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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弈棋
    顧長思出發的清晨,郜文榭端着皇帝的藥施施然進了明德宮。
    他心情不錯,因此看見那些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宮人時,說話的語氣都可以稱得上是春風拂面:“怎麽了這是?”
    “邵大人,您可算來了。”小宮女啜泣道,“陛下又發火了,這幾日病着不舒服,裏裏外外好多宮女內侍被拖出去殺了,奴婢、奴婢實在害怕……”
    “哎喲喂,真是可憐見兒的。”郜文榭溫和地托起她的下巴,心滿意足地欣賞那張布滿淚痕的嬌俏面龐,用指腹擦去她的眼角淚珠,“好了,都退下吧,明德宮內由本官看着便是,其他人在這兒,讓陛下見了也是心煩。”
    “多謝邵大人,多謝邵大人。”小宮女忙不疊地道謝,托着被打碎的琉璃碗急匆匆走了。
    郜文榭呼出一口得意的氣,與那魚貫而出的宮人相向而行,悄然進了內殿。
    內殿裏一片狼藉,宋啓迎摔了幾乎所有能聽響的東西,到處都是琉璃片、碎瓷片,一個不小心就能紮透宮人輕薄的鞋底,郜文榭小心翼翼地繞開這一片,下一刻眼前就被砸了一只枕頭。
    他擡眼,宋啓迎頭疼欲裂地敲着腦袋,那模樣瘋癫又憔悴。
    “邵翊!朕到底是怎麽了!!!”
    郜文榭把枕頭拾起來,輕柔地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塵:“陛下別擔心,我們凡人以常軀求長生,自然需要付出些代價,這不過都是一些正常的反應罷了。”
    “朕之前吃了藥後猝然昏厥,醒來後又頭疼欲裂,這就是正常反應???”宋啓迎狠狠地提溜起他的衣領,“長生?朕看你是在催命!你若是敢欺瞞朕,那你就是欺君之罪,論罪當誅!”
    “陛下,臣可萬萬不敢。”郜文榭都能從宋啓迎放大的瞳孔裏看見自己淺笑的面龐,他說着不敢,手上卻将自己從宋啓迎手裏掙了出來,“臣豈敢欺瞞陛下,陛下之前有心悸氣短之症,難道現在不是都沒有了麽?除了頭痛外,豈不是百病皆消?”
    “之所以會頭痛,是因為最後一味藥就是要打通陛下的百會穴,與諸天神明互通,實現真正的長生不老,如今塵世濁氣皆聚于此,自然痛苦不堪。”郜文榭指了指一旁的藥碗,“臣這不是來給陛下送藥了麽?”
    “好,好好。”宋啓迎咬牙切齒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顧長思又是怎麽回事?你趁着朕昏厥放他離京,豈不是放虎歸山?!你甚至都未曾跟朕請示,怎麽,朕是昏迷不假,但朕還是天子!還在這個龍椅上!就沒有你邵翊越俎代庖的份兒!!!”
    “臣可萬萬不敢吶,陛下,臣明白陛下是想尋個合适的機會殺掉定北王,可如今時過境遷,形勢變轉了。”郜文榭扶着他的手臂,緩緩勸道,“陛下,想必岳太師還沒來得及禀告陛下,定北王身上的忘情蠱已然痊愈,他什麽都想起來了。”
    宋啓迎大駭:“你說什麽?!”
    “是,昔年定北王殿下如何您是知道的,臣鬥膽,為陛下謀了一計,一定可以将定北王一舉拿獲,屆時我為刀俎他為魚肉,還不是任陛下拿捏麽?所以,事态緊急,他越早走越好,一個人只有在到了高處,跌下來的時候才能最痛最重,也最萬劫不複。您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郜文榭陰冷道,“屆時,就以淮安血脈,為陛下祭天奉神,恭祝吾皇萬世不朽、千秋永存。”
    *
    北境三司一早接了消息,遠遠地,顧長思便看到那北境與晉州接壤之地站了個熟悉的人。
    溫知晃着雙臂,全然沒有布政使的端莊樣子,雀躍道:“王爺!王爺!!!臣溫于別恭迎王爺回北境!!!”
    “行了行了,不必那麽大聲音,我聽得見。”顧長思還沒等馬車停穩,便先一步跳下了車,溫于別小跑而來,險些連靴子都跑掉一只,一副興沖沖的樣子,“溫大人,做什麽這麽高興?此行匆匆,我可沒有給你帶花種子回來。”
    “那都是小事,終于見到王爺平安歸來,臣能不高興嗎?”溫知當時臨行前說希望顧長思能盡快回來看第一茬花,卻沒想到一語成谶,當真是沒能順遂歸來,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忙不疊地往自己馬車上請,“臣雖在北境,但消息卻也是知道的——玄門被盜、陛下遇刺、科考舞弊,樁樁件件牽扯甚廣,我在北境都替王爺捏了一把汗啊。”
    他從車上翻翻找找,拿出一本小冊子:“喏,本來想連夜送到長安,結果後來科考舞弊順利結案,我這殷勤也沒獻上,只好當個馬後炮,給王爺表表關心了。”
    “這什麽……”顧長思翻了翻,訝異道,“何呂當年在渭陽的為政紀要?”
    “可不是,當時查他科考舞弊,我就翻到了相關事宜,擔心捶不死他,本來想連夜送去的。”溫知連連搖頭,“科考舞弊啊,真的是,那麽多士子寒窗苦讀,十餘年的歲月光陰啊,人這一生有幾個十餘年。可惡,可惡至極。”
    顧長思把本子拍回他懷裏:“知道溫大人為人正派,放心吧,作奸犯科者,終有落網的那一日,這不是得到報應了嗎?九族抄斬,我朝關于科考從未有過如此刑罰,如今也算是警示後世了。”
    “是是是。”溫知躊躇了一下,還是道,“我看那相關案情的霍氏夫婦……好像和霍捕快……哎,他沒跟你回來啊?祈安也沒有。”
    溫知小心翼翼地觑着顧長思的臉色:“其實人家也未必就是為了這個事兒才要跟你回長安的,我看他挺喜歡你的,真的,只要有你在,霍塵那兩只眼睛滴溜溜就跟你轉呢。”
    顧長思應和他:“嗯,是,還有別的嗎?”
    “別的?不是,你這反應也忒平淡了些,我以為以你的脾氣,不得覺得他忠誠不足,讓他滾蛋啊?他這次沒來……呃,不是真走了吧?我跟你說啊王爺,咱們做人還是要留一線的,咱……”
    “溫于別。”顧長思比了個停的手勢,“本王在你眼裏就那麽冷心冷情、六親不認?”
    “呃……”
    他那個猶豫就很能說明問題,顧長思抽回他懷裏的那本冊子,咣當一聲敲在他腦袋上:“別給我瞎按罪名,人家在長安待得好好的,是我自己有事回北境一趟,沒那麽些個恩斷義絕,你平時擺弄擺弄花就算了,少看點話本!”
    “我這不也是關心你麽……”溫知捂腦袋,“所以,何呂死的時候,他是不是很痛快?”
    顧長思沉吟了一下。
    其實那天霍塵沒有去刑場,但是行刑之前在刑部大牢裏,霍塵和何呂見了一面。
    當時何呂已經被折磨得體無完膚,但腫脹的眼睛勉強能夠認人,看見霍塵來,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你憑什麽代他們問我的罪?你有什麽資格?”
    霍塵告訴他:“就憑我真心實意地給霍氏夫婦磕過頭,真心實意地在墳前叫過他們爹娘,就憑我在玄門中選了一處風水寶地,為他們立了牌位,以後人身份日夜供奉。”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等到你身死而後見到他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合該雙膝跪地、三跪九叩,向他們忏悔你的罪行。”
    “是吧。”顧長思唇角揚起一個笑,痛快的,“是的。”
    “那就好,總算是謝罪了,雖然那些故去的人,也沒有機會重來一次了,但起碼也是一個告慰。”
    顧長思拍了他一下:“行了,別長籲短嘆了,一會兒我直接去你府上。”
    “我府上?幹什麽?”溫知警惕道,“你又對我昙花感興趣了?!”
    顧長思:“……”
    顧長思:“我們溫大人厲害得很,就連何呂這等去了六部為官的舊時為政紀要都能找到,那麽想必,在任的更是輕巧得很。”
    溫知臉色微微一變:“你是說……”
    “對。”顧長思正色道,“我要所有北境官員的為政紀要,包括去年年底北境大清掃後新官上任的,長的短的都無所謂,有一個算一個,我都要看。”
    溫知被他這模樣激起了一層冷汗,試探道:“殿下,這可不好查,動作一大,萬一讓長安知道了,還以為要幹什麽呢。”
    顧長思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溫知咬了咬牙,直覺這祖宗要往火坑裏跳:“像這種查為政紀要的,大多都是從中撈一些漏洞出來,拿捏在手裏,上一個這麽幹的還是前朝的攝政王,後來靠着這一筆為政紀要一路打上了金銮殿,高坐明堂,您這……”
    顧長思不上鈎,反問道:“怎麽,你害怕?”
    這怎麽可能不怕!!!
    “溫于別,我知道,做官有時候有些事,的确像是在站隊,而站隊會害死人。你看方堤和郜宣兩位大人,因着淮安王府的覆滅而被牽連;再看周氏,因為站隊站得好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像工部苑家、刑部郭越,都是因為中立而未受過多波及,其實真的絕對中立嗎?也不是。”
    顧長思倚在馬車壁上,悠哉悠哉地閉目養神:“所以你會有顧慮,這很正常。我知道,你也是個中立的,但現在我要說的話你聽好——我是抓漏洞,但不是抓所有,我只抓一個。千裏之堤潰于蟻穴,我這次回北境,就是來抓螞蟻的。”
    “這件事或許會讓長安知道,讓他們知道後也或許會将你打成我一黨之人,但我還是這句話,我是來捉螞蟻的,信不信随你,幹不幹也随你,反正布政三司不止你一人,我能用的也不止你一個。”
    “顧淮!我可真把你當朋友!!要不怎麽會這麽千裏迢迢來接你!!!”
    “溫知,我也真把你當朋友,所以我開門見山地告訴你這些,就是因為信任你。”顧長思睜開眼睛,銳利的目光将他逼得無所遁形,“北境有內奸,而且不是皇帝與我之間的争端,是大魏與狼族的,而且這內奸甚至幹得要比去年年底的走私案更大,信不信,随你。”
    溫知手都開始哆嗦,目光飄忽。
    “靠!”溫知狠狠捶了車壁,颠簸的馬車都跟着晃了晃,“幹!聽你的!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哪只螞蟻敢在老子眼皮子下面打洞,老子碾死他!!!”
    *
    溫知效率奇高,要不說這人本身就很有本事,不進六部真的很屈才。
    可惜人家志不在此,就喜歡在北境養花逗鳥,樂得清閑,但在關鍵事情上從不掉鏈子,從布政三司到知州知府知縣,就連自己的為政紀要也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大有查吧,我怕你查,我清清白白你随便查的灑脫。
    定北王府裏見顧長思回來,本忙上忙下的要準備接風宴,但看祈安不在、霍塵也沒回來,便知顧長思怕是此行匆匆,再看他內斂的神色,估計也是有事壓在心頭,一群人抱着花烏泱泱地散了,但還是燒了一桌好菜給他接風洗塵。
    查這些為政紀要需要很久,顧長思除了吃飯外幾乎就在屋裏翻看卷宗,夜以繼日地過着這樣的生活,全無樂趣可言,時光也匆匆忙忙地過去,從盛夏跑到了初秋,又從豔陽高照跑到了夜色深處。
    不留神已經到了子時,定北王府的燈都未熄滅,沒了祈安,就少有人提點着顧長思熄燈休息,霍塵更不用說,在的話直接把人抱床上睡覺。
    因此無人管束的定北王殿下堂而皇之地熬夜翻卷,燭火啪地響了一聲,驚了他一跳,蠟淚沉甸甸地堆在底部,幹涸凝固,顧長思便拆了一支新的重新點燃,代替原來的那根盡職盡責地燃燒着。
    燈火交替,明暗一瞬,顧長思桌案前驟然現了一道影子。
    定北王眼睫都未眨,對于不速之客仿佛毫無察覺,自顧自地将蠟燭擺正,才撩起衣袍坐回原位。
    不速之客開口了:“你仿佛絲毫不詫異?”
    “我有什麽詫異的,你都坐我面前了。”顧長思淡淡一笑,翻出兩只茶杯來,“來者是客,不過夜深就不飲茶了,本王這兒有些燒好的涼白開,就委屈公主殿下将就着喝兩口?”