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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火焚
    說時遲那時快,弩箭自衣櫃中迸發而出,郜文榭旋身一躲,短箭迸在木櫃上,炸開一陣噼裏啪啦的木屑灰塵。
    連珠炮似的弩箭接二連三,郜文榭手中折扇翻轉,叮叮當當擋拆了一大半,剩下的都被躲開,苑長記箭無虛發,準确無誤地落在郜文榭背後的展櫃上,只聽砰地一聲,展櫃被崩斷了一腳,歪着就要朝着郜文榭砸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苑長記一把攬過崔千雀,兩人幾乎要奪門而出,一把玄鐵自苑長記頸側劃過,帶着森然的寒氣,釘在他們眼前的門扉上。
    是那枚太保令牌。
    崔千雀那雙翦水秋瞳瞪大了,不可思議道:“郜文榭,你是……是……”
    不必問了,還需要問什麽!?
    不必問什麽他知不知道邵翊和狼族勾結了,也不必問他到底是誰了!
    大魏太保,鴻胪寺卿,前欽天監監正,邵翊,就是郜文榭!
    她、哥舒冰、孟聲、何呂、肅王、葛雲都被他瞞了過去,他左右逢源、圓滑至極,将他們的需求摸得清清楚楚,他們都是棋子,他們都是橋,沒有什麽共同的目的,都是郜文榭、或者說邵翊謀算中的一步罷了!
    “小葉,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我二人的情分,我是真的不想傷害。”郜文榭幽幽地開口道,“可你居然會聯合玄門來對付我,你真當玄門對殿下是一心一意嗎?”
    “總比你狼子野心,要害殿下于不仁不義之地來得好!”崔千雀忍住眼眶潮熱,諷刺道,“郜文榭,你就是邵翊,你把我們都騙得團團轉,好,真好!”
    “郜伯父當年就是這麽教你的,你忍辱負重多年,原來就是為了賣國竊國的!”
    “什麽叫賣國竊國,話講的不要太難聽。”郜文榭臉色難看至極,“這叫謀略,這叫計劃,若不是我,難道殿下要一輩子做一個小小王爺?難道淮安王的榮光就要在這一脈葬送?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
    “郜文榭。”苑長記将崔千雀護在身後,“大理寺裏明明白白記着你的檔案,當年方郜案後,你被流放至東海戍邊,什麽時候回來的?東軍都督府從來沒有你的戰亡記錄!”
    “是啊,他們當然沒有,他們怎麽可能會有!”
    郜文榭一把将面具扯下,在地上惡狠狠地踩了幾腳,面具後的那張臉令人膽戰心驚,面皮上縱橫交錯了七八道傷痕,将原來溫潤的面龐悉數毀去,只留下一張見之可怖的皮相。
    “我在東海過的是什麽日子,誰知道?他們看我是罪人,知道我無家無人、無依無靠,盡可能地羞辱我、淩虐我,我是被他們打暈後扔進海裏的!他們怎麽敢講我失蹤?又怎麽敢真的讓京城知道他們的罪行!?”
    “我不是人嗎?就因為我姓郜,我就要受到如此虐待?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錯的人明明不是我!!!”郜文榭倒吸了一口涼氣,神經一樣地咯咯笑了起來,“罷了,罷了!我跟你一個從小錦衣玉食、受盡寵愛長大的公子哥兒有什麽好聊的,得了,既然話都說開了,那我們也不必廢話了。”
    崔千雀失聲道:“你要做什麽?!”
    話音未落,只聽樓下咣地一聲巨響,正中間的吊燈被人驀地擊落,桐油燒着熊熊烈火滾燙砸下,下面的人驚叫着四散奔逃,火焰墜地的瞬間點燃了地面的長毯,滔天火海轉瞬即起,追着樓梯上挂墜的飾品猝然蹿高!
    眨眼間,十春樓陷入一片汪洋火海。
    苑長記當即擡手對着郜文榭連射幾箭,他準頭極佳,郜文榭用身邊一切能遮擋的東西擋住攻勢,也免不得被劃破了衣衫,他瞥了一眼斷裂的絲線,輕嗤一聲。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衣服,特意來見千雀姑娘最後一面的。”
    “老子才見你最後一面!”苑長記掏出短匕,射出幾箭後整個人都撲了上去,郜文榭沒帶武器,赤手空拳挨了他好幾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在掌心橫貫,剎那間血流如注。
    “蠢貨。”郜文榭一腳踹開他,反身打開窗戶,晚風驀地灌入,着火的氣息、死亡的氣息籠罩而上,郜文榭單膝跪在窗邊,沖着屋內兩個人擺了擺傷了的那只手。
    “再見了,苦命的鴛鴦。”
    話音未落,他便縱身一躍跳了下去,苑長記追過去急匆匆補了好幾箭,可濃煙滾滾,他根本看不清身影,只能盲目地亂射一通,最後狠狠地拍了下窗戶。
    “長記!!”崔千雀抵住門扉,火焰尚未着到五樓,但郜文榭手下的人顯然追了上來,正在外面砰砰砸門。
    兩個人不可能敵得過郜文榭早有預謀安排在這裏的殺手,苑長記一面替她擋住門,一面悄聲安慰她。
    “沒關系,沒關系,長庭哥和長思就在樓下,他們會上來救我們出去的。”苑長記柔聲道,“出了這麽大亂子,大理寺的人肯定馬上就來了,再堅持一會兒。”
    “火太大了,要麽是這扇門先被砸開,要麽是火先蹿上來,”崔千雀眼睛裏含了一絲水光,“等不到的。”
    “相信我!”苑長記感覺到她話中的悲涼,不由得提高了聲音,“方姑娘!你相信我!!”
    “苑大人,你是個好兒郎,其實這些事情與你最無關。”崔千雀死死抵着門,外面的砸門聲一陣高過一陣,甚至她清楚地聽到了有刀刃出鞘的聲音,“你快走,從這裏跳下去或許還能活命,三樓有個小平臺,能緩一緩墜勢,你快走!”
    “要走也是你走!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我們的孽,是我的孽!”崔千雀咬緊牙關,“我從南疆回到長安,就沒想過能夠有善終,如今能夠幫到殿下,也算我得償所願,死而無憾。”
    “方葉!”
    “我不是方葉!方葉早就死在教坊司了!我是崔千雀!是十春樓的崔千雀!”
    崔千雀的狠厲聲線讓苑長記一愣,只見她伸手一壓,一柄長刀擦着他們頭皮而過——外面的人顯然是等不及了,于是打算強行拆了這扇門!
    “走!”崔千雀推了苑長記一把,“趕緊走,別回頭!我們兩個不能都死在這兒,告訴殿下,邵翊就是郜文榭!他狼子野心,連皇帝都被他算計了!殿下有危險,趕緊想辦法脫身!!”
    “方葉!!!”
    “走吧!走!走!!!”崔千雀聲嘶力竭又孤注一擲般地抽出長劍,背對着他,面對那遙遙欲墜的大門,像是一人可抵千軍萬馬的将軍,“你再不走,我就自刎于你面前,我們誰都不要活了!”
    “我不能……”苑長記剛動一步,崔千雀便利落回身,用劍抵上自己的脖頸,“我不能,方姑娘,崔姑娘!千雀姑娘!!我當年就有舊話沒有說完,你不能讓我——”
    “什麽舊話,我都明白了。”崔千雀眼睫一眨,便有一顆淚珠晶瑩剔透地掉落,“我對你只有一句話——走!!!”
    “轟——”十春樓的承重柱子抵不住烈火燃燒,轟然倒塌,整棟樓都震了震,跌宕間向一側緩緩傾斜,崔千雀抓住桌面,趁着苑長記腳滑的瞬間,拎住他的領子就把他從窗口一把推了出去!
    “方姑娘!”
    苑長記扒住窗口,濃煙滾滾間,他看見崔千雀雪白的膚色沾染了灰燼,唇角釀出一抹傾國傾城的笑:“難道你是好兒郎,我就是惡嬌娥?”
    那是崔千雀和苑長記初見時說的話。
    卻不是方葉和苑長記的。
    “順勢下去就好了,下面就有平臺接着你,不會疼的。”崔千雀咬緊牙關,一掌拂落他的手。
    與此同時,霍塵和顧長思帶着大理寺的人沖上了三樓。
    三樓與五樓之間有着直通的棧橋,如今被火焰舔舐得搖搖欲墜,顧長思剛想動身,就被霍塵攔了一把。
    “太危險了,上面還有敵人,我去。”霍塵目光一掃,“你去看看苑長記。”
    顧長思猝然回頭,才發現平臺上跌跌撞撞落下來個影子。
    那一下摔得不輕,苑長記扶着腿沖進來,不管不顧地要沖回五樓,顧長思哪裏還能不明白,一把把人拉緊了。
    “冷靜,苑長記,冷靜!”他低吼道,“你不能去,聽見了嗎?你不能去!!”
    “為什麽!?可她還在裏面,她不是被殺死就是要被燒死,長思,你不明白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嗎?!”
    苑長記嘶吼道:“讓我去帶她出來,她沒過幾天好日子啊!她明明該是平平順順的一生啊,一生啊!!!”
    霍塵踏着他的怒吼聲揮着如故槍沖上去,郜文榭安排得都是死士,将五樓護得水洩不通,霍塵踩着搖搖欲墜的棧橋,幾乎殺紅了眼,死士的屍體一波又一波墜落在一層的火海裏,又有一名又一名死士再度沖上來。
    “王爺,不行,棧橋要塌了。”大理寺的人低語道,“上頭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要不就……”
    “怎麽沒有!?”苑長記猩紅着眼眶,“要不什麽?!”
    “轟——”棧橋的中間砰然碎裂,幾乎踩上一腳就要當空折斷,霍塵望着那明明不過十步遠的門扉,居然毫無辦法。
    毫無辦法……難道真的毫無辦法!?
    “長庭哥……”苑長記緊緊扒着顧長思的手,“讓我去!生死由我,她是我的人,不要你們陪!!”
    “咣——”
    就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那扇緊閉的門終于開了。
    崔千雀亭亭站在門口,手中不再是那逼迫苑長記離開的三尺長劍,而是……
    苑長記驟然崩潰:“崔千雀——!!”
    一條白绫。
    那是一條上吊用的白绫!
    “小女無意讓任何人為小女賠了命,霍将軍,不要往前,殿下,不要往前,苑大人,也不必往前。”
    “回去告訴你們邵大人,我崔千雀就是死,也絕不是死在他的刀下,”她揚起下巴,朗聲道,“我為我心而死,死得其所,死而無憾。”
    “走——!!!”
    “崔姑娘!!!”
    “小葉!!!”
    那條白绫如一條水袖,像是她平日踏歌而舞那般,紛紛揚揚地穿過房梁,她登臺似的一立,将手中白绫打成死結,最後擡眼的那一瞬間居然有釋然和解脫滑過。
    她将自己挂上房梁,攥着白绫,擲地有聲道:“我忠者殺我!!!”
    那一聲震耳欲聾,就在苑長記淚眼婆娑擡頭時,崔千雀卻放軟了聲音:“我早就不生你那顆冬棗的氣了。”
    苑長記一怔,旋即心如刀割。
    那是方葉和苑長記的初見,他其實很小就認識方葉了,世家大族的宴飲,他們總是會出席,而那些小姑娘裏,苑長記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那裏看書的方葉——她最漂亮。
    一個小丫頭就坐在那裏,面前放着一碗冬棗,斯斯文文地吃,安安靜靜地看書,發間只別了一朵青色的絹花,女先生一樣的打扮,他以為他看到了小神仙。
    他那時不懂事,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歡心,但看她喜歡吃冬棗,就把面前的一顆冬棗扔進了她的碗裏,可失了準頭,一不小心,就砸到了她的肩膀,她從桌前擡眼起來瞪他,苑長記一下就慌神了,手足無措的,可她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只是收了自己的東西,輕飄飄地走了。
    這一走,就是好多年,苑長記一直想問她,還生不生那顆冬棗的氣。
    如今,他終于得到答案了。
    一行人趁着十春樓倒塌的前一瞬匆匆跑出,轟地一聲巨響,藏了無數歌舞升平、揮金如土夜晚的高樓驟然倒塌,塵土飛揚間,苑長記呆呆地跪坐在廢墟前,半晌痛哭出聲。
    顧長思和霍塵一臉肅穆,靜默半晌,紛紛擡手,沖着那堆廢墟長揖一禮。
    這一拜,長久不起。
    紅塵三尺見千雀,恰如空谷落青鸾。
    送千雀姑娘一路好走。
    半晌,顧長思伸出手去想要拍一拍哭得失聲的苑長記:“我們……”
    “阿淮!!!”
    一顆藥丸在顧長思面前砰然炸開,淡香順着夜風緩緩飄散,顧長思還沒來得及分辯那是什麽,一縷刺痛在太陽穴驟然炸開,像是有一把刀深深锲入腦袋,心髒都跟着翻攪着痛。
    霍塵一把抱住他緩緩傾倒的身體,倉皇間他只來得及說一句:“疼——”
    “是什麽……”霍塵臉色慘白,“回玄門,快!”
    混亂、無序,這個夜晚的長安城終于亂了起來。
    郜文榭包紮好自己的那只傷手,在隔壁高樓上看着苑長記痛不欲生、顧長思昏迷不醒、霍長庭心急如焚的模樣,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時機已至。”是孟聲。
    “那便走吧。”郜文榭丢了剩下的繃帶,帶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向臨星宮而去。
    “請陛下服藥。”郜文榭深深地拜下,龍椅上的皇帝目光凝滞,帶着深深的信賴,将那碗藥一飲而盡,“臣恭祝陛下,早登極樂。”
    “咳!咳咳咳!!!”藥汁順着喉管滑落,宋啓迎痛苦地揪起胸口衣襟,猛烈的咳嗽後,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大片大片地染了龍袍前襟,将那五爪金龍都染得赤紅一片。
    “陛下有旨。”郜文榭直起身子,“朕突患重疾,需安心靜養,一切國事交由太保邵翊抉擇,列位臣工盡心輔之,欽哉。”
    “奴婢謹遵陛下旨意。”
    “卑職謹遵陛下旨意。”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臨星宮跪了裏三層外三層,孟聲将皇帝扶回內間,郜文榭用手指輕緩地拂過龍椅,唇角凝着一縷淡笑。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也開始這一切了。”他眼中劃過一絲雪亮的光,“我那未失憶前的定北王殿下啊,快回來吧。”
    “臣把解藥真的都送到你嘴邊了,就等着你與我,共謀大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