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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解蠱
    十春樓付之一炬、皇帝病重交權、忘情蠱解藥被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送進了顧長思口中……
    接二連三的事情向玄門砸來,五六月份炎熱的天氣也染上了一層涼意,有汗滴從額間滑落,霍塵來不及去擦拭,把顧長思急匆匆放在榻上。
    “小若——”
    秋長若早已等候多時,當即給他診脈,又從醫箱裏掏出數枚金針,利落地封進顧長思的心脈。
    “是解藥,就是解藥。”秋長若的手穩穩地搭着顧長思的脈,語氣卻起伏得厲害,“忘情蠱已解,等他醒來,他就……”
    什麽都知道了。
    霍塵懂得她的弦外之音,半蹲下來握緊他的另一只手,抵在唇邊吻了吻。
    發生這麽大的事,說沒有預謀是不可能的,崔千雀一死,代表着淮安王舊黨正式入局,她那句臨終前的“我忠者殺我”,将表面維持的所有僞裝悉數扯下,拉着所有人下了水。
    自此,再也沒有幕後之人,大家一起上了棋桌,生死勝負,各憑本事。
    秋長若收了東西:“你陪陪他吧,他醒來希望見到的第一個人肯定是你,我去看看長記,長念在陪着,好像情緒不大好……”
    “崔千雀死了。”霍塵艱難地說,用手摸了摸顧長思白淨的側臉,“她将自己懸上了房梁,為了大局,為了傳遞消息,把自己賠了進去。”
    秋長若一怔,悵然若失道:“千雀姑娘麽……我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罷了。”
    她記得當時因公事曾去找過苑長記一趟,和裴青一起,正好遇見從十春樓出來的兩個人。
    苑長記支支吾吾還來不及互相介紹,崔千雀倒是大大方方地拂開他,沖秋長若施了一禮:“小女子姓崔,名千雀,見過秋大人。”
    她那雙明眸善睐的眼睛裏湧動着絢爛的華彩,秋長若當時不明白那是什麽,現在想來,怕是……羨慕。
    歆羨她能夠以女子之身入太醫院,以一身醫術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那是崔千雀這一生遙不可及的夢想,和再也追求不到的願望。
    秋長若把藥方遞給祈安,吩咐他煎好。
    “王爺醒來大概……大概需要多久呢?”
    秋長若看了看天色:“黃昏時分吧。”
    “恢複記憶,如同将過去種種再次親歷,那是一場漫長、折磨的夢境,只要醒來,就能夠解脫了。”
    *
    記憶走馬觀花,事情接踵而至,顧長思睡得并不安穩,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平緩,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滾動,像是在躲避着既知的危險。
    霍塵別無他法,只好緊緊攥着他的手,讓他手指顫抖時不至于無人依靠。
    他夢見自己如一只折翼的鳥,自高空墜落,跌進一片火海之中。
    那片火燒得他好疼,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在焚燒、破碎,他在那場火裏失去了一切,爹爹、娘親、家人……一雙手自門前伸出,是岳玄林那張悲憫的面龐,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少年,怔愣地将他望着。
    “我帶你回長安,以後玄門就是你的家。”
    然後夢境裏的他從疼痛中掙紮睜眼,年少的霍長庭趴在他的床邊,正給他低聲地說話:“我是霍長庭,比你年長兩歲,也比你早進玄門,就是你師兄了,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哥哥。”
    “哥哥……”
    一滴淚驟然破碎,跌落在青青草葉的莖身,如露珠消散,踏雪和追風自草地上疾馳而過,少年身形長開了些,露出英氣的前額,額帶随風舞動,像是一片獵獵旗幟。
    “哥,東海戰況如何?”
    “大獲全勝,我是第一隊鳴鑼收兵、回京複命的。”霍長庭策馬揚鞭,笑聲爽朗,“我這次去東海,見到了無數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他們睿智、勇敢、為了大魏不顧一切,捍衛屬于大魏的所有。阿淮,你且看着,國泰民安、興旺昌盛,這大魏泱泱江山,代代傳承,未來會交給我們來守護!”
    霍長庭長鞭一揚,勢頭卻偏了一寸,驀地卷住顧長思的腰身,來不及等他錯愕,便被霍長庭一個用力拽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了踏雪的馬背上。
    “等到國家富足、天下安定,我就帶你走,天高海闊,自在翺翔。你不必再忍受皇帝的猜忌,我也不必……只做一把刀。”
    胸膛猛烈跳動,那些欲說還休的愛慕和疑慮被風灌了滿懷,他們在馬背上接吻,草長莺飛,就連天上翺翔的雄鷹都成為了他們的護衛,顧長思緊緊攬住霍長庭的脖頸,唇齒分離,顧長思卻哭了。
    “阿淮,怎麽了?”
    “別走……”顧長思去吻他的眼睛,“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霍長庭尚未說話,一陣大力自腰腹襲來,剎那間,迎面的春風變成凜冽的霜雪,凍得他手掌龜裂,馬蹄聲杳杳,顧長思剛想爬起,便被人按在了地上。
    “師兄!!!”顧長思滿手都是雪,“你答應我的,不走的,不會走的,不會丢下我一個人的。”
    又是那片夕陽,又是那片殘陽,又是那片風雪地。
    顧長思聲嘶力竭地吼:“師兄!師兄!霍長庭——!!!”
    騙子。
    都是,騙子。
    霍長庭沒有回頭,封長念也沒有松手,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霍長庭奔赴那明知是必死的結局,滿手霜雪、滿手鮮血,也阻礙不了既定的事實,霍長庭就那麽吝啬,連最後一眼都沒有留給他。
    頭疼,頭疼得要命。
    顧長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呼吸都變成奢望:“吾愛長思,生辰喜樂。”
    “狗屁的喜樂!!!”瓢潑大雨如注,顧長思左手攥拳,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心窩,“再也沒有了,你走後,每逢臘月中旬,都是一場艱澀的病重,高燒、發熱、喘咳、昏迷,每一場病都想把我帶到你身邊去,可我從來沒見過你。”
    只有……只有那次,當哥舒裘令人作嘔的鮮血噴湧而出,當餓狼幾乎囫囵吞下他的一整條腿,迷迷糊糊間,他好像又回到了數年前的嘉定關外,這次霍長庭沒有走,而是坐在馬背上,向他伸出了手。
    “師兄……”
    手落了空。
    苑長記、封長念、秋長若的面孔擠滿了他的視線,喜極而泣的表情告訴他,他活下來了,就算腿傷難治,但性命卻保了下來。
    他卻開心不起來。
    因為他不明白這一路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
    從小到大,至親至愛與他一直在別離,淮安王臨終前告訴他要堅守道心,顧令儀臨行前摸着他的臉說做你覺得對的事,霍長庭臨別前給了他一個吻,讓他好好活下去。
    可還有什麽,能讓他有必要再堅持的呢?
    那樣踽踽獨行的一條道路,到底怎麽樣才算是解脫?
    他沉甸甸地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一樣湧來,将他拉入水底,堕入窒息,即将陷入沉眠。
    那些失去的記憶太沉重,沉得他喘不過氣,令他幾乎忘記掙紮,便想任由自己墜下去、墜下去、墜下去……
    驀地,一道聲音亮了起來。
    “張大人啊。”
    “更深露重的,張大人好逍遙啊。”
    顧長思猛地睜開眼睛。
    沒有潮水、沒有窒息、沒有沉眠。
    嘉定城的月光清冷又溫柔,那個人單手撩開轎簾,頂在轎子上頭,痞裏痞氣地将他望着,隔着薄薄的幂籬,依舊能夠看到那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顧長思的靈魂都在顫抖。
    如果沒有忘情蠱……
    他試探着伸出手去。
    如果我還記得所有……
    輕柔地、緩緩地,摸上了霍塵的面頰,溫熱的、生動的、鮮活的。
    那麽我一定會在第一眼後,就認出你那張陌生皮囊下,故人的靈魂。
    “你回來了……”
    “霍、長、庭。”
    夢境戛然而止。
    顧長思猝然睜開眼,玄門的屋子裏透露出一股淺淡的藥香,剛剛熬好的湯藥擺在桌上,夕陽的餘晖灑進來,鍍了一層溫柔又夢幻的光暈。
    霍塵背對着他,正用勺子攪着湯藥,讓它能夠變得溫度适宜、更好入口。
    顧長思張了張口,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大概是有所感應,霍塵轉過頭來,果然對上了那一雙剛剛蘇醒的眼睛。
    “你醒了,阿淮。”霍塵連忙走過來,“哪裏痛嗎?哪裏不舒服?我去給你找小若,給你看看好不好?”
    他剛想動,就被顧長思一把拉住了手腕。
    霍塵腳步一滞,衣擺都跟着蕩了蕩。
    “霍長庭……”顧長思虛弱但清晰地叫他,“霍、長、庭。”
    霍塵背影僵直,幾乎都忘了動作是怎麽發出。
    顧長思的手緩緩滑落,快要脫離他的手掌時,又被霍塵一把撈住,把他冰涼的手攥進手心。
    “哎。”霍塵坐回他對面,盯着他的眼睛,篤定地說,“我回來了。”
    顧長思猛地坐起,一口死死咬上了霍塵的肩膀。
    痛!那一口下了十成十的力,霍塵倒吸一口涼氣,硬生生忍住了脫口而出的痛呼和下意識的掙紮,淡淡的血腥味兒彌散,顧長思是真的下了死口,還沒等霍塵看看肩膀,那處的力道又收了起來。
    顧長思将額頭抵在那裏,緩慢地開始顫抖。
    他在哭。
    霍塵忍着疼,用手輕柔地摸着他的頭發,哄勸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走以後,你受了好多傷,受了好多委屈。是我回來得太晚了,讓你那麽難過,對不起。”
    “霍長庭,”顧長思哽咽道,“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麽還會活着回來呢?”
    “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好多年,把你忘記了還在等。”顧長思将聲音埋在他的頸窩,“每次中秋、除夕、上元,我都會燒空箋,後來我忘了所有的事情,我還是會燒,因為我依舊覺得,有人在等我——你在等我。”
    “對不起。”霍塵緊緊擁住他,“對不起。”
    “你怎麽那麽狠心呢?他們都說我封定北王後冷心冷情,我看比起你來我還不到十分之一。”顧長思咬牙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那些淋漓傷痛換做一個恨字,霍塵理解他。
    他缺席了顧長思的五年歲月,自他離開而始,自他歸來而終,是顧長思最為艱難的五年,被雕琢勾勒,從一個溫潤的小世子變成冷酷無情陰冷沉默的定北王。
    “恨吧,沒關系。”霍塵吻吻他的發頂,“我愛你,無論是霍塵還是霍長庭,這件事始終如一,你知道就可以。”
    “你愛我?”顧長思漸漸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他臉上還帶着剛剛恢複記憶的脆弱,淚痕斑駁,霍塵用手替他一一抹去。
    “是,愛你。”他篤定道,“情深萬裏,死生不及。”
    顧長思脫力一般地閉了閉眼。
    霍塵猶疑着伸出手去,還沒觸碰到他,顧長思驟然睜開雙眼,一個翻身便把他壓在榻上,颠倒之間,霍塵看見了顧長思眼中那猛烈的、洶湧的情意。
    “我要……”顧長思擰住他領口的扣子,居高臨下地發號施令,“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