    祈安哆嗦着,一時不知道從哪裏開口,索性衣擺一掀,撲通一下跪下了。
    顧長思驚了一跳:“你幹什麽……”
    “霍大人被岳大人關進玄門地牢了。”祈安說着就哭了起來,“梁執生今夜行刺岳大人未成,将自己和霍大人一起暴露在玄門守衛眼下了,梁執生什麽都說了,他說岳大人……岳大人是霍大人的殺父弑母的仇人,說霍大人來長安本來就是要刺殺岳大人的,只是因為身份不明朗才耽擱了,而且背後……”
    祈安深深拜下,幾乎不敢看顧長思的臉色:“而且霍大人背後,還有哥舒骨誓的手筆,是他告訴了霍大人身份,也是他鼓動霍大人來殺人,他想讓霍大人成為自己的一把刀。”
    “咣——”
    茶杯從顧長思僵直的手指間跌落,炸在地面,四分五裂。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不可言說,不可坦誠!!!
    顧長思怒極攻心,一股癢意順着喉管往上蹿,随即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王爺。”祈安膝行幾步去替他順氣,“是小的辦事不力,是小的沒有查清楚霍塵的身份,王爺……”
    顧長思只是搖頭。
    與你無關……祈安,與你無關。
    他說不出來話,整個人單薄得像是一片紙,風一吹就要飄落,祈安緊緊地撐着他,顧長思一掌狠狠拍向桌案,茶壺茶碗在激蕩之中叮咣掉落一地,都摔成了一片。
    “我要去刑部……”艱難地喘息後,顧長思吐出幾個字,“現在就走。”
    “王爺,深更半夜,太涼了,您身子骨還沒好,您……”
    “走!”顧長思眼眶赤紅,“我去見何呂,我要聽聽他怎麽說,我要知道霍塵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麽,他又知道些什麽,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